黎絮走在路上, 天空有淡淡的雾气,遮拢了月光。
姑娘,您为何要亲自来呢?这样的事直接告诉府里的管事不就行了么, 管事自然会禀报大人的。
侍女掌灯,落后黎絮半步。
母亲说徐家情况特殊, 还是我亲自来一趟吧。
她捂紧了身上的披风,朝亮着灯的书房走去。
寒风萧瑟,枝叶零落, 但是这座府邸却在短短的两个月内鲜活起来。
她沿着甬道走过去, 瞧见书房一侧的园圃里重了几树红梅, 已经结了小小的花苞, 估计再过些时候就能开了。
常今见她来, 先是进去通报了一声,而后出来引她进去。
她进了这个单独辟开的院落,里面与外面不一样, 外面种的是清冷的红梅,里面却都是是些热闹的花,现在是冬日,许多都被罩上了油纸,稍微娇贵些的都挪到了长廊里,上面置了几个竹木架子,一团碧绿, 生动极了。
黎絮进来的时候,发现他正弯着腰在亭中看着什么。
走进了才发现,那是一株栀子花的幼苗。
大人喜欢栀子花?她走进了, 右手搭在架子上, 细细看着。
徐延直起身, 拿出帕子擦了擦手,说道:这花……很漂亮。
黎絮笑着称是有什么事么?这么晚了,她不该来的。
是有个事,觉得应该提前与您说一声。
他的目光颇具威势,黎絮不敢抬头,只能盯着自己的脚尖,说道:今儿我与母亲到的时候,东街那位徐夫人使了人来,说是这里没有女眷,我与母亲住着终归不合适,想着要不要去那边……徐家的事她也知道一些,但那边于她来说也是长辈,而且给的理由也是无法推脱的,她与母亲拿不了主意,便只好来问他的意思。
黎絮说徐夫人的时候,徐延显然是愣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德妃的母亲。
她是未嫁的姑娘,而且府里没有女眷,在他这里终究落人口舌,徐延思衬了片刻,说道:师母的意思呢?事关女子声名,他也不能轻易做主。
母亲说,这样也不错,您公事繁忙,而且府里没有主母,终归不方便。
徐延把帕子搁置在竹木架上,温声道:师母同意便可,我会与那边打好招呼,你们不必担心。
事情说完了,场面莫名其妙尴尬起来,黎絮站在原地,脸胀得通红,不经意间瞥过那盆鲜绿的幼苗,说道:它是病了么,为什么看着与其它的不太一样。
这株明显瘦弱一些徐延嗯了一声,目光移到竹木架子上,又细细地去看它的根茎。
可以把它送给我吗,我会养,我在平江养过许多花,不会让它死的。
他这里有许多,黎絮才敢开口的,而且他身居高位,什么没有,何至于舍不得一盆花。
徐延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弯腰把它连着瓦盆一道拿了起来,说道:怕是不行了,这是我要送人的。
黎絮愣了一下,脸霎时通红,忽然明白了过来。
男子爱侍弄花草的本就不多,他公事繁忙,能让他抽空细细养着的,只能是为着喜欢的女子。
他有喜欢的人了吗?黎絮尴尬的行了一礼,而后匆匆离开。
她脚步略显慌乱,刚回到院子,便遇见了坐在外间的母亲。
你去哪儿了……黎夫人坐在椅子上,面容慈和,不笑的时候却无端的严厉。
我,我去把徐夫人来的事告诉了大人……她有点紧张,披风上落了雪,她也不敢去扫,只能怯怯地站在门外。
父亲离世后,母亲的威严便胜过了所有,所以她有些害怕。
黎夫人站起身,目光直直地落在女儿身上,慢慢地走到她身前,说道:絮儿,不该想的不能想,知道么?孩子年纪小,见着世外的繁华,难免迷了眼睛,她作为母亲,有责任引导自己的女儿。
他身处这个的位置,对情爱只会淡漠,你还年轻,自当寻一个爱重你的年轻人,不要走错了路。
这样成熟又权势在握的男子,她不敢保证黎絮不会动心,所以她能做得,只有提前规劝。
夜里寒凉,树影摇曳,府里的灯逐渐暗了下来,最终归于黑暗。
……十二月二十五这一日,魏都大雪,压低了梅枝。
郑盈蹲在后殿的门槛内,撑着下巴看着外面,白雪飘飞,纷纷扬扬,倒是一副美丽的景。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肩上突然多了一件毛茸茸的披风,纤细柔软的毛擦在她脸上,有点痒痒的。
她回头,看见来人有一丝的惊讶。
父皇?他不是殿内处理奏章么在想什么?皇帝给她披上了披风,陪着一道蹲了下来,郑盈看得眼睛都直了,探头朝他身后看去,想看看有没有宫人,不然她父亲的威严可要大打折扣了。
皇帝拍了拍她的头,像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一样。
别看了,没有人。
整个皇极殿都很安静,外面飘着雪,一层一层地铺在了地上,昨日刚扫过,不过一个晚上,又堆得厚厚的。
郑盈喜欢雪,今日便没让人来扫这一片,她已经蹲在这儿看了半个时辰了。
父皇,您是不是很为难?有些事,皇帝不会瞒她,所以她多少也知道一些。
大魏如今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不可能打仗,而胡人与北梁又步步紧逼,郑盈知道她父亲身上扛着莫大的压力。
或许在群臣眼里,一位公主,舍了哪个都行,不过就是面子上过不去,却能为大魏换来几年的缓冲时间。
但是在皇帝眼里,两个都是他的女儿,便是偏心,他也不可能舍了任何一个。
郑颉笑了笑,站起身,手上盘着的那串紫檀佛珠噼里啪啦响,他道:你不相信父亲么?他站起来非常的高大,郑盈蹲在地上,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她虽然没有母亲,却天然受到保护。
我担心您太累了。
她撑着下巴的手微微松开,眉心也皱了起来。
从她懂事后,这个姑娘便一直都是没心没肺开开心心的样子,他第一次见她这般愁绪挂在了脸上。
果然孩子都会长大的他笑了一声,朝她伸手:起来吧。
郑盈就着他的手起来,耳垂上精致的玉珠轻轻摇晃,她开始梳起了繁重的发饰,有了一点大人的样子。
皇帝盘弄着手里的紫檀珠串,问她:盈盈,有喜欢的人么?宫墙院落的营造都是极为精巧的,冬日里铺上一层雪,那股浓重的庄严之气霎时减轻了许多,有一种清冷的柔情。
郑盈目光落在殿外飘落的雪上,听见父亲的询问,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脑子里突然浮起了一道清晰的身影,原本白皙的脸霎时红了一圈儿。
她半低着头,笑了起来。
皇帝侧过头看她,这个姑娘倚在门框上,莹白的脸微红,就像染上了胭脂的颜色。
这便是有的意思看来盈盈长大了。
他笑笑,双手负在身后,几乎是感慨一般。
若是你觉得是时候了,那便带过来给为父看看。
他目光柔和,并不觉得女儿这般有什么不对。
朕给你掌掌眼。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了,这一次,好像是真的在询问她对婚事的意见。
郑盈抿了抿唇,朝父亲看过去,他站在光影里,身形高大,对于整个大魏来说,没有人比他值得信任。
对郑盈来说,也没有人比他更可靠。
所以这次,他说的是真的。
父皇?郑盈唤了他一声嗯?若是,我喜欢的人,您觉得不合适怎么办?她声音很低,语气中含着隐隐的试探。
碰巧这时,有侍女前来奉茶,郑盈不好意思让她们听见,只好往外又走了几步,离父亲近了一些。
哦?不合适?皇帝似乎也来了兴趣,问道:你说的是哪种不合适?身份?还是性情?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对一些自己平日里接触的少的人感兴趣,他不知道郑盈是在哪儿遇见的那个人,也不知那人的性情家世如何,所以他才要提前询问。
若是真的不合适,他也是要出手干预的。
郑盈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道:都,都不是。
皇帝看着她,眼里有一丝探究的意味。
郑盈不敢看他的眼睛,这让她觉得有压力。
无法,她只好换了一种问法:那您觉得,我应该找一个什么样的男子呢?殿外石阶上铺满了雪,因为她特意吩咐过无需清扫,所以一直堆积着,宫人也自觉地绕过此处,尽量不留下脚印,免得坏了这样一幅好景。
皇帝双手负在身后,走到了廊上去,大殿前肃立的石兽上也落了雪,看着有一种清冷的端严。
他笑了笑,说道:虽说,古往今来,儿女婚事,推崇的都是父母之名,媒妁之言。
他顿了一下,看着她道:但是,只要你喜欢便好。
当然,若是那人不喜欢自己的女儿,那也没有什么,皇权这个时候不用,那又等什么用呢。
郑盈笑了起来,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仔细看的话,好像比平日里还要深些。
这是您说的,不能反悔。
她终于高兴了,上前去扯他的袖子,说道:那我去告诉他。
这姑娘的喜悦好像要溢了出来,皇帝笑了笑,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还记得她小的时候,才那么大一点儿,如今都到了要成婚的年纪了。
……作者有话说:今天三更,分别在晚上五点,六点,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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