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59 章

2025-03-21 15:58:57

他走后, 郑盈靠在落满雪的壁墙上,内心的激荡怎么都无法平息。

天空乌云逐渐积聚,暗的仿佛要压下来。

她细细想了一会儿, 终于扭头往前厅去。

李河灵与她行礼,郑盈点了点头, 问道:姑姑在么?这里很安静,郑仪或许已经回了院子也说不定。

公主,齐公子病了, 殿下去了沛园。

李河灵恭敬地回道郑盈:……她从前是一贯识趣儿的, 只要姑姑在陪那位公子, 她定是不会去打扰。

可是今日不同她叹了口气, 扭头便往沛园的方向去, 一路都是半跑着的。

李河灵以为她有急事,便也跟在她身后:公主,殿下此时许是不方便, 不若奴婢去请,您先在此等候。

谁料郑盈光顾着想待会儿要如何与郑仪解释了,竟是一点都没听见,不过一会儿便到了沛园的主院。

她跑得太快,再加上走神,连守在门前的侍女都没看见,光顾着往里跑了。

这是齐书澜的住处, 按理来说他算是外客,而郑盈是府里的主子,一时间侍女们面面相觑, 竟不敢上前阻拦。

殿下只是来看望公子, 公主进去应也没什么的吧。

那年纪轻些的侍女低低地问道这……或许吧。

另一人往里悄悄探了探, 见没什么声音,这才放下心来。

院内一片安静,郑盈找过了主室,却只有一个扫洒的丫鬟在,她提醒道:公子方才去了书房,殿下或许也在。

她点了点头,还没缓过气儿来便往另一边跑。

书房就在主室的东侧,两步路就到了,这里过分安静,郑盈心里不免打鼓,姑姑到底是不是往这里来了。

走上石阶,书房的门没有关,她站在门外轻轻地喊了一声。

没有人应答,照旧的安静。

她心中疑惑,缓缓往里走,视线落在那张书案上,并没有人。

她又往里面的隔间走去,温暖的热气铺面而来,隐隐有了一点香气,是郑仪惯爱的桂香。

炉火旺盛,她刚一靠近,竟然觉得有些燥热。

杏黄的纱帘内,隐隐约约有两道身影,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听到了一声低吟。

沙哑且柔媚很轻很轻窗外飘落轻盈的雪,洒在了清冷的梅花枝头,红白相衬,有种心惊的美。

郑盈目光虚虚地落在了窗外,似是明白了什么,脸刷的一下通红,她急忙转过身去,却不小心碰到了门口木架上的花瓶,啪嗒一声,碎片落了一地。

隔间里瞬时便静默了下来谁?清冷的女声郑盈心口一哆嗦,因为事情还未解决,她也不敢装死,只好低低地出声:姑姑,是,是我。

炭火烧得旺,隔间内热浪滚滚,郑盈无端地脸红了,乖乖地在门外等着。

……乌云沉沉,寒风凛冽,这场雨酝酿了许久,眼看着就要下了。

殿外,陈荣脸上堆着笑:皇上今日心情好,正要寻您呢。

偶尔闲暇的时候,郑颉会让人请他来下棋。

徐延笑了笑,也不说话,伸手拂去了身上的雪。

陈荣手里捏着浮尘,微微侧头,眼睛一眯,总觉着这位今日好像格外庄重些。

他没穿官服,一身湖蓝的直缀,是他少有穿的颜色,如今一看,倒是分外儒雅柔和。

进了殿内,有几位官员走了出来,脸色不甚好看,看见他后拱手行了一礼,便由小太监引着离开了。

龙椅上,皇帝仰靠着闭目养神,素以正在斟茶。

殿内幽静,炉中焚有安神的香,白烟袅袅升起,更衬得此时气氛肃穆。

那本账目,你别查了,交给周文彦吧。

皇帝捏了捏鼻弓,站起身来舒缓了片刻,又道:朕有别的事要你去做。

广东口岸的事,不太顺利,薛伦年轻,在那边沉不住气,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你去合适。

他叹了口气,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去翻桌上的折子,递给他:这是薛伦刚呈上来的,你看看吧。

万事开头难,商船不是那么好办的。

徐延接了过来,随手翻看了两页,眉心微微皱起。

紧接着,君臣二人又聊起了政务,皇帝今日似乎很忙,许多事到现在还没个头绪,正好他来了,便一道把事情交待完。

徐延不紧不慢地答着,心思却不在这上面,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的折子。

一个时辰后,该说的都说完了,大殿又静默了下来。

郑颉坐回了龙椅上,他喝了口茶,却见徐延手里拿了本折子。

徐卿还有事?香炉里的烟越来越细,像是要燃尽了。

徐延躬身,撩起袍子跪了下去,脊背却是直刚直,与他惯常的性子一样。

是,臣还有一件私事,需要呈禀皇上。

郑颉握着杯盏的手顿了一下,陈荣识趣儿地先一步接了过来,递到了皇帝手边。

私事?他此番着实郑重了,皇帝心中微诧,不免好奇起来。

他放下手上的茶盏,接过那本折子,翻开仔细看了起来。

规整的馆阁体,与他平日里上书的字迹并无不同,只是细看,总能瞧见那一笔一画中稍许的飘逸。

看得出来,他写的时候心情是极好的。

书文的开头都是一贯的恭问圣安,他点了点头,直接越过往下看去……大约过了有一刻钟陈荣弯腰侍立在身侧,感觉周身都冒着寒气,冻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皇帝还在看那本折子,那阵透骨的寒气就这么直直的往外冒,他打了个哆嗦,不免好奇里面究竟写了什么。

炉香飘渺,白烟散尽,素以进来换香,却觉得殿内的气氛格外凝重。

她打开铜兽熏炉,清了里面的细灰,还未等手里的香丸放进去,便听见啪的一声,什么东西扫落了下来,后又重重地落到了地上。

素以蹲在地上,那东西落地的一瞬间几乎震得脚底发麻,可见龙椅上那位用了多大的力道。

盈盈才多大,你是吃了豹子胆了敢上书来求?脑袋不要了么?震天的咆哮声素以手一哆嗦,香丸埋进了方才收拾出来的细灰里,还有一枚巴掌大小的金印随之滚了过来,上面沾了些许血迹。

她跪在地上,埋低了头,不敢去捡。

皇帝气糊涂了,胸口剧烈起伏,还忍不住爆了粗口。

这是当年他做将军的时候才有的暴脾气,后来进了京,他做了君主,才开始养起了性子来。

奈何今日尽数破了功他们一个站在金阶之上,怒意未消,一个跪在大殿之下,身形未动半分。

就这么僵持着那枚金印的边角着实尖利,陈荣无意间瞥了一眼,只见那位大人额上豁了好大一个口子,他吓了一大跳,又不敢出声,只好迅速收回了视线。

谁能想到今天还有这出呢他缩着脑袋跪在一旁,尽量不惹圣上的眼。

郑颉看着地上跪着的人,眉心抽抽地疼,简直是哪里都觉着碍眼。

下雨了,去殿外跪着吧。

他沉着脸,手里的紫檀珠串越盘越快,又补了句:好好清醒一下,想清楚了再来回我,你是不是还要求朕的女儿。

他下了金阶,走到了徐延的面前,俯视着他,一字一句说道:记住,想清楚。

他话里极具威胁之意,仿佛只要他还敢提,郑颉便下一刻便敢摘了他的脑袋。

徐延跪在地上,他决定要来的那一刻便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所以并不意外。

是他起身,拱手,微微往后退,而后一步一步走到殿外,在大雨滂沱之下,撩开袍子跪了下去。

香炉又燃了起来,袅袅的烟往空中飘,今日却一点凝神的效果却都没有,反而和着炭火的温度让人燥热。

他走后,皇帝气不过,又往案上一通扫,砚台折子笔架落了一地。

大殿内跪了一溜的宫人,皆低头垂目,不敢乱看。

就连陈荣都吓破了胆,跪在了殿门口,缩着脑袋做人。

这场雨酝酿了许久,在他进宫的路上就有要下的征兆,只是没想到刚好碰上了这时候。

豆大的雨珠打在伤口上,混合着深冬的寒意,简直就像刀子一样。

不过情状比他预料的要好他了解这位陛下,若是怒火真的到了无法平息的地步,那结果必然是要立刻砍了他的,如今只是让他在雨里跪着,说明事情还有余地。

深冬的雨,夹杂着狂卷而来的风,冷得透骨。

他的膝容易受寒,尤其是雨天,丝丝入缝的痛感传来,尖锐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殿外风雨雷鸣,殿内却是一片静默。

郑颉负着手站在门前,向石阶之下俯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那日郑盈问他的话,一字一句又变得清晰起来。

她问他若是不合适怎么办……带着隐隐试探的味道所以她早就在打探他的意思了徐延敢递折子,那说明郑盈是愿意的。

而他还有言在先过,只要她喜欢……素以提着心把地上那枚金印捡了起来,又用帕子细细擦拭,重新放回了桌案上。

不过是转个头的功夫,她便瞧见皇上走进了雨幕中,陈荣拿了把伞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大雨之下,龙袍很快湿了个干净。

他单膝蹲下,目光与自己的臣子平视,近乎平静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从刚开始的暴怒到如今的平缓,不过一个时辰而已。

而这人,也在深冬的雨里跪了一个时辰。

徐延额上的血迹已经被冲干,那道口子微微发白,没有一点血色。

他吐了口气,微微低头,说道:秋猎…………或许更早他顿了一下,似乎觉得不对,又补了一句。

皇帝眉心又抽抽了起来,被压下的怒气直往上冲。

什么叫或许更早?雨水打在身上,皇帝也还算清醒,他站起身,视线往下,远处便是玉水桥,宫道上汇聚的水的都会顺着桥底的河排走。

郑颉的怒意不自觉地消散了些许他在想他为什么发怒?一个快要大了自己女儿一轮的男人,试问哪个父亲能笑着接纳。

他是君主,有几许妻妾是不错,可自登基以来,他也没选过女子进宫。

年纪那么小的姑娘进来做什么,陪自己老死宫中么?所以他怎么有这个胆子来求自己女儿的盈盈知晓你来么?徐延跪在坚硬石砖上,闻言,缓缓抬头:公主知道。

冬天的雨实在不好受,郑颉不过是站了一会儿,便觉着齿牙发冷。

他哼了一声,把那封请婚的折子扔在了地上,拂袖离开,只留下一句话,夹杂在飘摇的风雨里。

继续跪着吧,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再来回话。

他不可能轻易饶过他折子是纸质的,不过稍微硬些罢了,遇到水,上面的字迹便晕了开来。

他低头去捡,却到底没快过雨水,有两行字迹已经被染得看不清了。

规整的馆阁体,他从读书时候便开始写了,写了几十年,没想到这手字最后会用来写这封请婚的折子。

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浸透了,他毫不在意,反而是伸出袖子去挡那封折子。

明知是无用的他在这里跪着,而在公主府的郑盈也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解释完自己的来意后便不停地求自己姑姑,想要她帮帮她。

却不知郑仪同样的震怒你是不是糊涂啊,你喜欢那样一个人做什么?她本是欢欢欣欣地在沛园陪自己的小郎君,哪知侄女儿就这么楞头楞头脑地闯了进来,让她一点准备都有。

长辈的威严也因此一落千丈但是听完这姑娘的话,她又觉得郑盈果然是欠揍。

那,那您都能把齐公子带回来。

郑盈弱弱地反驳道:我为什么不能,不能喜欢他呢。

面对姑母的凝视,她这猫一样小的胆子也没法做到理直气壮。

虽然事实是这样没错她觉得最懂自己的应该是姑姑才对您与齐公子,与我同他是一样的啊。

郑盈坐直了身体,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我是喜欢他的,就像您喜欢那位公子一样……身旁的姑娘紧紧地扯着自己的袖子,郑仪愣了一下,转过头去,轻哼道:谁同你说过我喜欢齐书澜?不过是消遣罢了,怎么能当真着呢。

她喝了口水,长睫掩住了眼底的心思。

郑盈嘴巴微张,似乎是不相信:不可能,您分明就是有的。

她是女孩儿,对感情有着天然的敏感,姑姑明明就是喜欢的,为什么说的与做的不一样呢。

与此同时,在这对姑侄说着话的时候,门外一道欣长的身影停留了半刻,本要还回来的金簪狠狠地戳进了手心里,扎出了一道鲜红的血痕。

他顿在门框上的手慢慢收了回来,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哈哈哈确实砸了,不过不是砚台,是金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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