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柔和的光线照进内室,郑盈迷迷糊糊地睁眼,右手向外探了探, 直到摸着那只温热的手才又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儿,身侧有人起身。
什么时辰了?她双手往上撑, 伸了个懒腰,就是不想起。
卯时徐延笑了笑,给她把被子又拉上了些, 说道:尚早, 你再歇会儿。
郑盈窝在被子里眨了眨眼, 突然想起来这是在宫外, 她不用再那么早起来给太后问安, 一时便有些懵。
她在宫里的时候,只有每旬的尾巴根儿那几日才能睡个懒觉,太后那几日会在小佛堂礼佛, 所有人都能躲个懒儿。
如今到了外边儿,一时竟有些不习惯了。
不行,我今日要出城去的。
她哑着嗓子嘟囔了一声,也跟着坐了起来,身体懒洋洋地靠着他。
我要去看阿显哥哥,不能再睡了。
昨晚她已经累到不想动了,所以忘了与他说。
永嘉行宫在沛陵, 与京城不过半日的车程,若是去得早些翌日便能回来。
今日天儿好,你陪我一道去吧。
我成婚了, 还没见过哥哥呢, 他一个人在永嘉, 我不放心。
她头发细细软软的,蹭在下巴上舒服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舒服,徐延不着痕迹地把她往自己身边扣紧了些,唇畔研磨着她的额头。
说起行宫,他也想起了那位皇子。
皇上送他离开的时候,朝堂也没掀起什么水花儿,他还是在上值的时候听了一句,皇上送走了一位皇子,他随口应了一声便走了,谁知今日两人倒有了另一层的关系。
这位非嫡非长,如今又落了残,往后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去封地度过余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你跟二殿下,关系怎么样?他问郑盈手里攥着他的衣裳,素色的里衣没有暗纹,所以她只能抠袖子上裁起的边。
听了他的话,她抬起头,思考了一下,随即说道:我们是同胞兄妹,就像阿酌哥哥那样啊。
她把他放在了跟陈酌一样的位置那个也是不太好相与的,成婚那日只盯着他灌,最后把自己灌醉了,让人抬回去的。
徐延嗯了一声,然后又与她聊了些别的。
用过饭,她随意收拾了一下便要动身,只是不巧,就在两人要出门的时候,下人匆忙赶了过来,说是宫里有请,皇上召见。
郑盈带好兜帽,侧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去吧,我一个人去也成,过几日有大雪,路就不好走了。
就这样,只有她一个人到了行宫。
这是冬日,即便雪下的不大,马儿也走得艰难,所以将近申时的时候,一行人方才到行宫。
公主,殿下在蕲春园等您,奴才引您过去。
前来接她的是太监荣保,这小子满眼的笑,看见她乐开了花儿,话里话外都是高兴。
您不知道,自得知您成了婚,主子便一直盼着您来呢。
他落后公主几步,不远不近地跟着,嘴里不住地说着他们在行宫的日常。
殿下在钓鱼,您一会儿还能玩儿个新鲜。
不知道是受谁的影响,他身边的人也都哄着她,似乎都忘了她已经出宫开府了。
郑盈脸上一直挂着笑,跟着去了蕲春园。
果然,在临池的一处行廊里,她看见了郑显。
他一个人坐在长廊里,身侧摆了茶水糕点,腿上盖着厚重的绒毯,正在钓鱼。
一行人的动静属实不小,他看见了自己妹妹,笑着招手让她过来。
累不累?怎么没有提前说一声,我让荣保去接你。
候着的侍女端了椅子过来,郑盈坐到了他身边,说道:今日不算冷,倒是不累。
荣保是伺候你的,若是来接我,那你怎么办?他们坐了一会儿,郑显得了空当儿看看她,倒是觉得这丫头有些不一样了。
面色红润,眉梢微扬,整个人却温婉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般冒失了,他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阿盈?啊?鱼竿儿在往下沉,她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池子底下,听见郑显唤她,连忙抬起了头来。
怎么了?他待你好么?郑显的脾性,算的上是极清冷的,说是孤僻也不为过。
如今妹妹过来,两人许久未见,他才好容易与人说说话。
哥哥,这门亲事,是我亲自答应的。
她笑着接过了兄长的鱼竿,然后兴致勃勃地套起鱼饵来,学着他的样子放入水中,然后安静地等着。
他待我很好,你不要担心。
这姑娘笑呵呵地与他聊着宫里宫外的事,听起来也是极开心的。
就这样,他教她钓鱼,不时说说话,很快就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说起来,成了婚,这个姑娘当真有几分长大了的样子,模样有点儿像宜妃,做事风格利落了许多,像云阳教出来的孩子。
在等膳食的空当儿,她招手示意苏春:你让人回去告诉大人,今日太晚,我明日再回去。
苏春点头应了随后,她便绕道郑显身后,推着他往西苑去。
一路上,她总觉得这里凉飕飕的,永嘉并不似皇后说得那般温暖,行宫的宫人也不多,来来往往都是那么几个,年纪还都大的很。
哥哥,娘娘说这里的汤泉富有盛名,不知道这些日子你可有感觉好些?她憋了许久,终于问了出来。
她带来的侍女在前头掌灯,苏春怕她冷还多拿了件披风给她系上了,这时候走在路上,竟还是觉得冷风灌面,不太舒服。
说道这里,后头站着的荣保张了张嘴,就要说什么,却被郑显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还好,我的身体也就这样,你有时间来看看我,便很好了。
他脸上挂着笑,看不出什么,郑盈只好按捺下来,与他一道去用晚膳。
永嘉比她想的,要荒凉太多。
趁着郑显喝药的功夫,她冲荣保招了招手,出了云楼,眉间皱起:你告诉我,宫里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不说汤泉,为什么堂堂一座行宫,竟连炭都供不齐全。
屋里冷得连盏茶都放不住,不过半刻钟就凉的跟冰碴子似的。
惜薪司的人到底在干什么她忍着火气,手里的帕子攥成了一团,怒道:是不是我不来,宫里那帮人就可以一直这样装死下去。
这次来永嘉,也只有徐延知道,她已经成婚,行踪便不受宫里约束,所以轻易便来了。
谁知竟给她这样一个惊喜荣保只是个太监,有些事他便是心急也无用,宫里多的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几乎不用宫里的主子吩咐,那些人私底下都能把拨给行宫的份例吞了。
公主,行宫早就荒废了,能走的宫人都托了关系走了,留下的都是些老人,哪里够人手伺候……他哆嗦着身子,这样大冷的天儿,身上竟只有两件单衣,皇子身边的人都这样,可想而知行宫的下人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外边儿太冷,不宜久待,她冷着脸听完了荣保的话,便让他跟着苏春去马车里拿炭火。
路上太冷,她多带了些,至少今夜是够用的。
回云楼的路上,就在她想着如何向宫中问罪的时候,一盏灯在与她相对的方向亮了起来,她朝着昏黄的光线看过去,竟见着了一个根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
那人含着笑走过来,一身玄衣,乌发用簪子利落地束起,光看长相,倒是京城少见的英气。
她冷着脸没有说话,径直朝他走过去,倒是逼得赵祁先开了口。
要说,还是亲妹妹靠得住,不然,哪天二殿下悄无声息死在行宫,只怕也无人问候一句。
身前有侍从掌灯,郑盈的脸映照在烛光下,竟是冷得发寒。
赵世子,有些话不能乱说。
听见那个死字,她心跳不可避免地快了一瞬。
赵祁得了一个冷脸,竟也不恼,笑着朝她走了过来,凑近了些:我有没有乱说,您心里有数。
一个残废的皇子,谁会在乎?他看了眼她身后诸人,郑盈眯了眯眼,直直的看着他,同时挥手让人退下,只留苏春在身边。
公主也知道,宫里的人,命不值钱。
他弯腰捡了颗石子,随手往池子里扔去:皇上有很多儿子,或许将来还会有,便是少了谁,也不碍着什么。
他站在郑盈身侧,似是在告诉着她什么。
您荣宠万千,自是不知道有些人,活着便已是小心翼翼。
他脸上挂着散漫的笑,双手随意地拍了拍沾上的尘土,侧头看向她。
郑盈知道他这番话别有用意,却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她先是沉默了片刻,眼里有些看不清的东西在流转,而后才转头看向他。
你今夜为什么出现在这儿,我不追究。
她抿了抿唇,说话淡淡的,赵祁知道她听进去了。
转身离开的那一刻,郑盈好像想起了什么,伸出食指点了点他,说道:我心里自有衡量,只警告你一句,别起什么坏心思。
这个人总是出现地诡异她不愿想他半夜出现在这里目的是什么,但是现如今,行宫的状况确实不好,她不能坐视不理。
回了云楼,侍女前来告诉她:殿下咳嗽地厉害,怕把病染给了您,今夜便不与您一道用饭了。
这是怎么回事,行宫的太医呢?她质问,右手抓紧了苏春的袖子,心里有些慌张。
许是她声音有些大,看着怒气过盛,侍女怯怯地缩了缩肩膀,嗫嚅道:行宫没有太医,随行的太医早就被召回宫里去了,如今只有太医院一个打下手的小郎中煎药。
这一夜谁都没有睡着作者有话说:我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