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秦皇室◎芙蕖是从驸马身边送出去的, 出了事自然首先回禀驸马。
驸马从车里钻出来,听闻此言,第一时间回头看向谢府的门口。
谢慈依然站在那里, 有几分颓意的靠在石狮子上, 眼睛也没有往这边看。
驸马收回目光, 看了一眼吉照,又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刘嬷嬷, 便当街问起缘由: 你仔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吉照我从怀中摸出一方手帕, 展开, 里面包裹的是那只射向她的毒箭。
她手忙脚乱之下竟然还不忘取走证物。
吉照早已发现自家主子的所在, 当街朗声说道:回驸马爷,白夫人姚氏将我们姑娘引入了绣楼里,便没见人再出来。
奴婢在楼外,久等不到人影, 却等来了姚氏痛下杀招, 欲置奴婢于死地。
奴婢无能走得急, 只来得及带走姚氏的这个贴身婆子。
姚氏, 白合存……驸马身上的那种威压感散了出来:他有胆子动我的人?我们家姑娘虽出身卑微, 但到底是一条人命,请驸马爷明查, 救姑娘出来!驸马爷道:我知晓了,你起身吧。
他再次转头,不经意的往谢府门口看去。
谢慈却已经不在那儿了,就连谢府门口刚燃起的八盏琉璃灯也熄了, 一片静默的黑暗。
驸马舒了口气, 对吉照道:你随我走, 带上这个婆子。
芙蕖被困在白府小姐绣楼中,摸清楚了这应该是个楼中楼。
她将匕首从琴中取出来,别在腰上,珍视的将琵琶安放在一处角落。
入口被封上,此地便成了漆黑一片,没有声音,连风都没有,轻轻呢喃一句,别有数不清的窃窃的回声,绵密地织成了一张细网。
芙蕖的心在这片寂静中,越发的清醒,若是说这十多年来,她还有什么念念不忘难以放下的夙愿,这便算是一桩了。
白合存于她母亲病重时,在外与别的女人纠缠不清。
她母亲尸骨未凉,白合存便毫无愧疚之心的迎娶了新夫人。
当年她被扔在街上,被拐子抱走的时候,她的亲父亲到底是知情还是默许?为什么这么多年,他没有去找过她?他甚至还默许了那个人的女儿,顶了她的身份冒了她的名字……他和姚氏是一伙的,他们究竟在密谋什么?芙蕖伸手仔细抚摸着墙壁,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
外面全是空心的。
她虽然是身陷囹圄,但是她距离真相又进了一步。
头顶上的入口闭合了一会儿,复又打开了。
姚氏的衣袖在上面闪过,芙蕖背靠墙壁仰头直视。
只见从入口出垂下了四条铁链,他们平稳地托着一个香炉,很大,约莫大半个铜盆。
袅袅的烟从其中向四下溢出。
芙蕖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下意识的抬手捂住口鼻。
姚氏嗤笑了一声。
她们彼此都知道是徒劳。
香的用量必然是足够的,等到上面的入口一关,此处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除非芙蕖停止呼吸,否则中招是早晚的事。
芙蕖放下了袖子,不再试图做无谓的挣扎。
姚氏也是明白,她们之间不可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说实话,所以干脆不去费那多余的口舌,姚氏只相信自己的手段,她是个果敢的狠人。
那圆月一般的光源再度黑了下去。
芙蕖很不情愿就这样认输,她必须冷静下来想办法找到应对之法。
就在这时,有一处木板的后面传来了叮叮咚咚的声音。
芙蕖仔细分辨那声音的来处,在高到她腰腹的地方,看见了一块儿松弛的木板,约有三寸见方,是从外面被人用刀分割开的。
芙蕖金警惕地远离了那处地方。
谁知道那对面是人是鬼,到底还藏着什么阴招。
对面刨木板的人下手很轻很快,也许是因为刀很锋,也许是因为他本事过人。
只在芙蕖从一头走到另一头的间隙,那处木板已经完整的掉了下来,方方正正,边缘还十分整齐。
芙蕖侧对着那个地方,远远的正对上了一双眼睛。
陌生的眼睛。
但他好像没有恶意,递进来了一壶清水。
芙蕖在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喝任何陌生人提供的水源的。
但这并不妨碍她领会对方的善意。
她说:多谢,放下吧。
那个人在外面开口了,是个男人的声音:你不记得我了?芙蕖莫名其妙:你是谁?那人道:我曾经差点死在太平赌坊的兽场里,你救过我的命,我记得你。
芙蕖霎那间想起了这个人。
他就是当年苏家三公子在场子里玩废的那个人。
他剩了最后一口气儿被拖往城外乱葬岗自生自灭。
芙蕖一念善心起,私自追出城外,救下了他的命。
原来是他。
芙蕖惊讶的张了张嘴:你……你怎会在这里?那人老实回答:大半年前,此题主人修建宅子的时候,我为了求个营生,便混进来当了个花匠。
白家小姐很喜欢我种的花,白夫人请我帮忙饲养他的海棠,于是便将我留下了。
芙蕖放下戒心逐渐靠近。
那人对她说:我几天前就发现你来了,我去你的院子外听过你弹琴。
芙蕖道:谢谢你帮我。
他确实是帮了她。
铜炉里燃的香已经蔓延到了最底处,唯独那块刚打通的木板,还能闻到一些新鲜的空气。
芙蕖低头捡起了那壶水,清洒出一些倒在了衣袖上,捂住了口鼻。
那人又说:白家不是好人,你再忍耐一两日,我想办法救你出去……但现在不行,外面布局了人手,我没有把握。
芙蕖道:多谢,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她靠近了那处缺口,倚着墙壁坐下,刚刚好能闻到外面透进来的空气,还有花香。
她歪头向外打量,外面也是一处不怎么宽敞的空间,但是四处堆满了木架子,上头摆满了花盆。
看来他没有撒谎。
外面是白小姐的花房,此人在此负责打理。
他搬来了一盆花,正好挡在芙蕖的面前。
芙蕖问:怎么称呼?那人道:红隼。
这是他在太平赌坊时用的名字,当然现在不用了,一个花匠叫这种名字过于吓人。
他特意报出这个名字,是希望唤起芙蕖对他的印象。
只可惜,芙蕖当时真的从未在意过这个人。
外面也有了动静。
芙蕖将那块木块捡起来塞了回去,惊奇的发现,完整的墙壁能隔绝内外的一切声音。
她听不清外面发生了什么。
漫溢的熏香开始令她的脑袋昏昏沉沉,里头不知道加的什么料,但总归肯定不是好东西。
意识刚刚开始涣散的时候,芙蕖用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下了深可见骨的一刀。
紧接着,她用帕子死死的勒住了伤口。
她不需要十分的清醒,只要能保留住最后一分,她便有五成的把握应对接下来的一切。
外面不知发生了什么,过了片刻之后,那块木板重新被人顶出来,而红隼没有再跟她说话,只是无言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打了个保重的手势,搬了花架子挡在面前,不吭一声的离开了。
芙蕖便靠着一壶清水,和这一处可供通风的地方,撑过了一夜,和一整个白日。
芙蕖行事谨慎,透过那出小口将空气置换出去,固然是最可行的计策,但也是最容易被人发现的下策。
花房里的花香可以掩盖一二,但若是时间长了,绣楼中瞒不住气味。
所以芙蕖只在最忍受不了的时候,纵容自己透口气。
不得不说,要是在药上的用量掌控的十分精准,那香燃尽了,芙蕖至少保留了三分清明在心中。
次日的夜里。
姚氏再次打开上面的入口,派了两个人吊着绳索下来,将浑身绵软无力的芙蕖带回上面。
芙蕖已经猜到香用途了。
姚氏试图用香麻痹他的警惕,在她昏昏沉沉的状态下,进行询问,以套取实话。
姚氏坐在高高的椅子上,身旁两展忽明忽暗的灯。
芙蕖站不住,便有人给她搬了把椅子。
芙蕖半倚在椅子上,眯眼望着这刑讯室一样的布置。
她双目空洞的开口道:阎罗殿么……我已经死了?旁边有人轻蔑的笑了:对付这种人还是得公主出马,此人果然已经疯了。
……他们果然得意忘形了。
芙蕖的目光始终毫无波动,她像是自我封闭了某种感情。
她抓住了公主这一称呼,将其记下在心里,却强迫自己不要惊讶,不去思考。
姚氏尚存的几分警惕也散干净了,她冷然开口:问她到底是谁的人?为何而来?一侧的男人上来抚摸她的头发:说吧,说实话,你叫什么名字?芙蕖依然不该答案:十七。
那审问的人语气一直温和,带着诱哄:你的主子是谁?芙蕖闭上眼睛,假装挣扎了片刻,说: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
那人停了半晌,忽的拿出针,顺着芙蕖的指尖刺了进去。
芙蕖只是手指迟钝的一瑟缩,却没有展现出任何痛处的表情和呼叫。
那人判断:应该是真话。
紧接着,他又换了种问法:你是替谁办事?芙蕖喉咙滑动,半眯着的眼下,黑瞳轻轻转动投向一侧,呢喃着出声:是殿下……安静了一瞬。
姚氏几步从高处跨了下来,揪着芙蕖胸前的衣襟:殿下?哪个殿下?二殿下还是四殿下……或者是九殿下?你给我说清楚!二,四,九。
芙蕖心里描出这几个数字,再次将其压在了记忆深处。
明白了……即使不用深思,也明白了。
大燕朝的皇帝尚未完婚,膝下无有一子,何来的殿下。
芙蕖的一句冒险试探,果然佐证了猜测。
南秦当朝皇帝卧病多年,他膝下子嗣众多,但活过了皇室倾轧,如今仍健在的,只四位皇子。
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九皇子。
其中三位的齿序,都出现在了这位公主的口中。
芙蕖不相信巧合。
竟然和南秦皇室扯上了瓜葛,实在是她的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