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 雨后的空气中混着梅香,清新淡雅。
素以手里提着宫灯,在经过蒲春园时, 意外地闻到了一阵花香,是冬日里清冷的味道。
她驻足了片刻, 便往园子里走去,挑了一枝开得不算盛的折下了。
穿过宫道,还未进殿内, 她便听见了一声压着怒气的呵斥。
她走了进去, 掀开珠帘, 便与一位眉目清丽的宫人撞个正着。
怎么了, 这么慌张。
那宫人垂在身侧的手还在微颤着, 她抬了抬眼,看见是素以,瞬间又低下了头去:姑……姑姑, 陈公公不在,我不敢去……她太慌张了,胸口快速起伏,也不敢抬头,一看就吓得不轻。
素以疑惑地打量了她一眼,那宫人是个新来的,脸生的很, 长相却极好,说话也细声细气的,素以视线停留了一会儿, 才发现她今夜抹了口脂, 双颊通红……素以敛眉, 挥了挥手,让她下去。
又是一个被这宫城繁华迷了眼的姑娘她叹了口气,把宫灯放下,又去洗净了手,才掀开珠帘去了沐室。
郑颉不喜欢这个时候身边有人,所以平日里都是陈荣伺候的多,却不知今日为何他不在。
穿过重重纱帐,里面的宫人早已退下,十分地安静,只有蒸腾而起的水雾氤氲其间。
她手里捧着帕子,低眉走了进去。
在最尽头的温池里,一道健壮的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他背靠在池边,劲实的双臂向两侧伸展,青筋喷张,她只看了一眼,便猛地收回了目光,呼吸微滞。
不是说了出去么,听不见?他闭着眼,仰靠在池岸上,透明的水珠从胸口滚落,声音颇具威严。
素以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才缓缓走过去,把手中的帕子搁在玉屏上,而后取了巾子上前,在水里打湿。
熟悉的淡香萦绕在身侧,郑颉睁开眼,才发现不是刚才那个宫人。
是你啊……似是一声轻叹,他又闭上了眼,任她擦拭,很是疲惫的样子。
素以笑了笑,手上的动作又轻柔了几分。
中正殿的人,你该管管了……郑颉闭着眼,就像是一句平常的嘱咐。
闻言,素以的手顿了一下,想了想又跪了下去,说道:是奴婢管教不严皇帝贴身的事务都是她在管,他给了她皇极中正两殿最大的处置权,就连皇后都要忌惮几分。
而今日出了这种事,她自然推不了责任。
池中的人嗯了一声,他睁开眼,发现她跪在地上,敛眉低目,面容干净,永远都是这样不急不躁的性子。
他笑了一声,长叹一口气,说道:别跪了,起来吧。
汤池水雾蒸腾,连空气都是热的,素以额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她忍着皮肤上水珠滑落的痒意,细细为他擦拭背部。
不得不说,这位君主的身体是极美观的。
他曾做过将军,皮肤是刚硬的古铜色,肩宽腰窄,臂膀结实,胸前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直接横到了腰腹处。
她的手擦过的时候,能感觉到一点微微的凸起。
温柔的力道擦在背上,他吐了一口气,竟觉得轻松了几分。
盈盈的事,朕允了。
他淡淡地道素以抬眸,显然是愣了一下,而后才道:公主肯定很高兴皇帝今日怒气太盛,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果然,他哼了一声,冷声道:这几日都不要让她过来了,看着头疼。
这个女儿实在不争气,这才多久便给人拐跑了。
素以低低地笑了一声,她长得温柔,说话也温柔,声音便如那潺潺的流水一般,极为安抚人心。
是,公主若来,奴婢定拦着。
她手上动作未停,擦过了背部,又将巾子过了一遍水,便转过另一边去擦拭胸前。
皇帝喜欢沐浴,也喜欢泡汤池子,只是有时政务繁忙,他抽不开身来。
今晚到这里,显然是白日气急了,想要缓缓心情。
那道凸起的刀疤尤为显眼,素以不敢看他的上身,只能半低着头。
她掌心的温度透过巾子传到身体,皇帝仰靠在池边,终于睁开了眼:好了,下去吧,朕自己来。
素以应声,把帕子拿到了他的身侧,躬身行了一礼。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袖口突然落了什么东西下来,鲜红的颜色,掉落在了池水中。
她惊诧地低头,才发现是自己方才折的梅花。
不过瞬息,它便到了皇帝的手中。
鲜红的梅花,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被他捏在手里,静静地看着。
素以低着头,竟有些羞哧。
既是落在了水里,便留下吧。
他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
……夜色渐深,冬日的寒意经久不散。
主院的灯一直都熄的晚,今日也是如此。
郑仪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女子,细细地抚过自己的鬓发,她想着今日的事情,一时竟睡不着。
不过,睡不着的人,可不止她一个。
果然,过了一会儿,门边出现了一个纤细的影子,她笑了笑,侧过头:怎么,今日你屋子里闹耗子了,跑来我这里?那个姑娘在门口站了许久,闻言,终于探出了头来:姑姑,我就知道你要笑话我。
她抱了个小手炉,哒哒地走了过来,毫不犹豫地上了床。
被子一掀一裹,待整个人都被包裹住了,才腾出空来与自己姑姑说话。
您是不是猜到我要来?郑盈拉紧了被子,只余一张白皙的小脸露在外面。
郑仪笑着看了她一眼,手中的发梳随意地搁在了妆台上,也上了榻。
你想问什么,我自然是知道的。
她一边吩咐人又拿了一床被子来,一边说道:只是我诧异的是,你居然不是直接去问他,或是去问你父亲。
她下午送他出宫,那么长一条路,她居然忍住了没问。
郑仪房内都是温暖的花香,连被子都是淡淡的香气,郑盈抿着唇闻了一下,发现是桂花的味道。
嗯……那您能不能告诉我?她裹在被子里,郑仪笑着过去搂她,就像小时候那样。
我不敢问他,我害怕……郑盈低着头,轻轻地靠在她身上,眉间有扫不去的愁绪。
害怕什么?郑仪把手伸进她被子里去摸了摸她的手炉,发现已经不怎么热了,又让人拿了一个过来。
怕你父亲为难他?她一针见血郑颉的脾性姑侄俩都清楚,燥怒起来,几乎没人制得住。
今日他的脾气已经算是很克制了她轻轻得摇了摇头,并不认同自己姑姑说的话。
今日在大殿里,父亲到底与他说了什么?她蒙着头,只有脸露在外面,卸去了繁重的装饰,她就是一个刚刚陷入热恋的小姑娘,既有对爱情的憧憬,又有一丝不明的担忧。
郑仪叹了口气,她当然明白侄女此时的心情。
她不想因为自己给他带来负担郑仪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你去问他吧,只要你问,他一定会告诉你的。
看得出来,那个人是真的喜爱她,既然如此,便由他亲自来说,才是最好的。
闻言,郑盈眼睛一亮,她猛地掀开了被子,高兴地凑过去:姑姑,您让我去见他?郑仪她欢快地搂住了自己的脖子,一时竟有些语塞。
这个姑娘很会抓重点明日,让河灵陪你去……郑盈很激动,身体在被子里扭成了团,她让她抻直了身体,又告诉了她另一个消息。
盈盈,皇兄会让你与阿琳在年底完婚……这句话就像一个惊天暴雷,噼啪一声把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睁大了眼,嘴巴微微张了开来,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
为……为什么?她结结巴巴地问道:为什么这么快?公主完婚需要非常长的时间,她父亲明明就是不太同意的,为什么答应后如此匆忙。
郑仪坐在她身侧,眉目间有些许愁容:因为你父亲,打算在开春的时候,亲征北梁。
这口气,皇帝是不可能咽下去的。
郑盈心高高地提了起来,她问姑姑:不是说大魏如今不能打吗?傻孩子,你父亲怎么可能没有准备,北梁边境如今已经陈了兵,只是暂时还需稳住他们而已。
这话是她靠在郑盈耳边说的床榻边的烛火忽闪忽闪的她把她塞回了被子,然后起身去熄灯,却没有回床上。
郑盈笑了笑,很识趣地在床上躺好:姑姑您去吧,我可以一个人睡的。
那位公子病了,她不能一直缠着姑姑。
她是姑姑的贴心小棉袄郑仪:……去沛园的路上,李女官给她披上了厚实的披风,冬日的夜晚,湿气重寒意也重,她不免小心许多。
前头有侍女掌灯走了不过一段,正好在过长廊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竟扶着栏神色淡淡地看落雪。
李河灵也停了下来,立在她身后,不敢多问,耐心地等着。
长久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侍女手上的烛灯都黯淡了下来,微凉的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道失落的声音。
河灵,当年……他为什么就不能带我走呢?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那个人了只是今日,她看到了郑盈,看到了她喜欢的人,竟又想了起来。
她不敢承认,自己竟然有一丝羡慕。
你知道吗?她转过头,看向李河灵,神色落寞。
徐延答应了皇兄,在内阁只此一任。
也就是说,下一任储君即位后,他便必须退下来。
不再参政圣上担心自己走后,储君年轻,压不住他。
或许,就是我选错了人罢……郑盈的眼光,比她好多了。
这声叹息消散在了风里。
作者有话说:我今晚突然多了好多好多营养液和雷雷。
(震惊脸)感受到了被宝贝们宠爱的感觉嘤嘤嘤(受宠若惊)说实话,皇帝这个人设,我也是很喜欢的哈哈哈感谢在2022-11-26 16:05:27~2022-11-27 00:0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4200402 2个;shallowcarp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千莫 50瓶;百里 35瓶;数学使人快乐……才怪 22瓶;August 18瓶;34200402、如果纸盒在河流上漂 5瓶;徐长吟 4瓶;小小happy、暮风、風郅、f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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