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迟斜躺在软榻上, 看着在殿中生炉子熬药的男人。
至尊之位的男人,退下了龙袍,像个乡间的粗野汉子, 满头大汗光着膀子,蹲在地上, 往炉子里添加木材。
橘色的火苗, 映在他脸上身上, 给他披上了一层耀目的霞光。
姜迟看过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堵白花花结实的肉墙。
那墙, 像是一块上好的暖白玉, 完美无暇。
又蓄满了力量。
姜迟手指微动, 她甚至有一种, 想摸上去的冲动。
看看这肉墙,是温暖柔软,还是坚硬似铁。
朱讫嘴角上扬, 不着痕迹地调整了方向, 挺了挺胸, 将他完美有力的身材,更好地展现。
像是一只骄傲的雄性孔雀, 为讨好心爱雌性的喜欢,极力地展示着自己的美。
只是, 他左手还夹着木板, 用带子吊着,挂在脖子上。
他这姿势不说美, 倒是有些滑稽。
姜迟扑哧一笑, 朱讫心里美极了, 又听得姜迟道:陛下,您这么僵着,不累吗?朱讫一下子泄气,扭头哀怨地瞪着姜迟:你这狠心女人,我辛辛苦苦为你熬药,你不但不感激,还说风凉话。
姜迟伸手拿起,案几上碟盘里洗好的杨梅,放入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
吐掉杨梅果核,姜迟秀眉一挑:我可没有要你熬,是你自己,这大热天的,非要找不自在。
还好,这是清凉殿,即使暑日也丝丝清凉。
朱讫噎住了,呕得直吐血,只觉得一腔柔肠,被人揪着又扭又扯。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真是气煞他了。
忍气吞声做受气包,就不是朱讫的性子,更何况,他乃堂堂皇帝,怎可如此窝囊?但又舍不得对姜迟发火。
转眸,瞧得炉子上,药已煎好了。
朱讫嘴角微勾,将早备在一边,等着最后放入的甘草粉,蜜糖等,都收起来。
拿过白瓷碗,放到托盘里。
将汤药倒出来,单手托着托盘送到姜迟面前。
来,迟儿,快喝药。
朱讫笑得极殷勤。
姜迟抬眸,斜了朱讫一眼。
这人,笑得这么殷勤,准没好事。
朱讫被看得心脏一抖,向来理直气壮无什畏惧的朱讫,平生第一次,被一个女人的一个轻飘飘的眼神,瞧得心肝儿发颤。
她……莫不是看出来了?一股浓重苦涩的药味侵入鼻中,姜迟嫌弃地捂住鼻子,不住往后仰,想躲得更远些:我没病,不要喝药。
朱讫笑得极欢:迟儿又不听话了,怎可忌医讳疾呢?来,朕喂你,张嘴。
将托盘放到案几上,拿过勺子,舀了一勺药水,细心地吹了吹,伸出舌尖试了一下。
顿时,脸上一僵,好苦!只一瞬,朱讫脸色就恢复了,他笑眯眯地将勺子,喂到姜迟嘴边。
姜迟脸都绿了:你……你……他都试过了的,又拿来给她喝,脏不脏啊。
朱讫脸黑了,这女人,竟敢嫌弃他!丢下勺子,直接端起药碗,喝了一大口,倾身过来。
姜迟大惊,慌忙要躲。
只是她的后脑勺,已被一只大手强势扣住。
朱讫低头含住嫣红樱唇,撬开贝齿,强硬将嘴里的药水渡过去。
唇齿被攻陷,那兴风作浪的东西,长驱直入,卷起的惊涛骇浪让她溃不成军。
突然,一股浓烈的苦涩味道,灌满整个口腔。
好苦!她极力地推拒,想将那人推开,将那讨厌的舌抵出去。
然而,她的激动反应,反倒让那人更为激烈。
咕噜咕噜苦得让她舌头发麻的药,被她吞下去了。
随后一股更为浊气冲上来,她猛地推开朱讫。
扑在软榻边沿,不住呕吐,直到吐出黄色的胆水,她的嘴里更苦了。
朱讫吓了一跳,忙拍着姜迟的后背,后悔不已。
倒了一杯温热水,喂到姜迟嘴边:乖,来喝点水。
喝过水,又被喂入一颗蜜饯,丝丝甜味蔓开。
终于压下了,嘴里的苦涩味道。
朱讫拿了软枕放到姜迟后腰,扶了她躺坐好。
他左右不能用力,一只右手,搞得手忙脚乱。
一番折腾,本就怀孕精神不好的姜迟,疲惫地闭上眼。
朱讫心痛不已,也后悔不已。
唤了宫侍,将地上清洗干净。
随后拉了把凳子,坐在榻边,附身细细瞧着姜迟,伸出右手心痛地拨开她脸上,几缕凌乱的发丝,柔声道:是朕的错,以后再不会了。
姜迟闭着的双眼,微微颤动,没有应声。
朱讫修长的手指,在姜迟精致美艳的眉目间留连。
光洁的额头往下,眉毛弯弯似柳叶。
手指沿着眉毛的弧度缓缓滑过。
柔软的眼皮,长而卷翘的睫毛,一根根分明浓密。
盖住了那双乌黑,清澈,迷人的大眼睛。
朱讫想凑近,瞧得更仔细些。
突然,姜迟嘤咛一声,翻过身,头往里侧过去了。
手僵在了半空。
朱讫顿了半响,道:迟儿,你好好休息。
朕去处理些事情。
榻上的人没有动,也没有应声。
朱讫神色黯然,走到门口,唤人将炉子药罐等拿出去,嘱咐宫人手脚轻些,不要惊扰了皇后。
又叮嘱内廷卫,要好好守着。
才唤了轿辇,往姜宛的朝阳殿去了。
*朝阳殿内,热气腾腾像是一个蒸笼,都要将人烤熟了。
关了门窗,里面闷得热,打开门窗,外面阵阵热浪袭来。
更是难熬。
两个宫女在身后打着蒲扇,姜宛额头大汗淋漓,不住地用手扇着风,焦躁不已。
要死了吗?!打个扇都没力气。
姜宛怒骂。
打扇的宫女,双手在颤抖,咬着牙,用尽最大的力气,扇风。
姜迟那个贱人,竟然堂而皇之,住进了只有陛下才能住的清凉殿。
而她,却只能在这朝阳殿苦苦熬着。
连减暑降温的冰块都没有。
她不敢去养居殿,找陛下要。
李森被关进了天牢,她不知道,他有没有供出她。
更不知道,陛下有没有查到什么。
她胆战心惊,夜里做梦,都是李森将她供出。
陛下一脸煞气,凶狠地盯着她。
每个晚上,姜宛都是被吓醒的。
醒来后,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她想过,偷偷躲出宫。
只是,一来,宫里守卫森严,凭着她自己,她根本出不去。
二来,就这样如丧家犬一样,落荒而逃,她不甘心!凭什么是她灰溜溜出去?!凭什么姜迟可以心安理得,坐着她的位置,获得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她不甘心!她不甘心!越想越恨,砰!地一声,姜宛拿起手边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
打扇的宫人,惊惶地跪下请罪。
没人打扇,更热了,姜宛大火,狠狠一脚踢在了那宫女肩膀上。
没用的东西!突然,一道声音在门口响起:朕可真是大开了眼界呢。
姜宛大骇,转头看去,朱讫阴寒着脸,大步进来。
目光像一条阴冷的毒蛇,姜宛心脏骤然一紧,下意识地想往后躲。
只是她的双脚,软得跟面条一样,提不起一点力气。
她只能惊恐地看着,朱讫一步步踏近。
靴子踩在地板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是在踩在了她的心上。
朱讫冷冷扫了姜宛一眼,转身大阔步,坐到主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姜宛。
姜宛一个激灵,慌忙起身,跪下行礼:妾……妾叩见陛下。
心里不住地揣测着,陛下如此气势匆匆而来。
难道是,李森把她咬出来了?当即又慌又乱,更是在心里将李森骂得狗血淋头。
她惶惶不安,突然,她想到那个玉佩。
那个代表着,朱讫内心最柔软的眷念。
姜宛慌忙探向袖口。
空空如也。
她这才想起,那个玉佩已被朱讫给摔碎了。
姜宛惶恐不已,没有了玉佩,她要怎么得到陛下的眷念?朱讫寒声道:说吧。
姜宛心脏一紧,袖中手指紧紧绞在一起:说……说什么?竟然没有可说的。
来人,拉下去,杖毙!姜宛大骇,膝行到朱讫脚下:陛下,陛下,您可还记得?十年前……其实她也不太明白,十年前姜迟与朱讫之间发生了什么。
她后来,有借边问过姜迟。
姜迟那贱人,一面说,当她是妹妹,表现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一面却将这事瞒得严严实实的。
可恨,她身份太低,又不能进宫。
后来,又发生了她被赐婚给离王,被贬去岭南。
回到长安后,她用玉佩屡试不爽,就没再去探听当年之事。
也是她心虚,怕再节外生枝,惹得朱讫怀疑。
朱讫本想一脚将姜宛踢开,听到姜宛的话,愣住了。
他以为遗忘了的曾经,骤然出现在了脑海里。
只是,那画面越来越模糊,最后那个院子,连同那棵,不凋零的桃树。
都渐渐远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三年来与姜迟的点点滴滴,她笑时的娇俏可人,哭时的柔弱温软,怒时的艳丽逼人,静时的温婉娴静……原来,他将她记得这般清楚,原来,她一早就在他心里。
才分开一会,他就想她了,很想很想,恨得时时将她撺在怀里,到哪都带着她。
将她碾到骨血里,再不分开。
心头的雾气散去,朱讫感觉到,他的心,前所未有的清晰。
念在你曾,与朕有相助之恩,就饶了你的性命,贬为庶人,回去岭南吧。
没有杀她,已是念及了曾经的那份眷念。
不!不要。
我不要回岭南,我不要。
姜宛如五雷轰顶,大哭着想去抱朱讫的腿:陛下,您不是说,妾是您的小仙女吗?陛下,您忘记了吗?朱讫挣脱了两下,终没有对姜宛下重手,只让内廷卫将她拉开,带走。
朝阳殿内,侍候的一干人等,杖杀!殿内宫人惨白着脸,绝望地瘫在地上,不住磕头:求陛下开恩。
朱讫淡漠地起身,弹了下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大步朝门口走去。
突然,一个声音道:陛下您被骗了,姜宛的玉佩是假的,她根本就不是十年前的那个人,她是冒名顶替的。
说话的是,从国公府开始,一直侍候姜宛的,她的贴身丫鬟——晚意。
◉ 59、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