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2 章

2025-03-21 15:58:24

眼前一片黑暗她好似陷在泥潭里, 不管怎样挣扎,都只能一点一点的沉下去,身侧是呼呼拂过的风, 窒息的感觉压迫着她。

郑盈睁不开眼睛,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从骨头缝里渗进来的疼痛, 那种细细密密的,蚂蚁噬咬的感觉。

除此之外,便是天边乌鸦凄厉又沙哑的叫声, 她听说, 荒郊野外的尸体都是会被虫鸟吃光的, 所以如果她醒不过来, 是不是也会那样惨。

她不想被乌鸦吃掉, 那样太丑了。

模糊间耳边好像滑过一道压低的闷哼,不知道是不是她摔糊涂了,竟觉得隐约还有衣料撕裂的声响, 刺啦一声,干净利落。

明光逐渐浮现她眼中的天空半明半昧,有点昏昏的黯淡,有人把她轻轻揽住,微凉的手覆在郑盈额上,她突然觉得脑袋清明了许多。

那只手贴在她额上,郑盈吃力地睁开眼, 入目的是他清冷的下颌与紧抿的唇线,他好像很严肃,眉头微微蹙着。

醒了他道郑盈没有力气, 轻轻嗯了一声, 她又闭上眼舒缓呼吸, 那股窒息的感觉依然没能从她胸口散去。

他们会回来吗?微弱的声音响起,光是这一句话,便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会,发现马上没有人,他们很快会掉头。

徐延的目光看向山道处,那里被马蹄踏起的尘土已经飘散,沉寂下去。

郑盈嗓子干的冒烟,她压下肩胛骨处的尖刺插过一般都疼,强自坐起身来,说道:那我们是不是得走,不然他们追上来……咳…咳咳没等她说完,肺部剧烈的痒意让她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别说话了徐延看了她一眼,右手轻拍在她后背,说道:别怕他是知道她的恐惧的,那日这个姑娘一个人躺在野外,身周都是血淋淋尸骨,她在雨里抱着膝坐着,连呼喊都做不到。

郑盈抬起眼,他守在自己身侧,挺拔的身躯遮挡了刺眼的光。

她突然安心了许多郑盈呼吸终于舒缓过来,徐延轻轻揽着她,等她恢复力气,心里却在计算着那批人回返的时间。

若是抱着一丝侥幸,赌他们不是冲自己来的,那便是让她多休息片刻也是可以的,只是他不赌。

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郑盈闭着眼调匀呼吸,她知道不能再拖下去,在重重吐了一口气后,她马上开口:我可以走……身体腾空而起,她的心骤然提了起来,那人揽着她的后背,利落地抄起她的腿弯,往远离山道的林中走去。

失重的感觉实在没有安全感,她犹豫了一瞬,终于抬手勾住他的脖颈,好歹有个支撑。

她低着头,徐延只能瞧见她乌黑的发:若是不舒服,可以告诉我。

他生的高,虽看着清瘦,抱起她来却不废力,郑盈抬头看他,那张温和的脸上依旧从容,只是唇间的苍白,却昭示着他此刻并不好受。

那么快的速度俯冲下来,她尚且那般疼,何况他呢。

我……我能走的她微微松开手,搭在他肩膀上,示意放她下来。

他没有松手,反而紧了紧托着她的膝弯,郑盈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味道,她突然就不敢挣扎了,乖乖地把手放了回去。

他确实快,不过一会儿,便已经远离了那条山道,在走过荆棘丛生的灌丛时,郑盈帮他拂开带刺的枝叶,但是山里蚊虫多,这是怎么都躲不开的。

郑盈年纪小,皮肤细薄,蚊子也是欺软怕硬的,直追着她咬,嗡嗡翁的声音一直围绕在她身边,短短几息之间,白皙的脸上便多了几个红红的包,她忍不住地去挠。

怀里的人窸窸窣窣的动作,他微微低头,便看见她难受地伸手挠脸和脖子,莹白的皮肤被抓的一片通红。

精神看起来却好多了。

他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平地,轻轻放她下来。

郑盈脚终于落在了地上,她抬头看他,手还抓在脖子上。

徐延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唇边溢出一声轻笑。

她快把自己挠成一只花猫了郑盈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疑惑地望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他的脸愈发苍白了,连那一丝丝的笑意都显得有些无力。

徐延脱了外衫,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罩在了她身上。

你看看,连蚊子都知道你好欺负。

他低沉的嗓音仿佛有一种力量,能轻易安抚她的情绪。

粗砾的指腹拂过她的鼻尖,她缩了缩肩膀,直到看见他手上擦出的点点黏腻的血迹。

那是之前溅上的,别人的血,时间长了便风干了,凝结成块,被他一点一点擦去。

他知道自己实在撑不住了,便也与她一起坐了下来,他靠着树干,郑盈攥了攥衣角,犹豫着往他肩上靠去。

轻轻的重量落在肩上,徐延只觉着心里有一杆秤,突然跳上去一只毛茸茸的小猫,踩着柔软的爪垫在上面蹦跶,他的心立时便倾斜了。

你啊……他轻叹了一口气郑盈抿着唇,以为他要说什么,他却没有后续了,叹了一声便把她乱动的头按住,轻轻地扣在肩颈处,像是妥协一般。

她不再动了,垂着眸,伸手去抓身上罩的外衫,那上面有轻微的薄荷香,很清怡的味道,她渐渐也喜欢了。

我们能出去吗?她垂着眸,干涩的嗓子仿佛要冒出烟来。

这里离他们围猎的地方已经很远了,甚至已经出了围场,进了东河山深处。

还有那好似有人操控一般都野虎,没有丝毫准备地跑了出来,零落的残肢与滴着血的尖牙,仿佛还在眼前。

他笑了笑,微微拢住她的肩,却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像是在安抚她。

公主可以他道郑盈没听出来什么,只以为他是在安慰她。

天逐渐变暗,阳光昏黄,她抬头看去,只能瞧见高高的树木和几乎被荫蔽的天空,他们还算幸运,至少没有下雨。

父皇会有事吗?她低低地问禁军肯定是出了问题的,还有那个拿着长刀堵她的人,颧骨和鼻梁都高,眼眶深深的陷进去,不似汉人。

四周安静地一点声音都没有,连虫鸟都寂静了来,徐延拍了拍她的头,笑着道:不如先担心你自己吧,皇上久经沙场,怎会折在这小小的猎场。

皇帝的位置是真刀真枪,用活生生的血肉堆起来的,当年反王围城,那样几乎处于绝境的位置,他都能杀出一条血路来,眼下这等场面实在算不得什么。

哦,那我们肯定也能出去。

郑盈觉得,只要她父皇在,到时候必是会派人来找她的,只是可能需要些时间,而她要做的,便是努力在这片林子里生存下去,等到有人来。

身侧的人嗯了一声,十分无力的感觉,郑盈缓缓抬起头,只见他脸色苍白不像话,比方才还没有血色。

你怎么了?她问徐延身体紧靠着树干,她睁开眼,冲她笑了笑,又把她按了回去,不让她看到自己这般样子。

无碍郑盈半信半疑地抬眼,却不经意地瞥见了他里衣的衣摆,那里被撕下来一长块,只是方才被外衫遮住了,她才没瞧见。

你的衣服……她抬头,还想问什么,却见他已经闭上了眼,很累的样子,她的声音顿时便弱下去,不扰他休息。

天色逐渐暗沉,乌压压的黑铺开整个林子,郑盈靠在他身上,无意识地四处张望着。

已经快要接近冬日的天,尤其是在晚上,怎么会不冷,她缩了缩身子,嘴里不住地哈气,她的动作把身上罩的衣裳带了下去。

白天有太阳,温度没那么低,再加上众人是去围猎的,都穿的不厚,而他还把外衫脱给了她。

郑盈把落在地上的衣裳捡了起来,拍打干净后,正要盖回他身上,却陡然愣住了。

鲜红的血刺痛了她的眼睛,那片纯白的里衣,上面的血迹十分的深,就像洒上了作画用的红墨一般,晕开在密密的衣线里。

郑盈打了一个激灵,颤抖着手去掀开他腰腹间那片染血的衣料。

鲜血的味道并不好闻,带着一丝丝的腥味,伤口已经被包扎上了,只是单看那大片血迹,便能想象出这道伤口有多深。

眼睛顿时便热了起来,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像落了线的珠子一般滑过她的脸颊,顺着下巴落了下来。

模糊间,靠在树干上的人呼吸微微重。

温热的泪珠一滴一滴,重重地打在他的手背上,带着低低的啜泣声。

哭什么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在耳边郑盈猛的抬头,只见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满是平和,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

她的心酸酸的,就像自己路上难受,皇帝送来的那罐腌渍梅子一样,小小的一口,便能酸到人的心底去。

略带粗砾的指腹拂过她的脸,帮她抹去泪痕。

没事的他道郑盈不知道他是怎么才能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的,他在她还没醒的时候便已经处理好了伤口,还带着她走了那么远。

你怎么……怎么都不告诉我她哭的岔了气,打起嗝来,说话一点都不连贯。

她早该察觉的,一路走过来,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却撑着安慰她。

徐延笑了笑,手轻轻拂过她眼下,只是那泪怎么都擦不尽,滴滴落下,烫到了他手心里。

原是怕你哭,没想到……没想到还是被她看见了他坐了起来,却是用的手臂的力量,他腰腹处伤的深,包扎好了倒觉得没什么,只是走了那么远,如今怕是又裂了开来,渗出了血,才被她瞧见的。

你帮我换药吧他声音依旧那般温和,只是说话间带了点压抑的味道,郑盈想,应该是伤的很重的,不然他不会让自己来。

我要不要先生火她靠他近了些,好让他听清楚。

徐延阖了阖眼眸,思衬了片刻,说道:也好,只是要辛苦你。

他如今是没办法帮她了郑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自顾自地去他身上找火折子,她见过的,那天晚上他还给她点过烛灯,就在他袖子里。

徐延见她不说话了,不免思索自己刚刚的话有什么不对。

她小时候也是很皮的,偶尔跟着陈酌在山里上蹿下跳,生火难不倒她,不过一会儿,她便在周围不远处寻了些能燃起来的枝叶和木条,呲啦一声,滚起浓浓的白烟。

她被熏得呛了起来,白皙的脸上沾上一点木灰,就蹭在鼻子上。

他笑了笑,一直看着她。

郑盈木着脸生完了火,等它一点点地烧起来后,又坐回了他身边。

她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我觉得,你离我太远了。

女孩儿紧紧抿着唇,脸上蹭了些灰,就算是生气地看着他,也是可爱的。

是我……方才的话……他突然反应过来,他说要麻烦她,这个姑娘便低头不说话了。

郑盈低低地嗯了一声,却没有真的生气。

她怎么忍心呢乌黑的脑袋低下去,她的手落在他的衣带上,这样的情状,也顾不得害羞了,她轻轻解开,虽然看着从容,微重的呼吸却暴露了她的情绪。

她还是很紧张的徐延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眼睫,叹了口气,制住她的手,缓缓说道:我来吧……身前烧起的火慢慢大了起来,明黄的火舌朝上延伸而去,熏起淡淡的白烟,烧了一会儿,那烟倒是没有那么呛人了,只是多少有些熏眼睛。

郑盈揉了揉眼角,拉开他的手,说道:我可以的她不再犹豫,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装作平静地去解他的衣扣,染红的衣料掀开,即便心里有准备,却还是被吓了一跳,她长长的睫毛一直在颤抖,手也是颤抖的,根本握不住那个药瓶子。

他腰腹间裹着的布已经被血渗透了,是从他衣摆处撕下来的,原来自己醒来时听见的那道衣帛撕裂的声音,不是错觉。

一道深深的刀痕,斜斜地从腰间延伸到他的腹部,伤口处的肉已经翻开了,依旧还在往外渗血,郑盈垂了垂眼眸,低头帮他擦拭。

他脊背靠在树干上,头微微仰着,眉头皱紧,呼吸微缩。

他当然会疼,只是他不能让郑盈看出来,这样的处境,他便是她的依靠。

如果他受不住,她会害怕。

浓烈的火光映照着他的脸,那丝苍白仿佛也一道被掩去了,她咬了咬牙,在自己衣裙的下摆处用力撕下一块儿来,帮他重新包上。

有了火,他身上冰凉的身体终于回暖了些,她偶尔抬头看他,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温热的手在环过他腰间,那人没有睁开眼,郑盈却觉得他是能感觉到自己的动作的,当她温热的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时,他的腰腹会微微缩进,露出紧实的肌线。

他没有看起来那般瘦郑盈方才靠在他肩上,才发现,原来他的肩膀也是很宽的,坚实紧绷,有一种含蓄的力量感。

好了她轻轻道她裙摆处的衣料被撕下来一块儿,撕得并不平整,歪歪扭扭地绑在他腰腹的伤口处。

徐延睁开眼,随意瞧了一眼,又侧过头看她。

郑盈被瞧地不好意思了,她咬了咬唇瓣,说道:我……我第一次帮别人包扎,做的不好,你别嫌弃。

她跪坐着,干净的衣裙垂到了地上,沾了许多泥土和尘屑,就连脸上也都灰扑扑的,不时悄悄地打量他,眼睛很亮,尤其是在火光照耀下,看起来更为让人怜爱。

他冲她招了招手:过来什么?她凑了过去,两个人离得更近了,他甚至能瞧见她额上细微透明的绒毛,柔软又细腻。

他不说话,只瞧着她,认真地看着她的脸,目光很深,郑盈觉得她看不懂里面的东西,就像他有时候也不明白这个姑娘为什么突然生气一般。

微凉的指尖擦过她的脸颊,那道灰被带了下来,只是没有水,到底是擦不干净的,留了一道淡淡的痕迹。

他的目光好像与平常不一样,带着一点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她到底年纪轻,脸皮薄,率先移开了眼,正要去拿那件衣裳给他披上,却被他陡然拽住了。

有力的手扣住郑盈的手腕,她不明所以的望过去,却陷入一双深邃的眸子里。

您,您做什么?看着他的眼睛,郑盈突然没由来地心慌,她慌乱地低下头,试着挣开他的手。

我……我包扎好了,您可以松手了。

夜已经完全沉寂下来,天地都陷入了混沌和寂静,只有这一小片地方时明亮的,散发着热烈的火光,她下意识地便喊出了原来的称呼,只觉先前那样你你你的叫是不尊敬的。

她的头快要低到地上去,脸上通红一片,根本不敢看他,只能四处瞟去,没个着落处。

但是他好像并不打算饶过她,坚实的臂膀微微用力,将她拉近了些,让她也看着自己的眼睛。

郑盈几乎要趴到他的胸口上去公主……他在唤她,干涩的唇微微张了张,眼里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深邃,或许,可以称之为……情愫。

她似是有一点点地察觉,一双清亮如水的眸子缓缓地回望过去,呼吸渐渐乱了。

我说的话,都是算数的,没有人的时候,你可以唤我阿盈。

她看着他的眼睛,又强调了一遍,胸口的起伏略微快了些,显然在压抑自己的紧张。

气氛好像有点点变味道了,在热气的蒸腾下,她身上栀子花的味道突然浓郁了起来,甚至盖过了他衣上淡淡的血腥味儿。

渐渐的,她适应了这阵陡然变味的氛围,开始迎上他的目光……徐延是有分寸的,他比这个莽莽撞撞的女孩儿更懂得掩饰情绪。

只是,性子淡漠的人,也会在一刹那间昏了头脑,尤其实在这样寂静的时候,她乖巧地靠近自己的时候……她不怕他,也回应他的目光,明烈的火光映照在她的眼底,那看向自己时的认真,已经不再含蓄。

他低头看着这个胆大的姑娘,吐出的呼吸几乎是炽热的,郑盈似是脑子混沌了一般,鬼使神差地往前凑了凑,一点一点地靠近……她感受到了他的呼吸,有一丝丝喷薄到了耳垂处,引起阵阵痒意,异性浓烈的气息包围着她。

原来情动,真的会激发人的欲/望。

作者有话说:晚了很久,一直在修,抱歉抱歉。

这章写的不太满意,改了很久,还是觉得差了一点点……(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