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挺怕黑的四周安静无声, 树木遮挡了月光,她只能听到秋虫的叫声,还有他轻缓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 她感觉到环在自己肩膀的手渐渐松开,郑盈抬头, 看见他明朗的下颌线。
公主他唤了她一声,目光落在她的脖颈处,接着微弱的月光, 可以看见那枚泛着青意的玉坠。
郑盈往身侧冒出的蓬草看去, 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他移开手的地方, 还残存着一丝温度。
原来他身上的是薄荷的味道您真的清楚自己为什么来吗?喑哑的声音铺散在寂静的林里, 他唇瓣干涩,微微低头,掰正了她的脑袋, 让她面对着自己。
郑盈看见一双仿若寒潭般深邃的眼睛这个女孩儿在一点一点地靠近自己,笨拙地试探,清凉的眸中偶尔会因为他露出惊喜的神情,这已经算不得隐晦了。
女孩儿的脸很白皙,即便是在夜晚,也能借着清淡的月光瞧清楚。
郑盈低头,唇瓣紧紧咬着, 右手拽上他的衣角,轻声说道:我当然知道她突然明白过来,徐延为什么问了两遍她为何来这儿。
他那么聪明, 怎么会看不明白一个姑娘的心思。
许是方才靠的近, 她鬓边一缕碎发落了下来, 他修长的手指触上那一缕发丝,帮她别至耳后,说道:您不应该来他今夜,滴酒未沾,却莫名乱了心神。
自这个姑娘落座晚宴,与赵祁闲话说笑时,他便已经有些不清醒了。
她不该来的,自己便不会在这样一个夜晚,心生妄念。
青丝柔顺地别到了耳后,他的手随即抽离。
这是一个算得上亲密的动作,郑盈能感觉到自己头顶上方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耳根发烫,有些不自在,连周身都空气都觉得炙热起来。
他低头,能看见她变得粉粉的耳垂,与她白皙的脖颈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个姑娘方才坐在上首,与那位燕平王世子离的那么近。
公主娇美,少年英气,着实相配。
他眼眸微阖,弯腰去捡落在地上的烛灯,却见她的手轻轻扯在自己的衣角上,纤细白皙的一只手,送她回公主府那日,他曾握在手里,柔软温暖。
我为什么来,您不清楚吗?她扯在他衣角上的手微微攥紧,衣料被她揉的发皱,郑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的喜欢来的太快了,快到连自己都未曾反应过来,可过程却是愉悦的,她终于明白了姑母说的喜欢。
姑母没有办法向她描述,如今她却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种滋味,酸酸甜甜的,无法言语描述出的感觉。
父皇在已经在与姑母商量我的婚事了低低的声音响起,不太高兴的感觉。
圣上中意世子他垂眸赵祁身份尊贵,他的父亲与郑颉曾是过命的交情,两人年纪相当,性情也合适,皇帝会中意他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那我不中意他郑盈抬头,清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毫不犹豫地告诉他,自己不中意那个人。
徐延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星星点点的爱意,还有一丝不自觉的娇憨,被这样的姑娘喜欢,任谁都是觉得荣幸的吧。
公主值得最好的人他慢条斯理地替她戴好披风上的兜帽,郑盈整个脑袋都严严实实地包在里面,毛茸茸的,只露出一张莹白的小脸。
他对情爱已经到了淡泊的地步,可是今夜生出的丝丝贪欲,依然提醒着他,他还活在世俗里。
这个女孩儿太过鲜活,而他早就过了那样意气风发的年纪,生活简单到了无趣的地步,她怕是会厌烦。
寒风吹动着他的衣角,那块被他揉的皱巴巴的衣料在风中缓缓展平,却回不到原来的平整。
可是,我喜欢的,才是最好的啊。
她垂着眸,避开他替她整理绒帽的手,有点生气,却又不想推他,便只能这样表达自己的不满。
如果我不喜欢,那即便是最好的,于我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她是天子的女儿,世上最好的儿郎在她面前,也是要低头的,她可以用俯视的姿态看这天下任何一个男子。
徐延笑了笑:公主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她很年轻,有一腔的热情,却也容易把冲动当做喜爱。
郑盈抬手去为他展平那片被揉皱的衣角,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长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眨眼时扑闪扑闪的。
这个问题,她问过姑姑,她没办法向她描述。
那她又要如何形容给他听呢。
徐延见她沉默,微微笑了笑,也不逼她,刚要从袖中拿出火折子,却见她突然抬头看着自己,脸上有一丝纠结和犹豫,却又缓缓地朝他伸手。
柔软的手覆在他的胸口处,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的微凉,他拿火折子的手顿在原处……郑盈冰凉的手在他胸口处一点一点变得温热,那颗心脏就在她的手下,平缓而有规律地跳动着,就这样静默了半刻,他看着她的动作,没有阻止,呼吸不乱分毫。
只是几息之后她的手,覆住的那个地方,开始乱了。
郑盈抬头,笑着看他,轻声道:看,这不是喜欢吗?……夜色渐深,巡视的禁军换了一波又一波,符为静还没回去,他坐在营帐前,手里拿了个手炉,这是方才侍从递过来的,说是他夫人让带上的,他盯着那个女气的手炉瞧了半天,挣扎了一刻还是接了过来。
这样凉的秋夜,非得给冻傻了。
不过一会儿,有仆从进来添床褥碳火,那是个瘦弱的侍奴,深秋的天,一身单薄的灰色布褂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手里抱了一篮子木炭。
符为静看得怪异,唤了他一声,说道:谁让你来的猎场畜养了奴隶,却都是用来养马的,怎么都放不到贵人面前来,他不免多了份心。
那一直背对着他的面孔终于转了过来,一双深蓝的眼眸落入符为静眼底……那瘦弱的身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中饱含屈辱与愤恨。
树梢虫鸣密密的林中黯淡的连月光都没有了,她的眼睛却是明亮的,闪着水润的光,大胆地盯着他看,仿佛要从他眼里看出什么来。
徐延沉默地扣住她的手,一声低沉的笑从他口中溢出,火折子还握在在他手里,却没有去点那盏落在地上的烛灯。
他覆上她的手背,有一点点粗砾的感觉,那是他指腹上的薄茧。
郑盈还在看他,好奇他要做什么,却见那人把她的手拢回了披风,面容温和,脸上依旧挂着微微的笑意。
公主……他喑哑的嗓音回响在郑盈耳边,似是无奈,又似纵容,他从未这般温柔地唤过她,缱绻又荡人心湖。
她抿了抿唇,半垂着眸,又忍不住抬眼看他,低声道:别人都唤我公主,在私下里,你可以唤我阿盈。
她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就像他不再刻意地避讳与她接触女孩儿站在昏暗的林中,夜里凉,她拢了拢披风,又走进了一步,离他很近,抬头便能看见他线条明朗的下颌。
苏春在等我,我该走了。
她道说完,她自己捡了那盏烛灯,默默地递给了他,要他给自己点上。
刺啦一声明亮的火光升起,她双手提着,白皙的脸上映出烛火的光,暖融融的。
我走啦她站在原处,笑了起来,脸颊上泛起两个浅浅的梨涡,毛茸茸的兜帽盖住了脑袋,眼睛里有他的影子。
他看着她离开,这个姑娘像是跑惯了这样的山路,提着灯走的很稳,没有回头看他。
皇上喜欢这个女儿,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看起来不知世事,柔弱单纯,却有一颗比谁都敏感柔软的心,能轻易察觉到旁人细微的情感。
黯淡的林中,再一次恢复了寂静。
徐延笑了笑,随即低头,把她拽皱的那片衣角再度抚平,无声地吐出两个字,没有声音,却能根据口型分辨出,那是她的名字。
乌云遮月,星光隐没。
营地已经撤下了一波人,换了更为严密的锦衣卫把守,禁军守在外围,时刻注意着风吹草动,这个晚上,颇有些令人脊背生寒的味道。
徐延一路走过来,已经碰上了好几波换守的人,按理来说,不应该换的如此频繁,跟来东河的人都是有定数的,值守轮防也有规矩,他虽然不了解猎场守卫的规制,却也知道这样频繁的换防无甚意义,还容易让人钻了空子。
但他不能插手皇上的禁军一路到营帐,里面亮着明亮的烛火,他掀开帐帘,果真瞧见符为静跪坐在软垫上,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你还没回去?徐延解了身上的披风,施施然地走过去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笑道:弟妹没来催你?符为静抬头,觉得这人变脸似的,方才还一把给他扔地上,这才多久心情就转晴了。
他脑袋一转,还是决定先说正事,只见他往那帐帘后面一拉,带出个活人来,头发凌乱,骨瘦如柴,眼珠子是浅蓝的颜色。
他的袖子被人撸了起来,手臂上一个深深的半月形烙印。
是他吗?符为静把他带了过来,眼睛泛光,直直地盯着他,硬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的样子。
过去几年,战火纷飞,当年那个胡姬的孩子,算算年纪,应该也这般大了。
徐延朝那个清瘦的身影看了一眼,他头发凌乱,身上也脏,却至少能看得清面容。
这孩子看着瘦弱,面目却刚毅,除了那双眼睛,与当年那位李将军,起码像了八分。
徐延看他,那个少年也盯着他,愤恨已经被遮掩了个干净,眼中只剩下平静与麻木。
汉人与胡人结合生下的孩子……作者有话说:这章算是过渡^O^感谢在2022-10-18 17:56:23~2022-10-24 17:5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桂花糖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桂花糖、夏千莫、伊如桥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千莫 20瓶;没有关系哇. 8瓶;南昭 6瓶;狗儿 2瓶;摸鱼小张、失忆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