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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2025-03-29 01:58:17

雍荔脑中美好的愿景立刻破裂了一半。

一个丈夫赌博的家庭是不可能美满的。

她有一个爱嫖的爹,想不到还嫁给一个爱赌的丈夫……没关系。

她勉强打起笑颜,钱总有花完的时候,等你赌完就会戒赌了……我现在已经离不开赌坊了。

他已经染上赌瘾了?雍荔大惊失色。

可是……可是若是赌到没钱……借啊!就像我当初借钱娶老婆一样,等娶到老婆就把嫁妆都卖光,嫁妆花完了还有老婆可以卖。

什么?她刚才是不是听错了?还有老婆可以卖!他邪恶的笑起来,你长得这么漂亮,绝对卖得到好价钱。

纤躯一震,一旁的靖桐眼明手快在她摔下椅前先扶住了她。

你会卖掉我?水眸含泪哀怨的望着他。

该死的他刚说了什么鬼话?他不是早就在昨天的试探中明白她对他的真实心意,怎么还是忍不住一再的想刺探?打她嫁给了他,他就不断的在测试她,差点将她逼到死里去,他可不能再重蹈覆辙。

原来她以为两人之间已经重拾往日情谊都只是她在自作多情?若早知道他仍是对她绝情,昨晚又何必那么激烈的爱着她?为何总是才刚给她希望,转瞬间又将她推落更深的谷底?她不只是在他心上无足轻重,甚至为了赌金将她卖到妓院、卖去当下人也无所谓?雍荔推开他站起,水眸失去了原本的光彩。

原来你一开始就打算将来连我也要卖掉?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心寒、更能教她死心的?我刚才是……雍荔!靖桐飞快的挡在前方,欲撞墙自残的雍荔直接撞入他的怀里。

痛!靖桐痛喘了声,暗猜肋骨不知是否被撞断了。

让我死!雍荔在他怀中挣扎着。

让我死了吧!对不起,我道歉!我道歉!靖桐大吼着阻止她寻死的企图,我不可能卖掉你,我说笑的!真的?停止挣扎的雍荔仍有些许质疑的仰头望着满怀歉意的靖桐,好怕有事镜花水月一场。

我怎么可能将你卖掉!他拥住娇妻,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真真正正爱着他的亲人。

你不是还有父母吗?雍荔心中有着困惑,但没有选择在此刻说出。

也许这不容易,但你可以试着慢慢戒掉赌博吗?雍荔小心翼翼的请求,就怕他突然生了气。

放开娇小的身躯,端凝忐忑不安的她,靖桐踌躇了会,暗想该是公开真正身份的时候了。

这么温柔可人、深爱着他的妻子,他怎么忍心将她放置在陋巷中,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生活?靖桐低声道:跟我来。

去哪?靖桐没有回答,牵着她的手,出了大门,走过两巷道,一辆车马立于街边,车夫正仰头张嘴打着盹。

车夫!听闻叫唤,车夫转醒,抹去嘴角沿流而下的口水。

这位大爷,您要回去啦?这次可是让他等了一夜,待会一定要加价。

自车夫与靖桐交谈疏离客气的语气中,雍荔判定两人并不相识。

回去?是回去哪?赌坊吗?对。

靖桐打开车门。

扶雍荔上车。

我们要去哪?她惴惴不安的问。

有没有可能他打算直接将她卖掉。

到了你就知道了。

长长的围墙往两旁延伸而去,不只霸占了一条街,还将两条小河纳入庭园中,成为园林的一部分。

雍荔讶异的左看右瞧两旁尽头远在天边的高墙,再仰头望着朱红大门上的匾额,上头字体苍劲凌厉的江府两字,不解的转回头望向身边的丈夫。

来这儿,是要让我见见小敏她们吗?她记得当初陪嫁过来的家丁与侍女都被卖给船王江家。

看这江府占地辽阔,被卖进去的奴仆们平常想见上一面,恐怕不易!不!靖桐上前,拉住门环轻敲,没一会儿,红色大门徐徐开启,适才还偷打盹的年轻的门房一见主爷回来,诚惶诚恐的迎了出来。

爷。

门房恭谨福身。

爷?雍荔脑中的浆糊越煮越大锅了。

为何江家的人会叫靖桐爷?难道说他们有生意上的往来?可一名小小的渡船夫能让大户人家的门房如此谦卑恭敬吗?她也是富豪大户出身,不是不明白这些奴仆虽然身份卑微,可生活过得又比一般市井小民优渥,故常难掩神态的骄傲,眸中的嚣张气焰。

对于站在靖桐身后,面容清丽,气质高雅,衣着朴素的丽人,门房掩不住好奇,频频打量。

雍荔毕竟是大户人家出身,对于门房毫不掩饰的审视,态度落落大方,未见任何拘谨害羞之处。

见门房好奇的目光显明,靖桐眉头一皱,面带薄怒。

这是夫人。

靖桐沉声道。

夫人?门房因过于惊愕,嗓子拔尖。

夫人?雍荔左顾右盼,想明白靖桐口中的夫人在何处。

我的……靖桐一把将不明所以的雍荔揽入怀中,新婚妻子。

说罢,他带着雍荔踏入江家大门。

靖桐,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可以不经通报直接进入人家家里吗?这是我家,何须通报。

你家?雍荔眨了眨眼。

这里不是……船王江靖桐的宅邸。

船王……水眸霍地瞪大,你不是说那是骗人的?靖桐沉默的抿紧嘴,双眸定定端凝震惊莫名的雍荔。

雍荔的脑中一片混乱,思绪仿佛乱成了一团的丝线,隐隐似乎找出了乱源,却无法在短时间内整出条理分明的因由。

爷。

恰巧路过的总管见到靖桐,连忙迎上。

爷要出门?不,帮我备早膳。

主爷不知道已有多久不曾在家用早膳了,总管立刻跟一旁的小厮使眼色,伶俐的小厮用力点头,小跑步奔向厨房。

你先带夫人去水莲阁,另外差遣厨房的小敏服侍她。

他特别附注,昨天下午差去买鲍鱼的女仆。

听到靖桐的吩咐,姜是老的辣的总管心头有诸多疑问,仍是面不改色的一颔首,走来雍荔面前,恭敬道:夫人,请跟我来。

雍荔迟疑的望着靖桐。

在她一团乱的时候将人交给这位陌生老者,他是打啥主意?这是福总管,你安心跟着他去吧!靖桐明白总管一向沉稳寡言,不爱道人是非,将人交给他,无须担心。

雍荔思忖了下,转头微笑道:还请总管带路。

一路上,引领在前方的总管沉默不语,配合着雍荔的步伐,将她带到府里最为雅致的水莲阁。

这是水莲阁。

总管道:夫人,奴才是江府总管,敝姓福。

福总管。

你的女侍待会儿就会过来服侍您,若有任何需要请拉下人铃,爷习惯在饭厅用膳,待膳食备好,奴才会差人过来请夫人过去用膳。

有劳总管了。

那奴才先行告退了。

福总管欠身退出寝居。

福总管一走,雍荔立即打量所在之处。

这是一处高雅的院落,因设有莲花池而取名叫水莲阁,屋内的摆饰几乎都与莲花有所关联——绣有芙蓉的创幔,下摆荷叶田田的桌布,印染荷花图样的窗纱,荷花灯具,以苏绣绣制的芙蓉鲤鱼屏风……突然,东方墙下堆叠的衣箱引起她的注意。

这些是……她快步走过去,心扑通扑通跳得急。

素手推开箱扣,用力往上拉启,衣箱里头置放的果然是她自孟家带过来的妆奁。

一箱一箱搬开,一箱一箱检查,绫罗绸缎、珠釵玉翠,甚至连她亲自刺绣的嫁衣都在里头。

他是船王!雍荔突然膝盖一软,跌坐在地。

他并没有向孟家欺骗他的身分,他唯一欺骗的只有她!他扮穷、扮无赖、扮心机深沉,一心只想夺取嫁妆的赌徒……他故意让她居住在陋巷,以现实折磨她、考验她,现在却又改变注意将她带回江家,为的是什么?雍荔心中并没有因为他是船王而感到欣喜,反而觉得有股冷意窜上背脊。

这会不会有事另一项试炼的开始?小姐?一入水莲阁,瞧见雍荔竟然在里头,小敏开心得眼眶含泪,提起裙摆,快步冲了过去。

您怎么会在这?谁带你来的?小敏。

雍荔握住她的手,是姑爷带我来的。

姑爷?小敏困惑的偏头,他认识船王?不。

雍荔摇头,他就是船王。

啊?小敏惊讶的瞪大眼,怎么可能,他不是船夫而已吗?这说来话长。

雍荔转过头去,望着衣箱中的陪嫁物,连我自己都还不是很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敏顺着雍荔的眼光望去,这才发现堆了满屋的绫罗绸缎。

这些不是小姐的妆奁吗?小敏兴奋的冲过去,一件一件拿起来审视,四小姐特地绣给您的罗裙也还在耶!小敏凭着她多年训练出来优异美感,快手快脚的打叠出一套衣服与珠翠、绣鞋,一手抱着衣物,一手拉着雍荔坐来铜镜前。

小敏帮小姐换下这身衣服。

小姐身上穿的衣质料粗糙,裙纙、袖口还有补丁的痕迹,这种廉价的衣物怎么可以穿在千金之躯身上呢!小敏,你先别忙。

雍荔阻止小敏为她卸衣的动作,帮我将头发再整理一下即可,无须插珠花,衣服也不用换。

为什么?小敏不解,这些才是属于您的东西啊!雍荔摇摇头,听我的。

好吧!小敏恋恋不舍的看了手上的华丽衣饰一眼,这才悒悒放下。

帮小姐梳直一头长发,小敏心疼的看着她顶上的白发。

小姐,姑爷真的待您好吗?昨晚的对话,小敏一个字也不信。

您的白发真的比出嫁前还要多了!是我心思多,自找烦恼。

才不是这样!小敏义愤填膺道:若姑爷真是船王,那他那时为何要骗您,骗我们?还让小姐过着贫苦的生活,就连昔日细白如凝脂的肌肤都变粗糙了!他只是对我有误会而已。

雍荔淡道。

什么样误会?雍荔仅是笑而不答。

小姐不肯说,小敏身为一个婢女自然没那个资格央求小姐为她解惑,可不管是什么的误会,姑爷明明是有钱人,却故意装穷来欺负小姐,是多大的误会要让他这样设计折磨小姐?他特意要总管带她来水莲阁,其目的必是要让她发现那些嫁妆吧?雍荔暗付。

他这么做的目的为何?小敏,你昨日带着金子来找我,是谁给你的?总管啊!不过厨房里的资深厨娘说平常江家叫食材都是月结,就算是专卖奇珍异货的珍奇铺也一样,昨天特地叫我出去买实在有些奇怪,而且还给了我一两金子,真不怕我卷款潜逃。

恐怕这是靖桐故意设下的试探吧!雍荔猜测。

他料到小敏会带着钱过来找她好带她脱离苦海,他的目的是想看她会跟着小敏离开,还是拒绝诱惑。

他会带她回来江家,告知真实身份,是因为她通过了考验吗?那么,那些妆奁会是第二样考验吗?未来,还有多少的考验在等着她?此刻雍荔的心情如履薄冰,害怕稍有个不慎,好不容易靖桐愿意给她的信任就会瓦解了。

小姐,梳好头了。

小敏得意的看着雍荔头上不见任何一丝白发的流苏髻。

既然小姐叮嘱不准用上任何珠翠玉饰,那么她就在髻上系上丝带,并以花瓶中的红莲作簪插于鬓上,质朴中见高雅,还为小姐过于苍白的肌肤增了点血色。

小敏,你的手真巧。

雍荔欣喜的轻抚娇美红莲。

这都是小姐训练出来的。

小敏嘻笑回道。

夫人。

一名丫环走进房来,请您到饭厅用膳。

见雍荔仍是穿着粗衣布裙,仅在鬓上以红莲装饰,让靖桐不由得微微蹙起眉来。

入座后,他询问雍荔,屋内的衣饰你没瞧见吗?怎么不穿戴?我瞧见了,但我不知那是谁的衣饰,不敢轻动。

你难道看不出来那是你的陪奁?雍荔抿了抿唇,细声道:我还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不敢随意碰触屋内的东西。

抬眼瞧着桌上的美味佳肴,在鼻尖缠绕的香气诱引腹中馋虫蠢动,几乎要打起鼓来了。

她不晓得已有多久未曾好好吃过一次饭,更别说是眼前的珍馐美味了。

见她早饿得喉头频频滚动,靖桐想她为了他总是将自身的物欲压制到最低,有好吃的出第一个先想到他,但他总是辜负她一番美意,所有的温柔体贴皆被猜疑到偏激处去。

搁于裙上的素手忽地被温暖所袭,一时间竟失神了。

先吃饭吧!靖桐一使眼色,一旁的丫环立刻来服待用膳。

等会儿,你可以跟我说清楚吗?雍荔担扰的问。

我想聪明如你,必已猜出正确的答案了。

我明白了。

持银筷的小手踌蹉,但是……我怕你对我还有所顾忌。

什么顾忌?你的欺骗是因为对我的误会,今日你愿意揭晓你真正的身份,是因为误会已经冰释,还是新的考验呢?我……我很害怕,怕一个不小心,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任被无知的我踩碎,所以我不晓得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别想太多了。

靖桐夹了一双鲜嫩肥美的鸡腿置于雍荔的碗中,反过来是我要求你的原谅。

我的原谅?这一段时间让你受苦了。

闻言,豆大的泪珠纷然滚落,跌落碗里,隐入颗颗晶莹的米饭中。

她明白了,他们之间的误会已经瓦解,他是真心的接受她了。

怎么哭了?靖桐抬起衣袖为她试泪,语气诸多爱怜。

我是喜极而泣。

水眸含着热泪粉嫩的唇角却是上扬的。

以后绝不会再让辛苦的操持家事,这一双小手该是拿绣针,而不是拿粗重的扫把。

我不在乎。

雍荔摇头恳切道:我不在乎你是市井小民还是豪门大户,我只在乎你的心中有没有我。

就算仅是对平凡夫妻,只要两颗心时刻系在一起,再粗重的活儿我都行。

荔儿……靖桐一时感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能得你为妻,是我前世修来的福份。

雍荔娇羞一笑,身子朝夫君靠近了些。

不过……一听到还有但书,纤细娇躯立即一僵。

别紧张,我要说的是,我娶妻一事尚未公告周知,也未宴请亲友,故我想择日再与你举行一次婚礼,正式迎娶娘子为船王江夫人。

她不是带回来成为泄欲工具的暖床小妾,当初在孟家可也是明媒正娶过来的,只是一入了明州,为了他的报仇心,他易容改装,将她藏在偏远巷弄内,谁也不晓得清丽高雅的她,其实是船王的正室。

一切听凭夫君之意。

雍荔温婉答应。

一个月后,靖桐举办了盛大的婚礼,正式迎娶雍荔入门,连续三天大宴宾客,屋内灯火数日不减。

在这之后,雍荔被介绍给江家亲戚好友认识,她也因此晓得前船王江老爷家大业大,却仅娶妻一名,无奈妻子于成亲三年后因病过世,深爱妻子的他立誓不再娶妻,却也因此让江家有绝后之虑。

膝下无子的江老爷在某个冬夜与流浪到明州的靖桐相遇,他感念他聪明伶俐却无父无母,对靖桐一见如故的他,不顾亲戚反对,硬是收了他做义子,甚至将所有的家产皆遗留给他。

或许是因为如此,雍荔早早就察觉其他的亲戚在看待靖桐时的目光十分不善,抱着莫大的敌意,却又因需靠他庇荫而不得不假意谄媚逢迎。

靖桐跟雍荔提起过几次与亲戚因利益而表面熟络,私下不合一事,并要她注意江老爷的侄子——江丰。

他是名奸诈卑鄙的小人,早年为了得到遗产,对江老爷极尽所能谄媚巴结,却没想到春秋大梦竟被靖桐一个外人打碎,故对他抱恨已久,常在背后使计陷害。

雍荔谨记所言,一方面竭尽所能与其他亲戚的女眷友好,想为靖桐化解他们的敌意,另一方面又得预防小人使计。

这天,雍荔坐在书房内,手执蘸墨毛笔,正在一方白纸上书写三舅妈四十寿宴该准备的大礼时,未闻起的房门传来轻敲声,抬起头,赫见不请自来的江丰。

在靖桐尚未叮嘱雍荔注意时,雍荔感觉到此人的不对劲了,但他的不对劲不是因为靖桐,而是他看着她的目光过于露骨得让人浑身起寒。

堂哥,突然上门来,是有急事吗?雍荔带着客套的笑,小手就要往叫人铃拉下。

弟妹,别忙,堂哥来此是有话跟你说。

江丰一把握住柔纤小手,雍荔惊慌得连忙抽回手来。

江丰人长得不差,也算是俊的了,可他每次微笑时那过于歪斜的嘴角,总让人难以信服他口中的真诚。

是什么急事还让堂哥特地前来?这人必定是算准了靖桐这两天因为造船一事不在家,而她忙着思索舅妈寿礼,遣下了丫环,独处书房,无意间给了他机会。

现在,她只感到后悔。

弟妹,这里没其他人在,堂哥就开门见山了。

雍荔很想教他闭嘴,可出了口仍是有礼的道:请说。

我相弟妹应该明白,堂哥打第一眼就喜欢你了。

赤裸裸的告白令雍荔悚然一惊,诧异的眸子愕然瞪视定定端凝着她,仿佛恨不得将她一口吞入腹中,布满情欲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