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38 章

2025-03-22 08:18:22

季以央并不敢与沈北辞对视, 但明显能感觉到他的眼神有多炽热,几乎要灼破她的皮肤,将她燃为灰烬, 飘散在室外的大风中。

她的呼吸都带上颤抖, 被摁住的手腕痛感明显,却连这样都不能让她完全保持冷静。

央央……沈北辞的嗓音很低, 努力隐忍着自己所有情绪,却还是抵挡不住强烈的心酸袭来。

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一个答案:你心里一直爱着别人,对不对?他真的都知道了。

季以央错愕无助,却无从反抗。

他是什么样的人?沈北辞摇晃着她的手臂, 死死追问,他有多好, 跟我有多像, 你需要我扮演他的角色么?——瞬间, 所有愧疚情绪累积到临界点,季以央痛苦的垂下头,不敢面对沈北辞。

只听他轻笑一声, 笑容中却都是千疮百孔。

他说:央央, 我很嫉妒那个人。

对不起。

季以央只能勉强拼凑出这三个字,每一个音的落下都显得那么艰难。

可这话却像是在提醒沈北辞的失态, 他克制住所有动作,手臂瞬间被凸起的青筋布满。

拽着她的力度却松了许多,沈北辞醉得一塌糊涂,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任由酒精支配自己的情绪。

他痛苦的倾诉:你没错,是我把你绑在我身边, 我不该阻止你去追求自己的真心, 是我的错。

季以央呼吸一窒, 在这个瞬间心像是被一双手握住,蔓延着恐慌、内疚、难堪,还有……痛,痛到无法呼吸。

你别这么说……是不是我把你逼得太紧了,我知道我不应该那么迫切,但是我忍不住,你就在我面前,我无时无刻都想抱住你,哪怕你在我身边想的是其他人。

沈北辞苦笑,连他也不知道自己都在说什么,但是他迫切想让她知道,他真的不能失去她。

眼泪控制不住夺眶而出,季以央死拧着眉无力的抓住他的袖子,沈北辞……我问你,我们结婚这么久,你对我有没有一点点动心?……就连最后那一点点拽住他的勇气都消失,季以央手足无措,一切都乱到她没办法理清自己的想法。

她无法给出那个答案。

窗外突然打了阵响雷,震耳欲聋,直到周围恢复安宁,响声不再,但持续不断的闪电光亮在两个人的身上共同划分了明暗分界线,一阵又一阵。

沈北辞也松开了抓住季以央的手。

他苦笑又落魄的后退一步,仍想把最后的温柔跟体面留给她。

抱歉……我需要冷静一下。

无法在这种状态下继续下去,他转身推门离去,几乎落荒而逃,步入室外的雷雨中。

温室内,季以央跌坐在地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头深深埋进膝盖里,只觉得全身都冷到发抖。

室外的雨很大,沈北辞出门时没有带伞,他又醉着酒,能去哪,又该怎么度过这漫长寂静的夜,这些都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回荡,可她现在却连追出去送伞的勇气都没有。

他现在应该很厌恶她吧,应该不会想见到她,兴许只觉得跟她有关的一切都会恶心到令人作呕。

但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她早该在察觉他对她的喜欢时就得及时止损,她不应该去回应,不应该再去贪恋他的一切,不应该继续这么接触,不断将他拉到深渊却又狠狠伤害他。

她就是个有罪的人,害死了一个人,却又想再去害死另一个人。

可是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永远最让她奔溃的无力感再次袭来,由内心最深处一直蔓延到脑腔,直至全身,她控制不住的颤抖,手艰难落在心脏前,狠狠捶着胸口,努力想接触到稀薄的空气。

但她无法解脱自己,她的人生早就随同那场雪灾一起被淹没在漫天风雪中。

自那个时候起,她就知道,她配不上世间所有的好。

她应该赎罪。

-暴雨下了整夜,连带着卧室内墙壁反射的光茫闪烁了一晚,注定未眠。

拖着疲惫的身躯过去工作室,季以央的精神状态特别差,眼眶仍然是红肿的,整个人像是突然瘦了一圈,头发也没打理过,乱糟糟混乱不堪。

当宋知安看见季以央时,差点没被她吓一跳。

你昨晚当贼去啦?继而坏笑,换了个说法,还是连夜打野战?季以央没什么心情开玩笑,只轻声回应,没有。

宋知安也感受到了她情绪的不佳,出什么事情了?门外传来几个学生的脚步声,季以央撑着起身待客,同时轻描淡写复述昨晚发生的事情。

宋知安一愣,你们吵架了?她还想说什么,但门口风铃声恰好在此刻响起,只能先将这件事放在一旁,投身工作中。

这边工作完成后他们又赶过去学校继续毕业季拍摄,完全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机会,整个过程中宋知安持续关注着季以央的状态,睨着她摇摇欲坠的身躯,生怕她晕倒。

直到中午休息时间,她才有机会问季以央,沈教授呢?我不知道。

季以央的情绪已经冷静下来,但声音仍然沙哑得夸张,偶尔伴随着几声咳嗽。

你们一整个晚上没见面?嗯。

他也没联系你?嗯。

怪不得。

宋知安喃喃自语。

她就说为什么严恺昨晚突然给她发一些莫名其妙又冷嘲热讽的话,气得她直接把他拉黑了。

但回过头来看着季以央心情低落的样子,她也难受得慌。

那你打算怎么做?不知道。

季以央埋下头,任由长发垂落,也盖住了她的情绪,他让我们冷静一下,我思考了一个晚上,但是什么都没想明白。

周围没有其他人,她可以在宋知安的面前尽情吐露自己的情绪,但最终还是选择藏了起来。

是我对不起他,不知道应该能做什么,或者做什么都弥补不了。

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别自责了。

宋知安心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想为她传递一点点力量。

但季以央还是平静的,这些事情已经折磨了她一个晚上,现在倒也显得坚韧了不少。

我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

季以央叹气。

宋知安一顿。

片刻后犹豫出声,央央,你有没有想过,他要的不是什么所谓的弥补,只是想要你爱上他。

季以央脸色煞白,我——你别急着否认我,你与其花时间去愧疚,不如整理一下你对沈教授的感情。

宋知安一顿后继续出声,过去的事情你应该放下了,当下才是你要考虑的事情。

季以央偏头看向窗外,没有回答。

其实在那个空档的夜晚,她已经想过这个问题。

她对沈北辞……好像真的动心了。

下午重新下起了小雨,六月突然降温的天气最让人措手不及,在外工作的人只能与冷风抗衡,缩着身子继续坚守工作岗位上,艰难又无奈。

兴许是无意间摄入太多风沙,季以央一整个下午都在咳嗽,且越来越严重,几乎很难完整说出一句话。

宋知安愈发担忧她的情况,在收工之时立刻让她去旁边休息,但季以央还是拒绝了,强撑做完收尾工作。

你的哮喘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过了吧?宋知安让孔灿言帮忙买杯温水,同时看向季以央。

季以央艰难回应,嗯,就是点轻微毛病。

你还是别说话了。

宋知安默默摇头,等会结束后我陪你去趟医院,你注意休息。

-医院内。

严恺一脸无语的盯着与宋知安聊天框上的红色感叹号,越想越觉得生气。

他不过就是昨晚也喝得醉醺醺,又因为沈北辞的事情情绪上头,所以跑去找宋知安吐槽了几句,她至于因此就把他拉黑了么?虽然说这件事与她没有关系。

但她之前还不是因为那个渣男而迁怒于他。

怒气冲冲将手机揣回兜中,再看向病床上正在输液的沈北辞的态度也少了点耐心。

喝酒喝到酒精中毒进医院,真有你的。

……沈北辞没理会他,只独自望着窗外惆怅,心情抑郁悲伤。

严恺咬咬牙,死了?沈北辞还是没声音。

看来快了。

严恺瘫在沙发,自言自语。

虽然昨晚他也醉得不浅,但还是能记得在酒吧里沈北辞都说了些什么,那些话就算是放在现在他都很想大骂他蠢。

他不知道沈北辞回家后还发生了什么,但反正没什么好事,还把自己闹成这样,何必呢。

你今晚住哪?严恺试着捅了捅他的手臂,问他。

沈北辞总算有了声音,去找间酒店凑合。

严恺皱眉,现在连家都不回了?不是不回,而是不敢面对季以央。

沈北辞压住心头差点又袭来的痛,只化为长长的叹息。

昨晚是他太冲动了。

应该吓到她了。

严恺也随着他叹息,那你今晚是住酒店了,明晚咋办?后面又打算怎么处理?不知道。

沈北辞看了眼马上吊完的输液瓶,瞳孔深邃没什么光茫。

其实他就是想试一试……她会不会主动找他。

-季以央在宋知安的强硬要求下还是来到医院拿了点药,她的哮喘是当时雪灾的后遗症,不严重,只是兴许因为这两天过度疲劳了才会再次发作。

坐在大厅等着取药,盯着形形色色来往的人,突然蔓延起一抹孤独感。

上一次来到医院的时候,还是沈北辞陪她过来的,当时她就在那边笑着吐槽他的过份担忧。

甚至在一天之前,他还神秘兮兮送她儿童节礼物,谁又能想到一天后的现在,他们关系会变得这么僵硬,甚至连见面都觉得尴尬窒息。

但没能继续沉浸在这种悲伤气氛中,医院大厅播放着的新闻又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就在一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h城出现7级地震,这次比此前任何一次地震都要严重,并且再次引发局部海啸。

事发突然,有不少人被困,情势危机。

新闻一发出便引起广泛关注,呼吁人民共同伸出援手,周围讨论的声音增多,难免心系h城情况。

这年头,真难做到天下太平。

宋知安回到她身边坐下,同样看见这条信息。

而季以央却盯着新闻上的那张救援队报名表,没吱声。

恰好听见广播唤自己的名字,她才上前去拿药,而后随同宋知安离开。

你晚上打算吃什么?宋知安的声音环绕在耳廓。

季以央轻声回应,回去随便煮碗面吧,没什么胃口。

自己一个人?应该是。

她跟沈北辞一天都没联系,甚至连他今天回不回家都不知道。

宋知安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觉得你们需要约个时间坐下心平气和的沟通。

季以央正准备回答,余光恰好敏锐捕捉到一个身影,霎时间僵在原地,下意识拉住宋知安。

怎么……宋知安稍顿,同样瞥见拐角处病态满满的沈北辞,四人目光相撞。

沈教授怎么来医院了?宋知安轻声询问,但并没有得到回应,因为季以央也不知道。

她对上了沈北辞的眼神,担心着他的身体状态,想上前询问,却又不敢。

她担心他现在并不想见到她。

偏偏沈北辞也并没主动朝她的方向过来,只是注视着她的目光微凉,解读不出是失望还是心灰意冷,但却像是一阵冰霜,将她的动作封印在原地。

她更不敢过去。

却在下意识后退的时候,那头的人前进一步。

兴许是注意到她的动作,沈北辞的那一步也僵住,但犹豫之后还是继续朝她的方向走,站在她面前。

他的情绪好像已经收拾好,只是声音仍然有些沉痛,你怎么过来医院了?我,咳咳。

季以央本想回答,但骤然被自己呛到,又开始无止尽的咳嗽。

沈北辞蹙眉,下意识轻轻扶住她,又一愣略微保持了些距离。

注意到她手上拎着的袋子上,哮喘发作了?季以央点点头,好容易舒服了些,但她也注意到沈北辞疏离的动作,心情泛着酸楚。

你怎么也来医院了?一点小事。

沈北辞没多说。

季以央咬唇:……好。

不知道能说什么,季以央紧拽透明袋,总算鼓起勇气,你今晚……我最近事情有点多,你不用等我。

两人的声音同时出现,季以央没说完的尾音散在空中,连自己都听不见。

只能转为苦涩的一声,行。

目送沈北辞离开的身影,季以央沮丧不堪,指尖被风吹到冰凉,而心里的那股寒意更是刺骨。

沈北辞在与她划清界线。

这好像是她一直都想要保持的最佳距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真的好难受啊。

她不希望看到沈北辞这个样子,更不希望看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演变成这样,却又无能为力。

央央……宋知安将手覆盖在她的后背,轻声。

季以央垂下眼睑,自嘲一声。

别说他了,连我都讨厌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