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迟心中越是急, 干呕得越厉害。
倒是把,一面给她递水,一面轻拍着她后背的朱讫, 吓得脸都白了。
都死了吗?御医怎么还不到?!快去催!朱讫暴喝。
侯在门口的小太监,慌忙应下, 跌跌撞撞出去了。
呕着呕着, 姜迟顿住了。
躲得了这次, 躲得了下次吗?她都进宫来了, 不是早就将自己的命运交付出来了吗?一瞬间满心的疲惫袭来,让姜迟如被翻上了岸的咸鱼, 动都不想动一下了。
这般一想, 那呕得无法抑制的干呕, 倒是退去了。
就在这时, 御医终于提着药箱气喘吁吁赶到了。
御医脚还没踏进门,朱讫就起身,大步朝御医朝:快……话还没说完, 突然身子一歪, 倒下了。
陛下!李意大惊, 连滚带爬过来,扶住朱讫, 才没有让他堂堂皇帝,倒在地上。
姜迟被李意那一嗓子惊得一跳, 转头看去, 只见朱讫闭着眼,倒在李意背上, 一张俊脸白如纸, 嘴角还泌出丝丝血迹, 让人心惊肉跳。
御医一脚踏进门,骤然见到皇帝倒下,骇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臣……臣叩见陛下,皇后娘娘。
李御医,快来瞧瞧陛下啊。
李意急得不行,心里不由埋冤李御医不知轻重。
与吴御医,崔医官相比差太远了。
只是,不久前,吴御医告老还乡。
崔医官言语得罪了陛下,被罚去为先帝守皇陵。
李御医连连称是,忙扑过去,为朱讫把脉。
此时,李意已将朱讫扶了,躺到龙榻上。
在李御医为朱讫诊脉时,李意小声对姜迟道:自娘娘走后,陛下就伤极呕血,又不肯就寝,夜夜在娘娘住的寝宫里,看着娘娘留下的旧物伤心。
姜迟脸上神色未变,一言不发。
这时,李御医把完脉,朝姜迟一拜,道:陛下乃是旧疾未愈,又劳累奔波,大喜大急,这才会晕厥呕血。
待好好调理,无甚大碍。
李意大松了一口气,想到先前皇后娘娘身子不适,陛下本是为娘娘传御医。
便道:娘娘,您让李御医也为您瞧瞧吧。
姜迟急道:不用。
这一急,那干呕的感觉又涌上来了,姜迟面色大变,慌忙转到一边,扶着柱子干呕起来。
侍候的宫人,忙拿了痰盂伺候着。
李御医见姜迟的反应,心中有了猜测,便道:娘娘,请让臣为您把脉。
姜迟抚住胸口,待平复了,才轻喘着道:我没事,不用看了,还是陛下的身体要紧。
李御医应诺:是。
退下去了。
李意见皇后娘娘这般关心陛下,就知娘娘虽表面上冷淡,心里确是爱重着陛下的。
陛下心里是爱极了娘娘的,娘娘不在宫里的这两月,陛下从未入过后宫。
陛下后宫虽然接连去了两位高位妃子。
但也还是有些个低位妃嫔的,虽然她们自入宫就从未见过天颜。
除了这些,还有住在朝阳殿的姜二姑娘。
虽无正式册封,但在所有人眼里,姜二姑娘早已是皇帝的女人了。
这姜二姑娘也是个聪明的,这两月,皇帝雷霆怒火,她倒是日夜缩在朝阳殿安分守己得,像是宫里没有她这个人。
那日送走娘娘后,陛下就晕厥过去了,醒来后,又气急吐血。
这次得知了娘娘的消息,陛下欣喜如狂,不顾病体亲自去接娘娘。
娘娘,奴才说句僭越的话,陛下心中是有娘娘的,娘娘就不要跟陛下怄气了。
没多久,宫人端上来御医院煎好的药,试毒的太监,舀了一小勺,试过毒后。
将药呈上,白瓷碗中黑褐色的汤药微荡,散发着阵阵的中药味。
姜迟坐在一旁,没有起身的意思。
李意见状,便端过药碗为皇帝喂药。
就在他凑近时,龙榻上,朱讫低声吟喃:迟儿……迟儿……姜迟一愣。
李意捂嘴偷笑,对姜迟道:娘娘,陛下让娘娘喂药呢。
说罢,放下药碗,对宫侍打了个手势,宫人们都悄声退出了寝殿。
姜迟轻叹一声,起身走到龙榻边。
看着龙榻上睡着的朱讫,他面容苍白,轻薄的嘴唇泛着干纹。
眉头紧皱,闭着的眼,不安地颤动着,似是梦魇了。
手在空中不住地抓握,脸上焦急:迟儿……迟儿……不要……不要离开朕!朱讫猛地睁开眼,那一瞬间眼中狠戾,痛苦,悔恨,不舍……他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转头,见到站在榻边的姜迟。
眼中迸射出巨大的惊喜,他翻身下榻,扑过来一把抱住姜迟。
迟儿,你还在,真好。
那双铁臂紧紧箍住姜迟,勒得她都要透不过气来。
他头埋在她颈窝,滚烫的气息打在她耳朵上。
姜迟皱眉挣扎:陛下,你弄痛我了。
朱讫一听,慌忙松了手,放开姜迟:哪里痛,让朕看看。
似是有些手脚无措。
姜迟退开了一步,指着案上还冒着热气的汤药,道:竟然陛下醒了,就把那药喝了吧。
朱讫微怔,看了一眼那案上汤药,嫌弃地皱眉,随后眼睛一亮,哀呼一声,又倒回榻上,捂着头,夸张地叫道:哎呀,朕的头好痛。
迟儿,喂朕喝药。
姜迟冷冷站着,看朱讫演。
朱讫等了一会,见姜迟不上当,便知她是看穿了他。
坦然地坐起来,一双含情黑眸,紧锁着姜迟,做出一个委屈的表情。
迟儿,你真狠心,朕都病了,你也不痛痛朕。
姜迟一阵恶寒,毫不掩饰地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陛下好生喝药吧,我先走了。
说完,不待朱讫说话,径直出了寝殿。
朱讫脸上笑意渐敛,眸中痛色渐浓。
她连自称臣妾都不愿了,她人在宫里,心却遥遥不可及。
他原先以为,只要留她在宫里,他示示好,温柔待之,她就会爱他如初。
毕竟女人嘛,闹脾气哄哄就是。
却没想,这女人竟心如铁石。
他都病成这样了,她竟漠不关心。
又想,只要她人在他身边,心可徐徐图之。
然而现在,他才知晓,这种喜欢之人,心在别处的感觉,真的极不好受。
随后又是大恼,他乃堂堂皇帝,要什么女人没有?何必吊在一个女人身上。
竟然她的心不在了,他也不稀罕了。
她不是向往自由吗?他就偏要把她锁在宫里。
朱讫越想越气,不由怒喝道:李意!守在殿外的李意,先是见皇后一脸淡漠出来,他心里咯咚一下,莫不是娘娘又跟陛下吵嘴了?当即一颗心提得老高,仔细听着殿内动静,听到皇帝传唤,立马小跑着进去。
你去后宫传……李意躬身听着,皇帝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李意等了好一会,仍不见有下文。
便偷偷抬眼瞧去。
只见朱讫呆愣着,面上表情很是怪异。
李意悄声唤道:陛下?朱讫回过神来,对李意一瞪眼:谁让你进来的?皇后呢,去哪了?李意哑然,不是您唤奴进来的吗?不过这话自然是不敢说,李意答道:回陛下,娘娘说她去御花园走走。
什么?这个女人也太心狠了。
他都病成这样了,她不关心他不说,竟然还有心情去赏景。
等等!这个女人该不会又想跑了吧?一股彻骨的凉气从脚底板升起,爬上背脊骨。
朱讫沉声道:去御花园。
李意唬了一跳,见皇帝脚步虚浮,站着都打颤,还要往外走。
慌忙扶住朱讫。
他知晓拦不住,便吩咐人去准备轿辇。
朱讫心中焦急,额头虚汗直冒,脚下仍是不停。
他不放心,他要去看看,亲眼看到姜迟还在宫里。
他害怕,害怕她又一声不吭,没了踪影。
*宫内一处无人宫道上,姜宛左右看了看,问道:陛下怎么样?这两个月来,养居殿的阴云,让她心惊。
特别是那个早上,姜迟离宫后的第二天,她高兴地提着亲自做的糕点去养居殿。
才刚走近,就听得殿内传来啪啪木棍击打在肉.体上的声音。
她好奇,探出头看过去,见到一众宫侍被堵了嘴。
按在板凳上,杖打。
粗大的板子,被勇武有力的内廷卫高高举,又重重落下。
啪!血水四溅!姜宛心中一颤,这才发现,青砖铺就的地面,被血水染红了,看不出原来面貌。
众多宫侍趴在血水里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个死了。
侍卫停下来,探了一个被打的宫侍的鼻息,冷漠地将那人像仍垃圾一样,丢到那趴着的人堆里。
姜宛惊得慌忙捂住嘴,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自那次,她再不敢往养居殿去了,生怕自己也成了那被活活杖杀的其中一员。
昨日听得消息,皇帝接回了皇后,且性子也柔和,盘踞在养居殿两月的浓乌黑云,也都散去了。
回姜二小姐,陛下是旧疾未愈,又劳累奔波,心绪波动太大,才引发了旧疾。
待修养一段时日,定无碍。
李御医道。
姜宛面露喜色:陛下无事,那我就放心了。
随后又愁眉苦脸:哎,不知道陛下何时能记起我。
李御医摸了摸姜宛的手,有些心猿意马。
姜二小姐对陛下的一片真心,陛下会看到的。
姜宛娇嗔,瞪了李御医一眼,抽出手,轻拍了李御医的手背一下:别动手动脚,这里可是皇宫。
若被人看见,你我都没命了。
我不怕,宛宛,自三年前,我就喜欢你了。
那时,我没有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嫁给离王。
我……我痛恨我自己。
李御医名唤李森,是御医院吴御医的弟子。
吴御医告老还乡后,他接替了吴御医的位置。
三年前,姜宛被打发到别庄,在遇到朱讫之前,认识了李森。
李森面露痛苦,祈求地看着姜宛:宛宛,不要一错再错了。
我们离开皇宫吧,我们远走高飞。
好不好?姜宛狠狠白了李森一眼:不好!姜迟的一切就本该是我的,我夺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错?你若不帮忙,那就算了。
还说爱我,原来你的爱这么自私。
李森一咬牙:好,我帮你。
姜宛妖娆一笑,握住李森的手。
李森道:我看了老师的诊脉册,皇后娘娘两月前曾有过身孕。
姜宛心下一惊,听得李森继续道:陛下用了落子药,将胎儿打掉了。
姜宛大喜。
李森迟疑了一下,道:刚才在椒房殿,我虽未为皇后把脉,但观皇后干呕症状,很像是遇喜。
姜宛惊问道:是那个孩子没有打掉?李森摇头:若是那个孩子未打掉,那胎儿已有四月,早已胎像稳固。
而遇喜症状,通常只出现在有孕后,一个月后。
到了第三个月症状就没有了。
看皇后的情形,我推测,胎儿应在一月左右。
不到两个月。
姜宛心脏突突直跳:你的意思是说……皇后,在宫外有人了?!◉ 56、芒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