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2025-03-22 08:18:29

◎他什么也拿不走◎庙里门窗未动, 赵德喜想不明白人是怎么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飞出去的。

赵德喜被他摆了一道,慌了一瞬之后,反倒不急了。

他双手揣进袍袖里, 顶着瓢泼的雨, 道:谢大人, 我知道拦不住你,但好话赖话我都说尽了, 利弊权衡我也同你讲了,你还是非去不可, 其中苦果也得你自己受着。

芙蕖陡然意识到, 他们此行去的北境并不是个好地方。

不破不立。

相对于铁桶一般的燕京城, 北境无疑是破局的上策之选。

可对于谢慈自己而言呢。

北境埋葬的秘密到底能给他带来什么?他们一路逆着风雨北行。

赵德喜的人果然没有再紧追不舍。

芙蕖几番扭头,越过谢慈的肩头回望。

谢慈按了一下她的肩膀,道:放心,他替皇上带的话已经到了, 不会再紧追不舍。

芙蕖问:皇帝为何要他千里迢迢追上来, 警告你那么一句?谢慈随口道:闲的吧。

他不肯说, 芙蕖只好拧着眉头自己较劲。

雨过天晴, 他们沿路找了家客栈, 换下一身湿透了的衣裳,芙蕖忽然惊觉这一路上格外安静, 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和追杀。

芙蕖换了衣裳倚在窗下,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事__她好像是把纪嵘给忘了。

破庙门口,纪嵘追着银花照夜楼的杀手往山上去,便彻底没了消息, 也不知现在情况怎样了。

芙蕖到隔壁敲谢慈的房门。

谢慈屋内没有回应便等同于默许, 芙蕖推门进去, 环顾屋里没有人,手指挑开床上的帷幔,才见谢慈正躺在木枕上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他的状态看在芙蕖的眼里,就是最好的安抚。

可见纪嵘他们应该无恙,否则他不会如此放松。

芙蕖靠在床架子上,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谢慈一偏头,对她说:等到了北境就安全了,银花照夜楼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往军营里闯。

芙蕖立时抓住他话中的重点:你要住军营?谢慈道:北境有谢家军的旧部,你不是已经听那阉狗说了?芙蕖道:谢老侯爷当年在北境扬名立万的故事我还是听说过的。

谢慈:但他凯旋归京的那日,却在长亭外被卸了兵权,浴血得胜一身是伤的兵卒们连燕京城的大门都没摸到,蹲在雪地里用冷水泡了几口馍,便被撵回了北境戍边,他们甚至连家人都来不及一见。

芙蕖头一回听说这段隐秘的过往,简直不是一句离谱就能形容的。

她眼睛里充满了迷惑:先帝竟多疑至此么?谢慈道:他是个皇帝,你不能对他抱有太多的期望。

芙蕖静下心来细品,总觉得他这句话指的不仅仅是先帝。

她说:谢老侯爷当时想必失望至极。

谢慈道:我爹随军一起回了北境,弃了燕京城的荣华富贵,甘愿在北境熬着漫无边际的冬,啃那冰冷生硬雪碴子。

他在边陲遇见了一位医女,情投意合,迎娶了她做妻子,成亲两年诞下了一个女儿,也就是我那长姐,如今的太妃。

听着像是一个故事的开局,芙蕖不催促,静静等着他继续讲。

谢慈却不说了,转而问她:你累不累?芙蕖莫名其妙:我累什么?谢慈撑起身体往里挪了一寸,让出一半的枕头。

芙蕖低头一哂,和衣躺了上去,与他并肩而卧。

两个人乌黑的头发叠在了一起,乍一看竟分不出你我。

芙蕖扭头嗅了嗅,他刚沐浴完,身上源自于凤髓的味道已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有一股清苦的药草香,闻起来很是提神醒脑。

他难得有像个人的时候。

真好啊。

芙蕖问:然后呢,继续讲啊。

谢慈心情不错,顺着她的意,道:北鄂第二次举兵来犯的时候,依旧是我爹守在前线,他再次上战场卖命,但宫里太后的懿旨传往北境,将他的妻女接到了燕京。

芙蕖:人质。

谢慈:没错。

将军在外马革裹尸,家人却被掌权者扣押在手下,两地分隔。

谢慈说:那一仗,我们又打赢了,但捷报传回京的当天夜里,我爹的原配夫人遭了刺杀,死在侯府里。

芙蕖再次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她觉得谢老侯爷实在是可怜。

芙蕖回想起记忆中那位老侯爷的样子,须髯若神,兰芝玉树,称得上是个很有风骨的长辈。

若是不刻意去了解他的生平,很难想象他年轻时竟然是个声名赫赫的武将。

可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谢慈都还没有出生,他是从何处得知那段往事的?自己查的?还是谢老侯爷亲口所述?谢慈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道:当然是我自己查的,我父亲将那两次彪炳的战功视为一生的污点,谁提就要翻脸的。

芙蕖道:难怪,换成谁都不能甘心受到这样的对待。

谢慈继续道:又过了几年,我父亲忽然想要个儿子,于是他看上了我的母亲。

我母亲是苏州商户家的女儿,姿容无双,他托当地媒人上门求娶,一次不成,便来两次,两次不成,便三次。

直到第五次的时候,我母亲终于被他的诚意打动,应允了这门亲事。

可谢慈的母亲在扬州的寺里落发出家,事情做得非常决绝,彻底断了尘缘。

芙蕖问:后来是又出了什么事情么?谢慈答道:我说了,我父亲一心只想要个儿子,他求娶我母亲的初衷,也是为了借她的肚子生儿子。

我母亲第一胎是个女儿,刚落地便被我爹亲手溺死在池塘里。

我母亲差点疯了。

我爹把她关在房间里,在她养好了身体之后,日日强迫,直到有一天,她再次怀孕,生下了我,她才得以真正解脱。

芙蕖方才还在可怜谢老侯爷。

那裹在青袍之下仙风道骨的身姿,怎么也无法和畜生联系到一起。

可人心就是这么的诡异。

芙蕖喃喃道:我想不通……她想不通些侯爷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

谢慈侧头望着她,很平静的说:因为他要复仇,他需要一个儿子,将来帮他搅乱这个天下,将大燕朝的皇室一锅端了送进地狱里见鬼。

他也是个工具。

血脉至亲在他身上就是个笑话。

他的父亲从未将他当成儿子看待。

他的母亲视他为耻辱。

他的存在,是她被困在谢府的院中,日日夜夜遭受身心强i暴的证据。

芙蕖觉得他比自己还要更惨。

至少芙蕖还能从自己那少的可怜的回忆中,挖出有关父母温情的点滴。

谢慈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芙蕖从床榻上坐起来,转身对着谢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谢慈不躲不避:你从来不知道他养你是为了什么吧?芙蕖摇头:我不在意。

她说:我只替你办事,听你的吩咐。

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谢慈把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捉下来:花言巧语。

芙蕖急着辩解:我是说真的。

谢慈道:你是谢家人。

芙蕖:我是你的人。

她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难怪她每次提起自己是谢家人,都惹得谢慈十分不快。

一个谢氏是他一生的枷锁,他从出生起就困在其中,不得解脱。

其实她知道,谢老侯爷最初养她们的目的不简单。

但那又如何呢,芙蕖的命是谢慈捞回来的,只要谢慈在一日,她就做一日的谢家刀,不问生死,不问缘由。

谢老侯爷送芙蕖入局,为的是拿到太平赌坊的账簿,撼动整个王朝的根基。

但谢慈接手谢家之后,似乎并不打算承其父的遗志,他有自己的想法。

我那爹将他的旧部都留在了北境,其实算是留给我的。

所以我离京往北走,京里有很多人都坐不住了。

不止陈王党羽。

首先觉到害怕的就是羽翼渐丰的皇帝,还有那些时时刻刻盯着他恨不能参死他的言官文臣。

他私自抗旨离京事小,到了北境和谢家旧部接上了头才是灭顶的大事。

朝堂上的那些贪得肥头大耳的杂碎,不见得有多么忠君爱国,但他们一定不希望大燕朝就此覆灭,落的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芙蕖静默了片刻,道:你说,我们这岌岌可危的王朝还有的救么?谢慈道:救不了就塌了吧,总之,尽力了。

芙蕖还有一事的疑问:先帝爷给了你滔天的权势,可他从你身上取走了什么?谢慈揉捏着她的手指,说:他什么也拿不走,因为我什么也没有。

__即使先帝命人暗杀了他的父亲,挑唆了他的长姐,还给小皇帝留下秘旨,等将来荡平朝局之后务必不能留他的命。

可他却浑身不痛不痒。

无所谓拿走不拿走,反正都不是他的,他一生孤寡而来,曾一度很困惑自己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或是为了完成一件事,或是为了遇见一个人。

但念过了,也就忘了。

谢慈生抗一次凤髓发作,体力和精力都已经绷到了极限。

他需要休息。

有芙蕖守在身边,他心怀警惕,但整个人很放松。

芙蕖帮他搭上了薄被,抱着双膝蜷缩在一侧,难以入眠。

北境的一切还是未知。

谢老侯爷留下的旧部未必容易收拢,那都是受尽了委屈的人,万一见了谢慈,要求他起兵反叛可怎么办?北境山高皇帝远的,陈王世子在此地屠尽三个村子的百姓,都能将消息瞒天过海,万一谢慈不从,被人直接做死在北境怎么办?芙蕖在黑暗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作者有话说:迟了,明天双更评论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