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2025-03-22 08:18:19

淡月高悬, 一架马车在长安街上飞驰。

姜迟挑开车帘,看着快速后移的景致,她仍有些不敢相信, 他竟放过了自己。

主子,我们现下去哪?晚晴问。

她是想陛下竟然放了娘娘出宫, 那就不会为难了。

娘娘身子不好, 劳累了这般久, 又有孕在身, 得寻个地儿修养才是。

姜迟想了下,道:去那个院子吧, 晚晴可还记得路?现下她已夙愿成, 也不知熙王脱险了没。

还有厉神医, 也不知道找到了熙王没有。

晚晴点头:认得。

便拉开车帘探出头, 与驾车的暗七指路。

暗七回头看向姜迟,道:娘娘,属下有个建议。

姜迟温和道:你说。

属下以为娘娘还是尽快出城。

姜迟秀眉微蹙, 葱白的玉指轻敲着, 问道:你是说, 陛下会派人来抓捕?晚晴一愣,焦急地看着暗七。

被两双眼睛紧紧盯着, 暗七有些不自在,道:属下只是以防万一。

姜迟沉思片刻, 点点头:你说得没错, 那人喜怒无常,谁知道他又会发什么疯。

还是早早出城的好。

只是, 他们到底是为我冒险了, 不去看一眼, 我心不安。

暗七低下头,说当今陛下发疯,这话他可不敢接。

马车转了方向,去了姜迟先前呆的那个院子。

当到那院子时,已是人去院空。

姜迟便让暗七驾着往城外去。

只是,因这院子在西城区,西城区住的多是平民百姓商贾之户。

是以,道路不及勋贵世家居住的东城区。

来去一番颠簸,姜迟隐隐感觉到腹中顿痛,随着马车摇晃,这痛感越发剧烈。

最后,已是面色发白,冷汗淋漓。

主子,您怎么了?晚晴惊慌失措,扭头对驾车的暗七喊道:快!娘娘不好了,快去医馆。

姜迟一手捂着小腹,一手紧紧抓着晚晴的手,极力喘息着:药丸。

啊,对对对,药丸药丸……晚晴慌忙翻找,然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哭丧着脸道:娘娘,药盒不见了。

晚晴急得几要哭了:我明明放在兜里的,去哪了?怎么办怎么办?晚晴眼睛一亮,道:定是掉在路上了,奴婢去寻寻。

说着起身要下车去找。

姜迟忍着腹中疼痛,手虚虚拉住了晚晴:罢了,先出城吧,我还忍得住。

晚晴眼眶一酸,落下泪来:娘娘,都是奴婢不好,都是奴婢不好。

是奴婢害了娘娘。

姜迟强笑着安抚道:不怪你。

晚晴见姜迟那般痛苦,还安慰自己,更是心中愧疚。

她袖中手指绞紧,脚下一跺,心中下了个决心:娘娘身子本就弱,离不得那药丸。

奴婢回去找。

说话间,已跳下了马车,对暗七道:你照顾好娘娘。

说罢,人已跑得没了踪影。

暗七有些发愣,一瞬后,恢复过来:娘娘身子不适,属下去找个医馆。

姜迟点点头:好。

腹中疼痛已让她无法思考。

暗七见状也不敢耽搁,驾着马车去寻医馆。

只是,西城区本就医馆甚少,终于敲开了一家,却被告知大夫都回家去了。

马车在西城区转悠,即使暗七再小心谨慎,仍是碰上了禁卫军。

暗七将马车远远停在暗处,隔着车帘低声道:娘娘,前头去不了了,有巡逻的禁卫军。

他话还未说完,就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飞驰而来。

暗七知他们是被发现了,对方骑术极好,他驾的是马车,又带了姜迟。

要跑已是来不及。

他当机立断,跳下马车。

对马车内的姜迟道:娘娘,属下挡住来人,您待会趁机走。

您放心,属下摆脱了,定会寻到娘娘。

那马上人单手按住腰间配刀,喝问道:阁下何人?这三更半夜是要往何处去?暗七不作声,脚下微微低沉,做出攻击防御之势,挡在了马车前。

这声音,好熟悉。

也许是腹中孩儿也知此时危急,不是任性的时候。

姜迟感觉到腹中那波疼痛过去了,她伸出修长珠圆玉指,挑开车帘看过去。

借着淡淡月光,见到那立坐在马上的将军,不是别人正是鞠无。

鞠无本是一脸肃杀寒霜,在见到马车内那露出的一张绝美小脸后,他呆住了。

眉目间的冷漠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喜。

娘娘!他飞身下马,快步过来,只是却被暗七拦住了。

鞠无道:我不会伤害娘娘的。

话虽是对暗七说的,眼睛却一瞬不离姜迟。

她的脸色很不好,似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鞠无心紧紧揪起,她,是病了吗……自那日,皇帝便不让他入宫,他虽担心她,却也知彼此身份悬殊,他的关心会成为她的夺命刀。

他按下心里的念想,整日在这长安城,只求她能在宫中过得安康。

也许是月色太美,鞠无心里压抑的情意偷偷潜了出来,散在他清亮的眼眸里。

暗七将鞠无的异样看在了眼里,娘娘的身子不能再拖,思量了片刻,便侧身让开了。

鞠无一个箭步奔到马车边,见到姜迟嘴唇发白,额头满是细汗,脸上是还未散去的痛色。

他心中大痛,颤着手,想去扶她,终究又收回来了。

鞠无道:娘娘,您坐好,微臣送您进宫。

姜迟脸色微变,一把抓住鞠无的手,急道:不!我不进宫。

鞠无心中剧跳,一股他自己也控制不住的窃喜涌上来,他努力克制着,他听到自己柔声道:好,微臣送您到臣府上。

姜迟脸露迟疑。

鞠无慌忙道:臣府上有府医。

若娘娘不想被陛下知晓,臣定不说。

现下,城门已关,陛下设了禁卫军在城门盘查。

娘娘不若在臣的府上歇息,待明儿,臣再护送娘娘离开,可好?这,会不会连累你?娘娘不用担心,臣统领禁卫军,不会走露风声的。

更何况,就算被陛下发现,要了他的性命,他也愿意。

只要她过得好,过得欢心,他就心中欢喜。

*清晨的一抹光,撕破了黑暗,漆黑一团的天幕慢慢染成锭青色,近处隐隐绰绰的树木建筑,慢慢变得清晰。

养居殿的烛火亮了整整一夜,御医院的御医们神色凝重守在殿内,隔着层层幔帐,龙榻上帝王仍在昏睡。

昨夜皇帝突然晕厥,皇后又被送出了宫,阖宫上下是乱做一团。

御医说陛下是碰伤到头,刺激到了上次的伤处。

可能会伤上加伤,也可能会化为上次积下的淤血。

两者为半,结果如何,但看天意。

殿内一角,一支就要燃尽了的白烛,噼啪一下炸开了一个小火花。

火苗儿也不住地上下闪烁,将熄未熄。

李意心脏猛地一颤,眼眶微涩,悄声走过去,拿过一旁的小剪刀,剪去上头发黑的灯芯,火苗儿摆正腰身,燃得更旺了。

唔……龙帐内传出轻微声响,李意一个激灵,快步上前,欢喜问道:陛下?可是醒了?声音发颤,最后尾声都打着璇儿。

李意凑得近来,听得帐内,皇帝在急急地低喃:阿迟……别走……别离开朕……阿迟……李意大喜,拉开龙帐,对一干御医急道:快!快!陛下醒了!陛下醒了!吴御医快步上前。

朱讫猛地睁开眼,凌厉的目光扫来,像是寒冬腊月里激射而来的箭矢,锋利让人遍体发寒。

吴御医骇得双腿不由自主地发软,觉得皇帝眼中芒厉比以前更盛,不,是与以前,失忆前一般无二了。

他心中隐隐有一种猜想。

朱讫一把掀了被子,拂开李意的搀扶,下床。

太阳穴突突地一阵阵的发痛,他烦躁地揉了揉:皇后呢,去把皇后唤来。

李意心脏一颤,小心道:陛下龙体要紧,还是让吴御医为您把脉吧。

砰地一下,朱讫一脚将李意踢倒,怒喝道:放肆!竟敢指挥起朕了?!李意慌忙跪伏在地上,不住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皇帝发怒,吴御医同着殿内其他御医都大气不敢出。

朱讫扫视了一圈,觉得有些不对,便让人都退下,只留了李意。

说说最近的事。

李意一愣,有些不太明白皇帝是何意思。

他到底是脑子活,便将近来宫中朝堂发生的事,小心斟酌着说了。

见陛下并没有喝止,反而听得很认真。

像是对近段时间,无甚印象。

难道……李意心里突突直跳。

便事无巨细将他所知道的,自琼华宴后,发生的事,都一一告之。

朱讫面上淡然,心里却已是惊涛骇浪。

他虽没有这段时间的记忆,凭他的聪慧才智,很快就将所有之事知晓得八九不离十了。

他对于到底没有废黜皇后,不但没有生气,甚至心底里还生出了一丝高兴。

不知为何,再想到皇后,他的心里竟痛得发酸发颤。

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他迷茫,让他无可适从。

在李意说到,宫中出现刺客,皇后出去玩,遇到巡视的将军,又回来时。

朱讫极力将自己从那繁乱的情愫里剥离,他又变成那个丛容冷漠的帝王。

朱讫眼眸微眯,这世间,怎会有这般巧合之事?!那个刺客,竟敢在他的后宫来去自如,简直是放肆!还有那个地道,就在养居殿,如此重要之地。

他的父皇,竟没有告知他分毫。

若是哪一天,有刺客从那地道出来……朱讫眸底寒光乍现!在他听到,在晕厥前,他急急送了皇后离宫,还让暗七脱离皇家暗卫队,跟随。

朱讫再抑制不住心里的暴怒,砰地一下,一巴掌拍在案桌上。

他没想到,失忆了的自己,竟如此防范他。

一股郁气在胸腔里乱窜。

桌上放着的把玩的琉璃球儿,惊得蹦跳了几下,滚落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滚了几圈,滚到桌子底下藏了起来。

李意惊得也是一跳,只恨不得自己就是那琉璃球儿,能躲到桌子底下去。

然而,他不是琉璃球儿,他只能心惊胆战杵在这里,受着陛下的雷霆大怒。

吩咐下去,速让禁卫军去将皇后请回宫!告诉鞠无,寻不到皇后,让他提头来见朕。

是。

李意眼皮一跳,应答道。

另告诉长安令,让他暗下里去寻。

一定要把皇后找回来。

是。

李意再不敢耽误,快步去吩咐了。

有了禁卫军与长安令,一明一暗,再加上失忆前的他,下令了长安城戒严,他相信,不到一个时辰,那偷跑的小猫儿,就会被乖乖擒回来。

朱讫嘴角微勾,待捉回来,他定用猫链子将那胆敢跑套的小猫儿给锁在榻上,看她可还敢逃!只是,现在,他得去看看那胆敢侵到他后宫的人,知道他都不知道的地道秘密。

这人的身份,还真是好奇得很呢。

朱讫眸中杀气大盛,大步往外走,一面走一面喝道:你们做什么吃的?后宫进了此等人都不知晓?!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出现在朱讫面前,跪下认罪:属下该死。

暂且饶你一命,去把那人给朕翻出来。

是死是活,不论。

作者有话说: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呃,飞了…恢复记忆.朱讫:抓回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失去失忆.朱讫:呵呵…太自负不好。

◉ 51、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