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讫只觉得他将一颗真心捧出来, 却被姜迟豪不留情丢到地上,还狠狠踩了两脚。
他脸色铁青,不顾手上的伤痛, 紧握成拳。
右手伤口崩裂,丝丝血迹很快染红了新换的布条。
这时, 御膳房刚巧送来膳食, 见到殿内情景, 僵在了门口, 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出去。
朱讫很想拂袖而去,然而, 当他眼光瞄到, 低垂着头, 坐在一旁的姜迟。
心一软, 满肚子的怒火再发不出来了。
他轻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他想的竟然是, 迟儿还没有吃早膳, 会饿着。
他真的是, 没救了。
进来。
正惶惶准备退出去的宫人们,听到皇帝命令, 轻步进来小心翼翼将饭菜一一摆在餐桌上。
又快步退出去了。
朱讫牵了姜迟的手,往餐桌那边走:迟儿饿坏了吧, 朕让御膳房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煎饺耳。
直到坐下, 看着一桌子菜食,姜迟仍有些懵。
刚才皇帝不是怒气冲冲么?她都做好了, 迎接雷霆之怒的准备。
结果, 他却满脸温柔拉着她, 问她饿不饿。
怎么了?可是饿傻了?朱讫轻笑,抬手想去摸姜迟的脸。
姜迟下意识地一躲,朱讫嘴角的笑冻住了。
薄唇下沉,抿成一条紧崩的线,像是一张拉满的弓,随时会断裂。
顿了一会,朱讫缓缓收回手,拿起筷子,想夹一块煎饺耳,到姜迟面前的碟盘里。
只是他手上旧伤未好新伤又添,哪还拿得了筷子,包着布条的手,拿起筷子,还没捏稳又掉了。
朱讫耐心本来就不好,试了几次后,仍徒劳无功。
胸口憋闷的郁气,眼看就要喷洒而出。
突然,一只小手握住了他的手。
朱讫心脏微微一颤,满腔郁气瞬时化为了满心喜色。
陛下,你的手,我为你再包扎一下吧。
朱讫傻傻地点头。
姜迟起身,去拿来药瓶,还有干净的布条。
拉过朱讫的手,转到距离餐桌远一些的地方,为朱讫解开已染了血的布条。
重新上药,包扎。
陛下不要再乱来了,我可不会再为你包扎的。
姜迟放开朱讫的手,不满地斜了他一眼,责备道。
朱讫连连点头,夸张地对着姜迟一鞠躬:是,谨尊娘子吩咐。
配着那张俊美无双的脸,还有那温柔深情的眼神。
若是普通女子,早软成一团,扑进他怀里了。
姜迟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若说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成婚三年,她只当他是夫君。
他从来只唤她皇后。
她多想能得他唤一声娘子啊。
可她等到累了,心凉了,仍没有等来。
现在她只想当这个男人是君王,她是臣,他关着她,她便以君臣相待。
这个时候,他却唤她,娘子。
姜迟鼻尖一酸,她微微闭上眼,再睁开时,已再无波澜。
她秀眉蹙起,往一侧退开两步,正色纠正道:陛下请切勿玩笑。
朱讫满眼失落,刚刚他明明看到,他的迟儿又回来了。
只是,一瞬她又将自己藏了起来。
朱讫沮丧不已。
自回宫后,迟儿待他,并没有他以为的大吵大闹。
相反,她很安静,温婉柔和。
但眼中却再没有了爱意。
他以为,他能等。
然而,一日一日,他越发焦躁难熬。
原来,心爱之人,心已不再的那种苦痛,真的比死还难受。
他也想过,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他是皇帝,只要他愿意,这后宫立马就可以,佳丽万千,美色娇颜。
她姜迟虽美,他相信,这天下,定有比她更美的。
更何况,这再美的人儿,也终有红颜老去的一日。
他甚至有时,在脑海里想象,迟儿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模样,他仍是心悸心欢不已。
怎会是玩笑,你本就是我娘子。
姜迟不想跟他在这个话题上掰扯:陛下,熙表哥……朱讫满腔郁火,再压制不住了,怒喝道:熙表哥熙表哥,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只有他了?姜迟垂下眼,看着绣鞋尖尖,一言不发。
朱讫在等姜迟的辩解,只要她说,不是,他就相信她。
然而,等来的却是她的沉默。
她是默认了吗?她是真的爱上了朱熙?!朱讫心痛如绞,心里的痛让他口不择言:你别忘了,你还是朕的皇后,你心里只能有朕。
皇后不是想知道你的熙表哥怎么样了吗?朕就告诉,他死了,病死了。
熙表哥死了?!姜迟如遭雷击,脸色惨白,美丽的大眼里涌出水光,滚落下来。
她竟然为他哭了?!朱讫妒忌得发疯,心里一根叫理智的铉儿,砰地一下,崩断了。
他双目血红,不顾殿门大开,狠狠一把拉过姜迟,低头强吻住她。
右手去拉扯她的腰带。
姜迟大骇,这疯子!她极力挣扎,只是她的挣扎,如蚍蜉撼树。
惹来朱讫更为粗暴的对待。
腰带一松,朱讫缠着布条的右手探了进去,布条刮在娇嫩肌肤上,引起一阵阵战栗。
姜迟绝望了,放弃了挣扎,缓缓闭上眼,泪流满面。
即使她认命了,也仍用一只手轻轻护着隆起的肚子。
希望她的孩子,不要有事。
即使身体叫嚣着攻城略地,仅有的一丝残存意志,让朱讫仍记得,不能伤害她。
他亲吻着姜迟的额头,眼睛,樱唇……倏地,嘴里尝到一丝咸腥,朱讫猛地清醒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他呆住了。
他这是在做什么?!他怎么能如此侮辱迟儿?在见到姜迟满脸泪痕时,朱讫心中大痛。
他颤着手,将姜迟散开的衣衫整理好。
迟儿,是朕错了,朕再不会了。
迟儿,你别哭,你哭得朕的心都痛了。
朱讫想抬袖为姜迟拭泪,姜迟低下头,退后一步,躲开了。
我是你的皇后,可陛下却从未给过我半分尊重。
真是可悲呀。
朱讫颤着唇,乞求:不是的,迟儿,不是的。
他只是太爱她,爱到自己都控制不住。
姜迟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她决定了,从此,为这个男人,她不会再掉一滴眼泪。
你说,我是你的娘子,可你从未给过我半分信任。
书上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可能我们开始就是个错。
以后,我们还是不要见了吧。
朱讫心口剧痛,似是被万箭穿心而过。
他眼前一黑,踉跄着退后了好几步。
他想说,他们的开始不是错。
他想说,他爱她,很爱很爱。
然而,莆一张嘴,一口猩热的血从喉间喷射出来。
陛下!守在门口的李意正探头进来看,结果看到让他差点魂飞魄散的一幕。
他慌忙跑进殿,与另一个小太监,扶住了倒下的朱讫。
转头吩咐人去传御医,同着小太监将昏迷的朱讫扶了躺到床榻上。
一时间,殿内人心惶惶一片慌乱。
迟儿……迟儿……床榻上的朱讫,即使昏迷中也极为不安稳,他眉头紧锁,长长的睫毛不住地颤抖,眼睛紧闭,眼皮下眼珠子快速地转动,无一不显露,他此时正在做噩梦。
李意忙让开位置,让皇后过来。
只是他转头看去,却发现,先前皇后站立的地方,已是空空。
殿内哪还有皇后的身影。
娘娘去哪了?李意问。
一个小太监道:娘娘刚才出去了。
陛下正昏迷,皇后不但不担心,竟然还往外跑。
顿时,殿内侍候的众人,都在心里各种猜测。
李意眉头紧皱,他知道皇后在皇帝心里的分量,想亲自去找,又担心皇帝的龙体。
当真是急得不行。
他是真的怕,怕皇后娘娘像以前那般突然消失了。
若是那样,待陛下醒来,恐怕这皇宫就真的要暗无天日了。
御医把过脉后,说:皇帝是气急攻心,这才呕血晕倒。
*果然,朱讫一醒来,眼睛看了一圈,没见到姜迟。
他心中一沉,在得知姜迟回了椒房殿后,立马就要下床。
陛下,您龙体有恙,需静心修养啊。
御医劝道。
朱讫不耐烦地抬脚想踢开那御医,只是他才刚醒来身子虚,脚才抬起,就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朱讫挥开要扶他的太监,深吸了一口气,站稳,急急往外走。
陛下。
李意忙唤了轿辇跟上。
烈日当空,知了似是也觉察到了人的焦躁,立在树梢,撕心裂肺地叫着。
终于到了椒房殿,却是殿门紧闭。
守门的小太监,见到朱讫,惶惶跪拜。
把门打开。
朱讫吩咐道。
小太监哭丧着脸战战兢兢道:陛下……大门从……从里面锁了。
李意小心地看了一眼朱讫,忙问道:皇后娘娘可在殿内?小太监答道:皇后娘娘就在殿里,那门是……是皇后娘娘让栓上的。
朱讫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去拍门。
砰砰砰……殿门拍得啪啪啪响,然而太监们的手都拍肿了,一门之隔的殿内,仍是一片寂静,别说来开门了,连人走动的脚步声都没有。
把门给朕砸了!朱讫冷声下令。
门内传来,姜迟的声音:陛下还是不要吧。
朱讫精神一震,大喜:迟儿,快开门。
让朕进来看看你。
朕不放心。
陛下不用担心,我很好。
姜迟坐在廊下阴凉处,眼睛落在那紧闭的雕花大门上。
迟儿,是朕错了,你打开门,让朕进去,好不好?殿内外的众宫侍,都是一惊,陛下……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伏地做小,认错。
不好。
姜迟冷声拒绝。
吩咐一旁侍候的宫人,拿一杯冰水来。
这椒房殿实在是太热了。
砸门!朱讫见劝说不通,直接下令暴力行事。
姜迟接过宫人递来冰水,小抿了一口。
冰冷感自喉间泌开,驱散了这暑日的焦躁。
陛下若硬闯进来,我就死在你在面前。
说完,姜迟自己都轻笑了一下,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也用上了,林姨娘惯用的招数。
朱讫脸色大变,怒极:姜迟!她!她竟然敢用死来威胁他!一想到,那个字,与她连在一起,朱讫就惶恐。
即使只是一个可能,他也不允许!他这么在乎她,她竟然……竟然敢用那个字来威胁他!陛下放心,若你不来打扰,我会活得很好。
姜迟轻轻一叹,若是能活,谁又想死呢。
她可以呆在皇宫,但她不想再沦陷。
面对朱讫刻意的讨好,她发现,她的心在快速的滑落。
她不能,不能再在同一个坑里跌倒。
死也不能!朱讫脸上表情一变再变,最后终于长叹一声,妥协了:好,我不打扰你,我让御医来为你诊脉。
为了孩子,迟儿不要任性。
良久后,久到朱讫感觉自己的心,在地狱十八层碾压了一遍,终于,门内传来一声轻语:好。
◉ 63、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