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2025-03-22 08:18:29

◎你来了◎吉照将所见所闻回到芙蕖身边, 详细说了个明白。

芙蕖起初还一脸淡然,逐渐变得一脸沉郁和冷漠。

一整个下午都坐在窗前愣神,没再说一句话。

晚些时候, 白夫人身旁的刘嬷嬷来了。

芙蕖见着这位曾经的乳母就就觉得心口不顺, 再一想到自己小时候竟是吃她的奶水长大的, 更像吞了只苍蝇一般。

刘嬷嬷在窗外就见着她了,于是停下脚步说:我们夫人说明日亲自送姑娘回驸马府里去, 您不必担心受责难,其中难为之情我们家夫人自会禀明驸马。

白夫人的严防死守, 到底不给她任何渗透的机会。

吉照转了身子望向她, 也在等她的决断。

芙蕖竟一点头, 应了:好啊。

吉照不防备她的忽然妥协,明知道其中有鬼,空手回去实在是太灰溜溜了。

谢府的人只拿出这点本事,太令人笑话了。

待刘嬷嬷走后, 吉照忍不住:姑娘?芙蕖点着窗棂, 说道:去查一查这位刘嬷嬷, 就现在, 我等你的消息。

进府之前, 吉照递给她的信息里,囊括了白家所有主子的祖宗旁支, 却没留意他们家的奴才下人。

芙蕖说:不急在一时,我会让她们请我留下。

吉照点了头,片刻不耽搁,说去就去。

芙蕖在院里呆了一会儿, 走出门, 发现门口好多丫鬟婆子在附近守着, 一见她现身,齐刷刷的瞧了过来。

芙蕖环视一周,招手叫来一个丫鬟,道:帮我跑个腿,上街去买一样东西可好?这些丫鬟们负责盯着她,万事自己做不了主,定然是要回了上头再做决断的。

丫鬟眨着眼睛吞吞吐吐。

芙蕖自顾自道:去给我买一壶鹿梨浆,记住,要塘前街上,灯笼坊对面的那家铺子。

小丫鬟听愣了,重复了一遍地址,在心里记下,她寻常不怎么出门,芙蕖说的这个地方她没听说过,也不知道在哪,只打算到白夫人那回禀的时候,顺便找人打听一下。

可旁边几个老道的婆子一听那个地方,皆目露疑惑,面面相觑。

芙蕖身影款款地回到门里。

小丫鬟一转身,见几个嬷嬷神情有异,便虚心问道:嬷嬷,你们可知这个地方在何处?那嬷嬷犹豫着说:这个地方……不是在我们当年住的扬州乡下吗?燕京城里可没听说有这条街啊。

小丫鬟一愣,更加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让几个婆子给她出主意:你还是给夫人回一声吧,或者先去问问刘嬷嬷也可。

小丫鬟一想夫人那严肃的面孔,心理本能的发怵,还是先往刘嬷嬷的院中跑去。

小丫鬟跑到了刘嬷嬷的跟前,将芙蕖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了一便,正在处理杂物的刘嬷嬷,手中的花盆哐当落地。

刘嬷嬷的脸上明显露出惊恐的表情,倒不是因为这一个花盆儿。

今儿个白府里砸了不少东西了,也不差一个白瓷的花盆。

塘前街,灯笼坊对面,鹿梨浆……刘嬷嬷踩着瓷片走过去,嘴里喃喃念叨着这个地方,蓦地开始捂着胸口小幅度喘气。

记忆中他最不想面对起的那一天。

在人来人往的庙会街上,她哄着六岁的稚子:小姐,你就在这等着哪也不要去,嬷嬷去给你买一碗最喜欢地鹿梨浆呀。

白府的小主子乖巧点头,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

那精雕玉琢一般的娃娃啊,将就此跌入泥泞,身世坎坷。

刘嬷嬷就是在那个地方,将他们家的小姐送给了早已联络好的拐子。

此事她做的极为隐秘,连家主多年来都蒙在鼓里,知情者唯有现在的夫人,再就是当年收钱办事的人牙子。

那琵琶女是故意的。

燕京城里哪有什么塘前街,此话不是故意说给她听就是说给夫人听。

可那位琵琶女到底是什么来头?她知道多少,从何处得知,又意欲何为?刘嬷嬷一把推开小丫鬟,踉踉跄跄的向正厅跑去。

这一天下晌过去,晚间落日余晖缀了满天,出去打听消息的吉照还未回来,芙蕖却等来了再度造访的刘嬷嬷。

芙蕖依然坐在窗前,仿佛姿势没怎么变过。

刘嬷嬷手里一个红漆托盘,端上来一个银壶。

她抬头仔细打量着芙蕖的脸,僵硬地堆了点笑意,说:听说姑娘想喝鹿梨浆,燕京城里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铺子,于是奴才自己动手做了一些,不知合不合姑娘的口味。

姑娘尝尝?鹿梨浆么……芙蕖记得自己小时候是很爱的,但自从入了谢府,她便再也没碰过那东西。

把所有的过往都舍了。

芙蕖瞧着那小巧精致的银壶,竟怎么也回想不起当初最熟悉的口味。

芙蕖朝她伸出手。

刘嬷嬷端着壶走上前,在芙蕖即将伸手摸到壶的那一瞬间,刘嬷嬷脚下一个磕绊,银壶冲着芙蕖的肩头就倒了下来。

手段极其拙劣,芙蕖不是躲不开,可她却不闪不避硬生生的受了这一下。

壶中满满的鹿梨浆尽数倾洒在她的衣衫上,甚至她单薄的衬衫,几乎浸透了全身。

刘嬷嬷惶恐的行礼:奴才该打,都怪奴才手脚不利索,老奴伺候姑娘快换身衣裳吧,切莫着了凉。

芙蕖静静的盯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毛,才轻轻一点头,允了。

刘嬷嬷顺利登堂入室,吩咐外头候着的丫鬟打了热水送进来,亲自伺候芙蕖更衣。

芙蕖背对着她褪下了衣裳,一身雪白肤如凝脂,一看便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女人。

刘某某的目光顺着她肩头,向下一寸一寸的打量。

芙蕖将干净的衣裳,一层一层的穿回去,不紧不慢,直到系好了最后一根带子,她转头望向刘嬷嬷,道:可惜了,好不容易得一壶扬州风味鹿梨浆,便宜了我这身衣裳。

刘嬷嬷的目光复杂,勉强牵出笑来:姑娘难道也是扬州人士?怎会忽然提到塘前街那个地方?那里曾经确实有一家铺子卖鹿梨浆,也是家中小姐的最爱。

芙蕖悠然道:不是我喜欢,是我曾经有一位妹妹,出身扬州,很是念念不忘那口味,哦对了,他本家也姓白,挺巧的。

刘嬷嬷艰涩道:您的……妹妹?芙蕖道:是啊,说句实话不怕嬷嬷笑话,我们这些女孩子呀,正经出身的是不会来干这行当的,要么家道中落,要么生计所迫,要么就是为人拐卖……我那妹妹稀里糊涂,问起她曾经的家世,时而能说明白一两句,时而又颠三倒四的胡说八道,只一个地方记得清楚,那就是塘前街上卖的鹿梨浆的地方。

刘嬷嬷:您那妹妹……果真出身扬州?如今在哪呢?芙蕖摇头道:那倒不知了,我自从跟了驸马,便与小时候的乐坊断了联系。

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恩怨都是要凭自己讨的,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她。

目送刘嬷嬷失魂落魄的离开,芙蕖摸了摸自己的左肩,她当然知道刘嬷嬷想看什么,真正的白家大小姐左肩头有一颗桃花的印记,那不是天生的,而是一位女道姑替她刺上的。

那位游方的道姑,有一师兄有一师弟,在经过扬州时,被到处乱跑着玩儿的芙蕖冲撞了,那位道姑一点儿都没有生气,反而牵着她的手帮她去找母亲。

再后来,那位道姑说她的命上有个死结不好解,劝得了她的娘亲首肯,在她左肩上刺了一个桃花印。

据说可以借她的道行,挡一场劫难。

那枚妖冶的桃花印记,后来是被谢慈亲手洗掉的。

那是芙蕖九岁即将离开谢府的那一年。

刘嬷嬷回到白夫人的院子里,迎上白夫人急切的目光,摇了摇头,说:不是。

白夫人拧眉不可置信:不是?!刘嬷嬷沉重道:不是,当年我贴身照顾她,她肩上那枚桃花是用染料深刺进皮肉里的,即使换身皮,都未必能脱干净。

白夫人踱了两步:塘前街,鹿离浆……可她若不是,怎会好端端的在你面前提那地方?刘嬷嬷抖着唇:或许……她们相识呢?白夫人安静了下来。

不是不可能。

——当年留了那妮子一命,到底是酿成祸害了啊。

白夫人罕见地失态,扶着桌案,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不行,不能让她走了……刘嬷嬷,想个办法,把她留下来,有些话我得亲自问。

她转而厉声道:千万不能让老爷知道此事!刘嬷嬷连连点头。

天擦黑时。

芙蕖在房间内点上灯,等回了吉照。

吉照并不知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内,芙蕖在白府里搅了多大的乱。

芙蕖问:查到了?吉照道:吩咐下去了,姑娘且耐心等等。

芙蕖有的是耐心。

反正,现在慌的人不是她。

夜里,她所住的院子里忽然飞进了几只鸟,在窗外扑棱了个来回。

芙蕖望着窗上剪影,心里一动,吹灭了灯。

屋里屋外霎时一片漆黑。

吉照默默的退出了房门。

芙蕖回到内室,解下窗前的纱帐,轻声道:你来了?清浅的语调并不知要对准何方,只在安静的空间中,一圈一圈的荡开,等着人自己来认领。

谢慈凭借他那神出鬼没的身法,在夜里潜入到白府客房内,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他竟然是从床后转出来的——听说你要查白府下人,我给你送来了。

芙蕖一回头。

谢慈递给她一卷绢帛,上头浸染的墨香尚且浓郁,是谢慈书房中专供的松烟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