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岁的小朋友重新收到儿童节礼物, 季以央将画藏起来,又悄悄与沈北辞对视一眼,就像是拿到了专属礼物之后窃喜又担心被别人发现的心情。
一边假装若无其事总结收尾, 只是唇边泛着的笑容愈发明显。
下午五点, 儿童节活动结束,小孩子们兴高采烈拿到学校送的零食, 互相告别后跑出去玩耍。
只剩下柳絮屿与季以央多聊几句,更多仍围绕近况。
你离开之后,校方又请了位美术老师,但估计受不了这边的环境没过多久就离职了, 现在也只让我帮忙带他们画画。
柳絮屿失笑,但我哪会画什么, 我那点画功还都是你教的。
听着他的话, 季以央下意识看了看沈北辞, 他的表情谈不上友好,显然将柳絮屿当情敌看待。
但他还是恰当给季以央空间,你们聊, 我去泡杯咖啡。
季以央盯着他离开卧室的身影, 回头继续与柳絮屿交流,但两人关系终究是生分许多。
少顷后, 话题从孩子们身上转移到季以央的婚事。
柳絮屿问她:你们结婚多久了?马上三个月。
季以央轻声回应,她从不避讳谈论这些。
柳絮屿接着问道:你们相处得怎么样?他对你好么?当然,我跟他各方面都很合得来,现在的状态蛮好的。
淡淡的声线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残忍不留情面,但季以央也想以这种方式提醒柳絮屿。
那你呢?怎么了?你真的对他有感情么?柳絮屿的声音又传来。
两人隔着屏幕对视, 季以央并没回答他的问题, 也迟迟没有开启下一个话题。
直到听见叹息, 以央,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季以央蹙眉,你什么意思?你之前拒绝我的原因,是因为你有一个深爱着的人,但他已经离世了。
柳絮屿略沙哑叹息继续出声,我知道你很爱他,你生活中的一切都有他的影子,但是。
我看过你的一张画,画上那个轮廓跟你先生太像了。
……季以央的双眉拧得更紧。
柳絮屿声音继续传来:所以,这是你跟他结婚的原因么?这话像是给季以央的心头敲了一击,她下意识否认,不是——但抬眸时目光落在门口那道颀长的影子上,它的主人愣在原地,显然已然听见了将这番对话。
喉咙像是被扼住般,全然发不出声,神色瞬间变得苍白。
你有想过这是对他的不公平吗?他对你一心一意,到头来却变成了别人的替身,我问你,你平时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会不会分不清心里所想的到底是他还是那个人?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但是我只想跟你说,你放过自己吧,你这是一直在折磨你自己。
季以央的指尖死死陷入掌心中,依靠着一点疼痛,是她此刻唯一能保持理智的方法。
她也在问自己,在她心里,沈北辞是那个人的替身么?答案显然不是,他就是他自己,她分得很清,但她此刻却完全没办法反驳这番话。
为什么?因为如果不是因为贪恋沈北辞身上莫名熟悉的气息,她兴许不会愿意结婚。
婚后,她无数次反思过自己,是否做错了。
但是此刻,柳絮屿的话好像在坚定的告诉她,她就是做错了。
或许一开始,她就不应该结婚。
余光中那道身影在原地僵了许久,最后还是转身离开,季以央动作慌忙,狼狈挂断通话。
她想去寻找沈北辞,但在站起身的时候却又顿住动作。
她现在又能说什么呢,应该道歉么,还是解释她从来没有把他当成过别人,他又会是什么反应。
他兴许会觉得唐突吧,莫名其妙成了另一个人的影子,来自她的伤害已经造成,错误已经定性,这是她做什么都弥补不了的。
六月的风超乎寻常的刺骨,猛烈拍打着窗帘,窗外暮色已至,被金黄笼盖着的房间却毫无暖意。
季以央蹲下身子掐着自己眉心,努力想理清楚混乱不堪的脑海。
直到她终于鼓起勇气踏出卧室面对沈北辞的时候,却发现他平静坐在沙发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两人的视线只碰撞了一秒,季以央率先收回,也没捕捉到沈北辞同样下意识回避的眼神。
刚才……季以央想说些什么,但恰好沈北辞的声音响起。
学校那边临时有点事情,我得先过去处理,你记得吃饭。
……季以央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目光呆滞追随沈北辞急切离开的动作,就像并不想见到她那般。
她的唇色白得夸张,无助又无能为力,只留下很深的自责。
最后一束阳光恰好投射到桌上,把被压在绘本下方的那张礼物点缀得金黄,一屋两人的场景仍然是美好的,但在此刻却冰冷入骨。
-沈北辞最近太累了,接二连三袭来的事情让他完全措手不及。
季以央有过一段恋情,她到如今都放不下那个人,这些他都觉得没关系,反正他有的是时间可以陪伴在她身边,他可以慢慢来。
但是现在算什么?他竟然跟那个人相似?那他在她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酒吧包间灯光昏暗,连灯球闪烁着的光都仿佛是对他的嘲笑。
周围嘈杂不堪,但沈北辞的思绪更加嘈杂,似乎有千万个小人在耳旁,不断发出尖锐的笑声。
又一杯酒下肚,仍然无法赶走所有声音。
包间门倏地被推开,严恺盯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沈北辞,长叹一声,坐下陪同他喝酒。
他已经多久没有见过沈北辞这个样子了,失了理智,完全被困住,堕落的享受被酒精麻痹带来的轻松。
哦,上次他这么沉沦,也是因为同个人。
我就知道你会难受成这样,早就警告过严诗云别跟你说这些了。
严恺主动替沈北辞倒酒,让他喝个畅快。
沈北辞眸都没抬,你之前就知道了?知道,但这些事能告诉你么?严恺出声,要是你什么都不知道,能当个傻子继续下去就最好了,反正说了又不能改变什么。
他太清楚再怎么样沈北辞都不会放弃来之不易的与季以央的婚姻了,那么这种情况下知道再多并无益处。
他这个兄弟……他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沈北辞苦笑,那你也知道,那个人跟我很像?什么?严恺蹙眉,这才察觉事情比他以为的还要更严重。
一派胡言。
沈北辞自嘲哂笑,自言自语却又是在骂自己,闭眼抬头喝闷酒。
严恺半晌没说话,独自消化来龙去脉。
现在好像能理解清楚了,沈北辞与季以央结婚是因为他对她多年的爱,而她结婚的原因是把对别人的爱寄托在他身上。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他真的为沈北辞感到不值。
真的不值。
多年来的执着与等待,换来的是什么结果?那个人压根就不值得。
我认识一个律师,你要不跟他谈一谈,有些事不要勉强。
严恺重新出声。
沈北辞止住动作睨视着他,瞳孔黝黑深邃,却布满了红血丝。
严恺再次叹气,他其实也就说说,他就知道沈北辞一定没有想过离婚。
但身为兄弟,他还是为了他好,难道你能忍受你那么爱的一个人始终爱着别人?万一未来的几十年你们会这么走下去,你真的能做到永远都无视掉那个人的存在?沈北辞没回应,只侧头,快速用手腕抹了把眼角。
而且你有想过没有?如果她真的只把你当成是替身,那你在她面前到底是沈北辞,还是另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严恺越说越生气,喝酒的频率不比沈北辞慢。
却听一声轻笑,足够醉得迷糊的声音传来:替身?那就是吧。
……他理解不了这种情绪,一片真心喂了狗,那凭什么还要任由对方继续践踏他的真心?恼意不浅,他恨不得能把沈北辞打醒,你有什么毛病?她值得吗?值得。
一直到现在,沈北辞的回答仍然是毫不犹豫,他所剩最后一点清醒,脑海中回忆的也只是两人相处中的甜。
那时我身上一点粮食都没有,全靠她带着的水才能活下来,是她救了我。
在见到她之前,我的世界里只有算法跟公式,甚至当我在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想到的只剩下实验室里未完成的项目,这是何等可悲的事情,但在见到她之后我才知道除了宇宙之外还有很多值得我去探索的事物,是她才成就了现在的我。
我这个人早就跟她脱不开关系了,我怎么可能放得下她?严恺也没了话说,举起酒杯与他相碰,心情也酸苦得不像话。
这都叫什么事,一方如此深情,一方却无意。
你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会知道么?沈北辞摇头,气息无力,我不重要。
-六月份的第一天,又下起了倾盆大雨,来势汹汹,就连雷声也毫不留情。
听见雨声拍打着室内声音,季以央被迫从回忆中脱身,小跑过去关了窗户。
但桌面上的纸张还是被打湿了,连带着那本绘本一起,就连最下方的那份礼物也湿了一角。
季以央心一激,赶紧那张画抽出来摊开在桌上,又拿了吹风机过来吹干。
目光投向门口,马上十二点了仍不见沈北辞的身影,心不知道怎么的,有点空。
收回注意力时发现地上也湿漉漉的,她又过去储物间拿了拖把打扫,重新放回去时不慎踉跄了下,手肘顺势碰到那间隔间的门把手,稍微推开了一条门缝。
她回头,顺着透进去的微弱光线大概瞥见里边的东西。
那是一面相册,仿佛摄于不同的地点,但几乎每一张都总能给她带来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正准备推门进去。
同时听见开门的声音。
意识到是沈北辞回来了,她一时间顾不得其他,立刻过去迎接他。
很浓的酒精味瞬间铺满整个室内,伴随着雨水的辛烈味道一起,极其复杂。
沈北辞站在门口,目光始终跟随季以央移动,眼神仍然是柔和的,却多了些苦涩。
季以央走到他身边扶住他,声音止不住哑,怎么喝酒了。
沈北辞没说话,她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想着去帮他倒杯水。
但刚转身的瞬间,手腕却被拽住。
再晃神过来时,她的人已经被死死的抵在墙边,浓烈的酒味就在跟前,沈北辞与她的距离极其近。
心跳得迅速而猛烈,季以央却无法直视沈北辞的眼睛。
却能感受到他的气息逐渐压过来,越来越逼近。
他想吻她。
季以央一惊,下意识侧头。
男人的动作却没有继续,只是拽住她的力度愈发加重,仿佛打算将她掐碎在掌心。
季以央吃痛蹙眉,但还没来得及出声。
沈北辞咬着牙沉痛:是因为那个人么?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