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安站在工作室会客厅内, 目光在面前那个大摇大摆一副闹事姿态的人上打量许久,又特别注意到沈北辞那心不在焉的样子。
正准备发消息向季以央交代。
下一秒,手机被严恺抽走, 并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
宋知安无言, 差点忍不住将人赶出去,私闯民宅可是违法的行为, 光明正大盗窃罪加一等。
你别告诉她,我们就来找你了解点事儿。
严恺讪讪将手机端正放在桌上,拉着宋知安坐下并主动给她倒了杯茶消消气。
宋知安:……到底谁才是这里的主人?跟央央有关的?宋知安再次扫了眼沈北辞,瞥见他正盯着手机, 猜测多半是在等季以央的消息。
当然。
严恺若有所思,你跟她的关系那么好, 应该知道她的那个前任吧?……宋知安揉了揉太阳穴, 没吭声。
那就是知道了!严恺赶紧出声, 他是因为什么离开的?这些事你不应该问我。
宋知安没答,这本来就是季以央的一个心结,她自己几年了都没走出来, 如今又是在这种情况下, 她更不能自作主张的扒开她血淋淋的伤口。
再不问就没机会了。
严恺着急到拍着沈北辞的腿,在你面前的是一个明天要去拯救世界的人, 你忍心让他这么不明不白的过去?宋知安一顿,目光落在沈北辞上,你要去h城?那央央怎么办?她留在家。
沈北辞的嗓音倦意满满,是同样饱受折磨的见证。
去多久?宋知安追问。
说不准,快的话几日, 慢的话十天半个月。
那你想过没有, 她这段时间要怎么度过?说到与季以央有关的话题, 宋知安态度强硬很多,恨不得替她教训眼前这个人那般。
沈北辞一时间哑口,直到严恺看不下去,也替自己兄弟说话。
国家有难,过去支援是伟大的决定,怎么在你这边就成了一件小格局的事情?再说了,现在他们不分开冷静,难道要等到她将离婚证打印好了放在他面前才算冷静吗?严恺的声音显得咄咄逼人,宋知安越听越火大,但也注意到关键信息。
央央打算离婚?你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
但宋知安骤然也有一股不是很好的预感。
她知道季以央始终觉得自己亏欠了沈北辞,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她打算离婚还他一个自由也是有可能。
你看看,你们关系那么好都看不透她,谁都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就是麻烦……严恺不自觉出声吐槽,但话没说完便同时收到两束带有明显警告意味的目光。
沈北辞总算将手机放下,动作带着颓靡与失落。
他主动询问:他们在一起多久了。
他想要判断一下,距离他走到她心里的距离还有多远。
而宋知安内心万分纠结。
那些经历本来就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在季以央的心里更是不堪的存在,她要是真的走出来的话那么她自然会亲口解释。
偏偏沈北辞这边又追问得这么紧。
又让她应该怎么回答。
扬言曾经有个人因为她而丧命吗?五六年?沈北辞试探性继续问。
没有,他们相处的时间……也没那么长。
宋知安终是道。
沈北辞反而松了口气。
没有那么久的话,那么至少说明他想要取代那个人的难度更低。
严恺闻言,赶紧补充,她在微博里发过的去过那么多的地方也都不是跟那个人一起去的??宋知安一脸疑惑,这都是从哪听来的版本?她要么是独自出行,要么就是在参与救援活动,怎么可能是跟他一起。
那个时候季以央还不认识那个人呢。
是这样么?沈北辞紧拧的眉眼总算舒展些,略挂惊喜盯着宋知安。
还好——没让他跟随她走过那么多地方这件事成了一件笑话。
那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沈北辞的态度急切不少。
话题又来到了雪山那件事,宋知安再次哑口。
沉默好片晌之后,才反问:这件事情重要么?如果你是介意央央这段过往的话,那我觉得你不如直接放手,因为那确实是真实存在的。
并且那件事对她的影响很大,我也没有权利替她解释。
沈北辞完全僵住。
他也在拷问自己,季以央的过往真的重要么,或许他只是想要彻底了解清楚她经历过的事情,但确实不能否认那个人的存在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他在意的原因只是嫉妒,嫉妒那个人能在她心里有一定的分量,他想要取代他,不管用什么办法。
可是这些事情真的重要么。
就算他全都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他无法帮助她从过去中走出来,也无法让她爱上他,更不可能替代他。
因为他永远打不赢一个已经不在世上的人。
无力的苦涩再次从心底蔓延,沈北辞苦笑一声,终是没再继续追问。
只是他知道,这场仗他输得一塌糊涂。
注视着一个本矜贵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如此狼狈,宋知安不忍心,但她确实也无奈。
在所有的事情中,受害者都是央央,她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自己能解脱,她也不好过。
我不求你们能理解她,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能给她更多的善意,至少别怪罪她。
宋知安知道在沈北辞面前季以央兴许会是一个十足的罪人,再请求他做这些事情有些过份,但她的私心又希望沈北辞会是那个帮助她走出来的人。
但她没想到的是,沈北辞对季以央的温柔已经超越了世间所有的色彩。
他保证:不会,只要她别离开我。
……宋知安骤然想起,现在最想离婚的人兴许是季以央,而沈北辞好像一直都在坚定的表达自己对她的爱意。
一抹歉意产生,赶紧补充一句:谢谢你对央央的宽容,她就是太自责了,一直在惩罚自己,但是她没做错什么,真的,这一切都是天灾,天灾的事情怎么能论对错…………工作室内顿时安静下来,三人诧异对视,交杂着惊慌。
严恺捕捉到异常——什么天灾?-宋知安茫然注视沈北辞离开的背影,内心仍然在为自己的一时嘴快懊恼。
他们再这么调查下去,估计不难知道那年在雪山崩塌中丧生的其中一人与季以央有过瓜葛,若是沈北辞因此发怒的话,那对季以央无疑会是更深的伤害。
虽然她感觉沈北辞不会是这种人。
回头与严恺对视,后者没什么好气,将手机往桌上一丢,这也不说那也不说,你这种朋友真不能交。
宋知安态度更差,反问,你兄弟的心事,你能随随便便拿出去宣传吗?……严恺被怼,无言反驳。
那你这种朋友更不能交。
宋知安烦躁吐出一口气。
严恺一听,来劲了,那我们也不算别人啊,沈北辞是季以央的丈夫,他们都结婚了连知道这些的权利都没有?那怎么不亲自去问她?严恺再次哑口。
这不是,担心谈崩了就要离婚么。
越是想着,严恺越是无奈的叹气。
他这个兄弟,平时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得游刃有余,偏偏在处理跟季以央有关的事情上显得谨慎又没有安全感。
他就是太怕失去她了。
宋知安也头疼,软了软语气后继续道,不过我也搞不清楚央央都是怎么想的,她心思藏得太深,也没听她说过自己对沈教授的态度。
但她想,就算是季以央察觉到自己喜欢沈北辞,估计也不会承认。
她只会更认为这是对那个人的亏欠。
就是内心的道德防线太高了。
严恺喝了口水,应和,就是,沈北辞对她一往情深,而她就是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他的。
……自己的闺蜜自己吐槽可以,但是别人绝对不能吐槽。
宋知安闻言,更加来气,她有什么错啊?你没有经历过她经历的事情就不要评判她的所作所为好吗?她身上背负着的压力已经够大了。
严恺反驳:你们都不说她到底经历过什么,我怎么知道?就算不知道你也应该保持着善良啊,不懂不是你伤害别人的理由。
……严恺说不过她,气势瞬间软了下来,怨气颇深改口,受教了。
而宋知安的怒意还是那么深,听见有人说季以央哪里不好她就上头,真替她打抱不平。
她继续道:央央一开始就是想找个过日子的人,也提醒过沈北辞不要动感情吧?分明两人都说好的,谁知道他会爱上她?严恺闻言,也不禁要为沈北辞说几句:那这么说,沈北辞那么深情还是他的错咯?他也是给央央压力了啊,央央心思那么敏感的一个人,她只会觉得亏欠了沈教授,她本来就已经足够自卑了。
严恺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反驳。
一开始谁知道会发生后面的事情?沈北辞喜欢她喜欢了那么久,这几年来傻傻的等,为了她专门留在允北,去了她的学校教学,加入了她参加过的救援队,也翻遍了她的每一条微博,一天坚持给她发一条私信,还延着她去过的地方走了一圈,就为了能有机会再见到她。
而当他终于找到她的时候?还怎么要求他能继续保持理智?——宋知安惊愕。
她知道沈北辞喜欢季以央,但不知道竟然有这么喜欢。
她只知道这五年来季以央的内心有多煎熬,但完全不知道,这段时间来沈北辞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宋知安盯着严恺。
最后确认一句:沈教授在很久前就喜欢央央了?-沈北辞回到酒店后,第一件事是重新找到当年雪灾的相关信息。
实际上在这几年来他已经翻遍了这些报道,几乎每一条都能倒背如流,但当陷入绝境的时候他仍然会重新拿出来翻一遍,只盼望能再找到什么信息点。
这次还是无济于事。
他找不到一点突破口可以解答心里的疑惑,他不知道当年在雪山中他们分开后季以央还经历过什么,才会导致她的心理阴影那么深。
所有的一切都是问号,似乎完全找不到答案,就像是这几年来他想要找到她的行踪一样,无能为力。
最后他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电话上——救援队负责人的电话。
尽管知道这个节骨眼所有人都在为了h城的事情忙碌,但他仍然自私的打扰他们打听压在自己心头的一件事。
却得到的回复是:季以央?我只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我并不认识她。
对方解释:我是这几年刚上任的,之前救援队内成员信息我都不太清楚,抱歉。
再次陷入瓶颈。
沈北辞苦笑。
为什么他们之间的任何一件事都无法顺利进行,已经拐了五年的弯,甚至现在还要再绕一圈是么?而就在那山穷水尽之时,最后一个希望燃起——还是对方的声音:但是你想知道的话可以去找上一任负责人马叔,明天他也会一起过去h城。
-所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从允北过去h城支援的队伍庞大,光是物资已经堆满了好几辆车。
这边所有人都在忙碌,从天还没亮开始,每个人的身上都肩扛着爱与使命。
沈北辞瞥见人群中一个满头大汗累到气喘吁吁却仍然在扛物资的人,迅速过去帮忙。
他在网上看过照片,对方就是上一任负责人马叔。
一切准备就绪的时间已然来到清晨七点,沈北辞做完该做的事情后再次注意到马叔的身影,跟着上了他那辆车。
马叔身为上一任的负责人,在这次的志愿活动中仍然要扛起大旗,随着车辆缓慢行驶,他持续叮嘱所有人。
h城这两天仍然余震不断,而且海啸频发,搜救工作十分困难,大家到了那边,一定要以保护好自己的安全为重,切记不要过于劳累,量力而行。
现场很混乱,也请大家务必随时保持冷静,有什么突发事情一定要联系队友。
另外,现在那边的通讯信号全都断开,请大家在到达之前同亲友报平安。
……车上气氛都很严肃,基于对灾难的敬畏与对遇难人民的缅怀,马叔也不希望大家的心情过于沉重,努力活跃气氛。
直到他终于能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路程已经过半。
他在车内绕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沈北辞身上。
他看过沈北辞的报名表,认得他的相貌与名字,很快后往他身边过去,同他聊几句。
你是,以央的丈夫吧?马叔的态度是慈爱礼貌的,沈北辞惊诧他能认识他,立刻腾了个位置示意马叔。
恰好,他也有想从马叔身上了解的事情。
马叔大概同他聊了几句季以央的事情,大概表现出他对她的欣赏与喜爱,同时祝福他们长长久久。
但马叔还是忍不住唠叨几句:昨天我跟她通电话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情你没先跟她商量,夫妻间缺少沟通可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还是这么严重的事情。
这件事是我欠考虑了。
沈北辞道歉,指腹摩挲着手机,黑屏下是始终没敢发送信息的对话框。
你跟我道歉没用,最重要的是你们之间的关系。
马叔接着道,虽然我跟她也有很多年没联系了,但是看见她如今的状态也觉着蛮欣慰的,至少她愿意重新开启一段人生。
沈北辞一顿,他忽然肯定马叔会知晓当年雪灾的事情。
他试探性询问:您知道五年前的雪灾事故吗?当然,那次我们也在现场,原本是救援雪豹,但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
马叔叹了口气,他的手上留有一处很严重的冻疮,想必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
沈北辞仿佛总算找到突破口,立刻追问:那您还记得,以央她后来还经历过什么么?马叔倏地抬眸半眯着眼睛注视着沈北辞,察觉他有几分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见到过。
他的思绪也飘到了那场雪灾上——当年他们大部队原本是在一起的,完成救援任务后原本打算返航,后来在下山过程中有人身体不适而停下休息片刻。
季以央因为爱好摄影,便趁这个时间拿着相机在周围拍摄记录,当时还帮他们每个人都拍了张照片,氛围活跃。
偏偏灾难在此刻降临,瞬间地动山摇,被卷起了漫天风霜,他们凭借经验判断这是雪山坍塌,立刻往下撤离。
但一切都来得那么迅速,季以央原本没离他们太远的,但风霜恰好从他们中间袭来,混乱当中她与其他人走丢,关于她的音讯全无。
后来他们全员安全逃脱,只能在稳定之后折返回去寻找季以央以及其他被困人员。
但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被救出来,他们仍然没能找到季以央,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只是在最后,他们看见了倒在冰天雪地中的那个人。
她已经陷入昏迷,脸色苍白得不像话,所幸的是她仍然有微弱的呼吸。
他们立刻将她转移到安全地段抢救,只是才发现她身上留有两个人的保暖设备,也正是因为这些她才能够留有最后一口气。
那些都是沈北辞留下的。
此刻的他重新回忆这段经历,那股恐惧仍然环绕在周围。
他呼出颤抖的一口气,那她醒过来之后,有没有打听过……一个人。
有。
马叔的答案让沈北辞内心的防线彻底崩倒。
原来她没忘记他。
沈北辞死拧着眉,所有情绪如同瀑布倾斜而下,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滚。
他有一个猜测。
是极其过份的一个猜测。
几乎是从唇齿间吐出来的一句话:那……那个人呢?不幸遇难。
——沈北辞已经无法再去正常整理自己的思绪了,瞬间,这些天来所有的痛苦与矛盾都随着血流涌过身体的每一处,最后在大脑中碰撞。
季以央始终爱着一个人,她放不下他。
而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那个人跟他有几分相似——他没有死。
她爱的不是别人。
她爱的人就是他。
他深爱着的人,是她放不下的人。
他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他不需要取代任何人。
而是,他一直都在她的心里。
说来也是感人,那个人将自己身上所有的衣物都给了她,要不然她估计就会丧生在那场灾难中。
马叔的声音继续传来。
但也是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她当时昏迷太久了,醒来后恢复了好几日才慢慢找回那段时间的记忆,她那时回想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对方的踪迹,我们知道后立刻去帮她联系警方。
她对于那段时间的记忆也很朦胧,只能形容对方带着面具跟口罩,连相貌都没能记住,警方也只能根据现场情况判断。
后来得知在我们发现她的位置附近也发现了一名不幸遇害的人,对方身上的衣物不多,那边又是较为偏僻的位置,再没找到其他被困人员,这些基本上都能跟她描述的形象符合。
那件事给她的打击是真的大,她始终认为是她害死了他,因此加深了对天灾的恐惧,但这种事情确实跟她无关,她也是可怜的孩子。
当年的事情,全都摊开在面前。
沈北辞平静的听着,但实际上内心早已溃不成军。
这一瞬,他忽然有一股强烈下车的冲动,他要回去找到季以央,他要告诉她他没有遇难,他要将她抱在怀里,安抚她这些年来承受着的苦难。
可是他如今所乘坐的车辆去向的是灾区,他要去救更多的人。
他只能颤抖着手掏出手机,顽强将思绪捋成一条直线,他必须要告诉她。
可偏偏越是着急,头脑越是空白,他骤然间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发出这一条消息。
头顶上的声音同时出现:各位志愿者们,我们即将抵达h城,请大家带好随身物品下车。
——h城所有通讯设备全都断开,无法向外界发送信息。
手更加控制不住的颤抖,他强撑着敲下一句话:【央央,当年雪山上跟你在一起的那个人是我,我还活着。
】消息却在对话框中不断打转。
一圈,又一圈,却迟迟不肯消失。
沈北辞死死的盯着屏幕,眼睛布满了红血丝。
他们已经错过了五年了,分明心紧紧连着,却硬生生被分开。
他们已经承受了太多太多的磨砺跟考验了。
他们能走到现在不容易。
所以拜托,能不能让他们之间更加顺利一点。
只相信科学的他,此刻却愿意当个虔诚的信徒祈祷。
这条消息,一定要发送出去啊。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