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延放下手中的茶盏, 缓缓起身,他也清瘦,却是那种有骨有节的清瘦, 而他面前这个孩子,却只剩下皮包骨头了。
多大了?他走到那个孩子面前, 右手覆上他的肩膀,问道。
十六少年的声音粗砾沙哑,应是正处于变声的时候, 并不好听, 加上这些年来居无定所, 忍饥挨饿, 他的个子也撑不起来, 十分瘦弱的一个孩子。
只是那双淡蓝色的眼中,泛着狼一样的凶光。
徐延手下覆着的肩膀,骨头高高凸起, 没什么肉,他叹了口气:十六了……年纪是对的上的,面容也像。
李丛峰当年叛逃的时候,那对母子也失去了踪迹,那时候他已经山穷水尽了,带不走他们。
你母亲呢?他又问少年干裂的唇艰难地张开:死了他沉默了一瞬,没有再问下去。
少年乖顺地站在他面前, 微微抬头,看见面前之人温和的面容,长久受到的漠视和□□让他对待这样的场面有些不知所措, 指节无意识地抠动着。
徐延自是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似是安抚。
当年在夺城的紧要关头,李丛峰率领的援军迟迟未到,皇帝陷入重围,而赵简又深陷岭南,分不开手,那次几乎算的上死局。
后来险中突围,魏军四处都是李丛锋叛变的消息,虽然未经证实,却从他种种行迹来看,几乎无可辩驳。
圣上大怒,还未来得及治罪,先等来了他横死濮阳关的消息。
自此之后,魏军在无人敢提及这位曾经战功赫赫的将军。
李丛锋不曾娶妻,身边唯有一胡姬相伴,甚为喜爱,还许那异族女子生下自己的血脉,便是眼前这个他找了多年的孩子。
你父亲后来令人给我送来封信,托我照顾好你们母子。
帐内有半晌的静默,徐延打量他手臂上的疤痕,又道:只是寻找多年,也未得踪迹。
少年嘴唇蠕动了一下,干涩的嗓子出不出话来,他沙哑着声道:我……我不知道,母亲两年前生病,欠了很多钱,后来还是走了,我被人绑了卖到赌场,后来又到了这里。
他跟着胡姬长大,生活委实艰辛,几乎算得上没有过过安生日子。
我帮你抹了奴籍,送你去酉阳。
徐延思衬片刻,说道。
这孩子父亲身上终究有污点,不可能留在京城,若被有心人翻出来,便是在朝中攻击他的一大罪证。
徐延让常今带他出去符为静就坐在一旁,皱眉道:你找了这么多年,如今冷不丁地到了眼皮子底下,难保不是有人送上来的。
这个孩子骤然出现在此,不可能是巧合,换句话说,或许他失踪多年,是有人故意隐匿了行踪,如今正好借他谋划什么,这才特意送了过来。
只是,不管原因究竟为何,这个孩子他不能不管。
徐延摩挲着手里的串珠,目光落在远去的少年身上,随口应了一声。
……长夜泛凉,郑盈小心提着烛灯,飞快地回了营帐内,苏春一直在身后小心地跟着。
她端了盆热水进来,郑盈没要她伺候,自己拿水打湿了帕子擦了起来,她脸上被风吹的红扑扑的,却轻轻哼着苏春教她的歌谣,吴侬软语,欢快轻灵,看得出来她心情很好。
公主,您唱错调子了。
苏春等她擦完脸,接过郑盈递过来的帕子,笑着提醒她。
苏春是江南的姑娘,长在苏州,会很多小调,郑盈喜欢听她唱,后来听的多了,自己也会哼几句,却总不在调上。
她捂了捂脸,不好意思道:反正只有姑姑听见,旁人又不知道。
苏春笑着推她去洗漱第二日一早,皇帝在围场演射,宽阔的营地支起一排排华盖,他坐在高处,手里摸了串念珠,一颗一颗地捻动着,时而把目光转向场中,看几位将军演兵。
圣上注视,场上的军士更是卖力起来,冲锋呐喊,摇动旌旗,激起阵阵尘灰,演射场两侧列坐的是朝臣。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跟你在营地跑了个遍,你再不告诉我,我就走了。
郑盈扒拉着郑琳的衣角,而她姐姐正悄悄掀了黄色的帷幕往场中看去。
你在找什么?她问郑琳应该在找什么东西,但是也不也知道她怎么想的,居然把她也拉了来。
她们之间的关系有那么好吗?郑琳微微把头探出去,谁知里面正在演兵,她呛了一鼻子的灰尘,急忙缩了回来,弯腰拍着胸口咳嗽。
郑盈憋着笑,又不好意思出声,只能死死地咬着唇瓣。
郑琳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今日她不计较。
我说了,你陪我在这里转一圈就是了,我……你以后要做什么,我自然也奉陪。
郑盈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不信她的鬼话。
还骗我呢,你连马房都想拉我去,遮遮掩掩地,还不敢让你母妃知道,说罢,你到底要做什么?这位姐姐拉着她跑了一个多时辰,腿都要断了,一点要回去的意思都没有。
郑琳盯着她,一脸的纠结。
我看见你昨夜出去了,去跟……呜…呜她还没说完,便被郑盈捂住了嘴,抢声道:我可没出去,你不要……不要乱说。
她万万没想到郑琳居然看见了你……你松开两道同样纤弱的身影纠缠在一起,郑琳好不容易拽开了她的手,又被拉到了远离营场的树丛里去。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郑盈虎着脸,凶巴巴地威胁她:还说我呢,你这么晚又是去做什么了,德妃娘娘也不知道吧。
郑琳可不怕她,两个人又吵起嘴来。
其实她也没真的瞧见那是谁,昨夜她跑了大半个营地都没找着那人,却瞧见她妹妹提了盏灯哒哒地往树林里去,虽然她也很好奇,可是因为怕黑,没敢跟上去。
如今她一诈,这往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倒是难得地紧张了起来,两姐妹心里都有鬼,谁又比谁坦荡了去。
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可是你要陪我去找人,不准告诉我母妃。
郑琳心里盘算着,好歹身边带着妹妹,她做事也不算显眼,若是不小心被德妃抓了包,还有郑盈去皇帝面前求求情,至少也不会让她挨骂。
找谁啊?郑盈狐疑地凑近了些,她这姐姐平日里可傲气的很,除了跟她掐的要死要活的,在外头都是一副端庄温柔的模样,任谁都是要夸一句的,但是骨子里也不爱搭理人。
能得她亲自去找的,郑盈想不出来能有谁。
这里离演场很近,尘土飞扬,郑琳往那边瞧了一眼,手抓着衣裙,犹犹豫豫的往郑盈的耳朵边凑过去,捂着唇低低地说了出来。
你……她话刚一说完,郑盈眼睛瞪得圆圆的,泛着光,惊的差点喊出来,这次换她被捂了嘴,她那姐姐也木着脸威胁她不许说出去。
围场的奴隶,你找到了又能怎样,你未成婚,父皇还未赐府,不可能畜养家奴的。
郑盈拉开她姐姐的手,向她陈述事实。
而且,你为什么要找他呢,一面之缘而已。
郑琳松开捂着她的手,瞪了她一眼,说道:你不懂郑盈:……苏春与郑琳身边的姑姑一道侯在不远处,跟着这两个女孩儿跑了许久,眼下又见她们站在树底下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什么,不禁纳闷,她们今日怎么没掐起来。
今天演兵,明日开始围猎,所以围场的人依旧很多,郑琳拉着她悄悄地又跑了几处地方,只是依旧寻人未果。
她总不可能大张旗鼓地让下人去找若他还在猎场,你必是能找到的。
郑盈被她拉回了自己的帐子,就连苏春都惊讶这两人今日竟如此和气。
她猛的坐下,腿突然酸麻起来,便想移到那矮桌旁的木榻上靠着。
她方坐下,郑琳还在喝水,一转头脸刷的一下红了,冲过去把她拉起来,只是到底晚了,郑盈已经把那咯人的东西抽了出来,嘴里嘀咕道:这是什么?好像是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是蓝色的,上面印了女戒两个大字。
郑盈眼角抽了抽,不相信这位姐姐会看这东西。
郑琳虽然面上温柔端庄,骨子里确是最不屑这东西的,看一眼都觉得眼睛疼的程度。
只是,女戒郑盈见过,断不是这样的薄,拿在手里轻飘飘的。
只是还没等她好奇,郑琳便已经冲了过来,压着她把那本书抢了过去,却因为自己身子是侧着的,手上力道不够,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蓝色的封皮摊开,露出了里面的小画。
郑盈不小心瞥了一眼,先是愣了愣,没看懂这是什么,不过就是两个小人打架而已,为什么她姐姐如此慌张。
看着妹妹往那画册瞟去,郑琳脸更红了,急忙捂住她的眼睛,凶道:你不能看欲盖弥彰郑盈就是再慢半拍,也猜到了那册子里画的是什么,白皙的脸蛋多了两团不正常的红晕,一直染到了脖子根处。
郑琳压着她,两个人多少有点尴尬,脸一个比一个红,连空气都多了分炙热的味道。
是……那个什么…吗?她结结巴巴地问,强烈的好奇心战胜了害羞。
郑梨思成婚的时候,她不小心见到过,只是没敢翻。
郑琳冷不丁地被问,自然知道不可能瞒过她了,尴尬地嗯了一声,然后默默地从她身上起来,把那本册子卷了起来,红着脸塞回袖子里。
两个人一齐坐在矮木榻上,安静的连空气都是尴尬的。
你……你要看吗?郑琳闭了闭眼,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
她决定把妹妹也拉下水。
郑盈侧头,悄悄地往她袖子里瞥去,心跳加速,好奇的要死。
最后,她捏了捏拳头:看作者有话说:姐姐要给盈盈分享一些emmmm的东西哈哈哈哈哈感谢在2022-10-24 12:57:12~2022-10-25 20:5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酒一枚 80瓶;狗儿 10瓶;爱看小说的m31 5瓶;失忆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