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60 章

2025-03-21 15:59:00

郑仪坐在窗边, 手里的茶已经冷了大半,可是她还未从这件事中醒过神来。

徐延是她父亲那一辈的人,郑盈如何能喜欢。

她午时才与他在此处议事, 下午侄女儿便与自己说她喜欢上了一个大她那样多的人。

这要她如何接受不可能。

她放下手中的冷茶,几乎算是重重地搁在了桌上, 砰的一声响,吓得郑盈肩膀猛的一缩。

你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窗子是半开的,微微吹进来的风让郑盈清醒了不少。

可是, 可是父亲这会儿, 或许已经知道了。

她弱弱地开口郑仪:……孩子生来便是克大人的, 郑仪无法, 只好吩咐人套了马车进宫。

马蹄踏着水缓缓走过东榆大街, 在即将进宫门的那一刻,她依然气不过,指尖用力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说道:我不是来帮你的,你父亲如何做决定我管不了,但是话说在前面,不管你们成不成,你都不许闹。

郑盈茫然地看着她她无奈,只好又把话说清楚了些。

他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若是再尚了主, 皇上便该猜忌他了。

你不能闹,更不能因为他与你父皇生了嫌隙,知道么?这不单单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里面还牵涉到了各种利益关系, 抛开辈分年岁的差距, 单论身份,皇帝也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马车内只有她们两个人,外面还下着大雨,雨滴打落在车盖上,劈里啪啦,可想而知有多大。

郑盈垂眸,有一刻的沉默。

她不懂政治,也不会什么制衡,可是他总是懂的。

那……父皇真的不可能同意么?外面下着大雨,车帘密闭,郑仪侧头看了她一眼:也不一定……这就要看那个人的诚意了马车驶进了宫门,又在半道上换了轿撵,高高的华盖挡住风雨,郑盈不经意地侧头,却见殿外的青石板上隐约跪了一道身影。

清瘦,笔直,从容。

姑姑……她慌张地找郑仪,却不知她已经看到了,目光又幽幽地转向自己侄女儿。

她倒是没想到,这个人在面对情爱的时候,竟也有如此魄力,就不怕皇帝降罪于他么。

郑盈的手还拽在她的衣袖上,眼中尽是担忧:您能不能帮帮我?盈盈一声低低的呵斥郑盈看着自己姑姑,手上的力道松了两分,问道:什,什么?我作为姑姑,本就是不看好你们的,你明白么?她拉开郑盈的手,正色道。

我与齐书澜,跟你与他不一样。

宽大的袖口遮住了郑仪紧攥的指尖,她目光移向雨幕中:齐书澜年轻,终有一天我会放他走,我也可以给他铺一条坦途,而后娶妻生子,回到他应走的路上去。

但是徐延呢?你是公主,天子的女儿,你要的皇上都能给你,他又能带给你什么呢?华盖很大很大,由宫人高高地举过轿撵顶部,周围还有帘帐遮掩,即便如此,郑盈还是感到一丝冷意灌了进来。

她低着头,长长的睫羽遮住了眼底,沉默了一会儿。

郑仪见她耷拉着头,以为她听进去了,又道: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在别人夫妻还能相伴的时候,他或许已经不能够陪你了,只你一人。

他比你大许多,有些事,注定是算不准的,你必须要考虑清楚。

姑母的话一句一句到了郑盈的耳朵里,她只觉着脑袋嗡嗡的,连耳朵都在发热。

她长睫轻颤,唇瓣微微张了张,低低地道:那我现在……就是喜欢他的啊。

大颗大颗的水珠子顺着下巴滴落,打在了郑仪的手上,她惊讶的转过身去,却见这姑娘不知何时哭了。

郑盈抿了抿唇,很想忍住眼泪,却没办法。

她不明白,为什么喜欢一个人,还要干涉到那么多东西。

姑姑,就像你说的,我什么都有了。

所以,我只要他喜欢我。

雍容的帘帐内,姑娘的声音再次响起,郑仪看着她,神色中有几许说不清的东西。

若是将来……她顿了一下,用手背擦干净了脸:若是将来不能相伴,那至少他现在是陪着我的。

我也想陪着他,一年,两年……十年,我拥有过,就不觉得少了什么。

她好像想清楚了,从袖口拿出帕子擦了擦脸,眼睛直直地看向郑仪,说道:我不想为了根本看不见的以后,毁了现在……那日去东雁塔,他就已经问过她的意思了,那日她不想拒绝,如今他把折子递到了自己父亲案上,她就更不想回避了。

不知何时,轿撵突然停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宫人请示的声音。

幽暗的帘帐遮掩了郑仪的神色,她端坐着,眼眸里不知闪过什么,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你想清楚了,进了这道门,我可就不能为你开脱了。

她侧头,看着郑盈稚嫩的脸,想起了曾今的自己。

十几年前,她也有一个爱慕的人。

但是梦碎的太快了……里面没有响动,宫人等了一会儿,又请示了一次。

郑盈转头,看着她姑姑的眼睛,突然就开怀了起来,脸上也泛着淡淡的笑意。

她掀开帘帐,在即将下去的那一刻,回头说道:我觉得,我想清楚了。

我去与父皇说,您不用担心。

纤细的身影从轿撵上跳了下去,她好像真的想明白了,脸上不再有愁容,走路也轻快了许多,她望着那道身影,竟有些恍惚。

后殿,内室屏风后,素以拿了巾子给他擦拭身上的水,而后又换了件常服。

她低着头,干净的面容映入郑颉眼底,就像很多年前那样。

你在朕身边,多久了?安静的内室,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素以惊讶抬头,却见他正看着自己。

她敛眉,躬身道:回皇上,过了今岁,整好十二年。

他淋了雨,所以后殿又多添了些碳火,烧得暖烘烘的。

十二年……他叹了口气,将这个数字无声地念了一遍。

良久的静默,就在素以将要退下的时候,那道声音又响起在耳边,他问:刚才的事,你都看到了?素以为他整理腰带的手突然一顿,而后低声道:是那你觉得朕应该怎么做?他低头看着她,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素以却不是那么的淡定,她内心忐忑,心里思索着该如何回答。

公主年少,心性不定,成婚一事或许可以暂缓,若是再过些时日,殿下的劲头过去了,那此事正好作罢。

说完,她话语突然停顿,又道:若是,若是公主依然坚持……那道视线颇有压感,素以无法,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若是公主那时还坚持的话,或许您可以……退一步。

让天子退步,这话可以说是大胆了,素以说完,便觉得浑身像脱了力一般,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长久的静默无声,素以心中慌张,却只能强自镇定下来。

嗯……听完她的话,郑颉仰头,右手随意地拂了拂衣袖,好似并不苟同。

皇帝叹了口气,并没有怪罪她的大胆,反而是走到了窗边,拉开了一丝缝隙,往外看去。

他还跪在殿外,身上都是雨水,面容却依然平静,仿佛这场狼狈并不值得他放在心上一般。

这是个心性极好的人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不过一会儿,陈荣匆匆进来,他行了一礼,说道:皇上,公主来了。

话音刚落,皇帝嘴角微微扯了一下:这才多久,她便急了?平日里也没见这孩子来得这般勤明黄的珠帘掀开,郑盈脱下身上的披风走了过来,发髻上展翅欲飞的金凤让她的面容明媚许多,少了几分稚气。

她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他故意往窗外看去,手里的串珠不停地捻动着,心下思绪万千。

父皇她低身行礼,指尖抠动着衣服上的绣纹,显然是十分紧张的。

你是为了他来的?郑颉转过身,自然看见了她的小动作,却也没有戳破,反而问起一些寻常的琐事来。

郑盈如常答着,半垂的长睫遮住了眼底的心思,父女俩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直到最后,郑颉发现自己无话可问了,才重重的哼了一声,目光重新移到窗外。

让我怎么说你好呢……他把手里的串珠团成一团,然后一把握进了手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郑盈站在他身后,低着头,始终不敢看她父亲。

我知道,我让您为难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十分的柔软,就像她小时候一样,让他很容易的就想满足她的所求。

多久了……他低声问道郑盈闻言,抿了抿唇,说道:很久了她手指攥紧,心跳很快,又补了一句:就在内书房的时候,我觉得他与我身边的人,好像都不一样。

郑盈身边有许多出色的年轻人,肆意如陈酌,温润如卫尧,还有赵祁那样从西北风沙里走出来的孤狼,内心充满了野性。

皇帝以为,她会喜欢这样的男子。

但是,她却等来了一个预料之外的人。

他成熟,稳重,包容。

或许郑盈骨子里就是喜欢这样的人她的话就像锤子一样砸在皇帝心里,一下一下,毫不留情。

他自觉自己足够的关注这个女儿,几个儿子加起来也没在她身上花的心思多,所以到底是什么让她突然就走歪了。

哦,这或许也不算歪,就是与他的预期不太一样而已。

冰冷的风顺着窗缝刮了进来,郑颉松开手里团着的串珠子,又一次一颗一颗地捻动起来。

他哪里好呢?皇帝的目光落在窗外,看着自己的臣子在雨中跪着,似乎这样能减轻一点他心中的怒气。

郑盈听出了他话里的愠怒,心跳猛地又快了一些,字句斟酌,才敢说出来,我……我也说不出来她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话仿佛卡在了喉咙里。

但是我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很高兴,一直都是高兴的。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就也想看着他。

我从前是有些冲动她顿了顿,又道:但是今天不是的。

郑盈小心地斟酌言语,又忍不住去看她父亲的神色,见他心情还算平稳,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说下去。

您说,我与三姐姐成婚,必要找一个喜欢的人。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抬着头,目光坚定,有一种郑颉从未见过的认真。

现在,我好像找到了。

她走上前,也朝窗缝外的身影看过去,又转头看向自己父亲,说道:其实,您也是满意他的,不是吗?郑盈了解皇帝,他若从心底便否决了这件事,那徐延根本没有机会跪在皇极殿外,而是会被随意找了个由头,降职外放,永不入京。

窗外的雨势丝毫没有减弱,天空暗沉一片,皇帝的目光停留了最后一瞬,而后啪的一声把窗子关上了,转过身去喝茶。

他心中怒气正盛,却不得不承认,郑盈说的是对的。

抛开身份年岁,徐延无可挑剔。

当年梨思年纪正好的时候,他甚至还动过心思,想要把自己的大女儿嫁给他。

只是,后来诸事繁忙,等他想起来的时候,太后已经做主,为她选了孟家。

此事这才作罢未曾想,多年之后,自己却搭上了另一个女儿。

你知道,朕希望你与阿琳的婚事,都能顺心遂意。

他沉默地喝了口茶,勉强压下心低的火气。

此话一出,郑盈心底的迷雾陡然散了开来,她察觉到郑颉语气的松动,心喜不已,说道:您……您允了么?这是在冬日,她一激动脸上就容易胀红,喜悦仿佛要溢了出来。

皇帝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把手里的串珠搁在了桌上,说道:你回去,让他亲自来与朕说。

郑盈的想法太单纯,她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同意了便可。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皇家的任何一场婚事,都是一节连接朝堂的纽带,徐延若是要求她,自是要付出代价的。

至于这代价是什么,便要那个人亲自来与他谈了。

后殿的炭火太重,郑盈热得受不了,她几步走出了大殿,来到了长廊里,从这里看去,那道身影正好直直地落入她的眼底。

徐延自然也看见了她重重的雨幕下,那个姑娘站在廊上,脸上绽开了笑,好像很高兴。

宫人为她拿来了一把伞,她接了过来,没要人跟着,自己朝他跑了过来。

石板砖上有积水,她有时踩到了,笑着避了开来,一点都没有懊恼。

她好像真的很高兴那双修鞋踩在地上,沾了水,沾了尘,郑盈却丝毫没有在意,她只紧紧的握住手中的伞,想着快点送到他身边去。

那道身影,越来越近了。

她放慢了脚步,轻轻地把伞举国他头顶,笑着拉他起来,说道:父皇让你去见他。

他身上都是湿的,厚重的雨珠遮住了他的眼帘,徐延看不清她。

郑盈注意到了,她低低地笑出了声,踮脚用袖子给他擦干净了,说道: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有拿捏不住事的时候。

她很信任他,她喜欢他的稳重和从容。

但是也喜欢他为了自己不那么从容的样子那公主今日失望了?他退了一步,不想自己沾湿了她,又退得不那么远,能恰到好处的闻到她身上的花香。

这个时候的雨,似乎都不那么恶劣了起来,郑盈笑着摇了摇头,脸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她道:我不失望明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好像火热的太阳一般,她扯了扯他的袖子,脸上泛着笑,说道:你快去,父皇在等你。

看着她的眼睛,徐延心底涌起一阵久违的热意,是那种几年前便消失殆尽的热情。

今日,在她身上,他好像体会到了年轻时候的那种快意与冲动。

寒风瑟瑟,他们终于在明光之下,撑了同一把伞。

作者有话说:呜呜呜,再推推小作者的预收。

《夫人》宁宁和赵椿的故事赵椿是贵人脚下的奴隶,低贱到了尘埃里。

江映宁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往城楼上挑砖石,一根扁担,打着赤膊,宽阔的肩膀满是汗水,一滴一滴,顺着他背上流畅的肌肉纹理,落了下去。

这是一副很健壮的身体她脸上近乎病态的白,轻飘飘地说道:就他吧下人把赵椿带到了她面前,他跪在地上,仰视着这个高贵美丽的女子,呼吸都滞涩了起来。

所有人,都唤她夫人。

女主视角:江映宁生在一个教养极好的家庭,她身体康健,美丽纯良,出身高贵,在一个合适的年纪,嫁给了一户合适的人家。

至少,在所有人眼里,他们是合适的。

只是,那个在外人眼里完美的夫君,却是个体弱,病态,多疑,且好色的男人。

她从一个天真善良的女孩儿,变成了一个让她自己都厌恶的女人。

后来,她丈夫死了。

心腹说:侯爷没有死,您永远都是夫人。

再后来,她找到了赵椿,用相似的身形替代了她的丈夫。

这个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力量感的男人,他干净,卑微,健壮,即便富贵显达,也依然仰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