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2025-03-22 08:18:30

◎麦穗◎陈宝愈始终欣赏芙蕖这个人, 但是他们的想法从本质上背道而驰,实在是难以做成同路人。

也许是因男女有别天性使然,也许是芙蕖自幼养成的个性非同一般。

陈宝愈和谢慈是同种人, 他们从来不惜己身, 恩怨情仇在他们看来不重要, 他们的底线没有定数时高时低,比牛皮筋还富有弹性, 不会让人轻易摸透,只要条件允许情况必要, 他们随时随地都能放下恩仇握手言和。

可芙蕖是从来不吃眼前亏的, 睚眦必报, 恩怨两清。

倘若那日他从船上撸来的是芙蕖,一双膝盖他必须先还回去才能谈合作。

这样的人与自己同一阵营是很爽的,一旦对立那可就是天大的麻烦,死咬着尾巴非常难缠。

芙蕖问陈宝愈是什么想法。

陈宝愈说:六皇子是一定不能放的, 否则后患无穷, 他忘不了今日之耻, 将来也一定会报今日之仇, 但是他不能死在我手里。

否则我庶姐和外甥的日子会非常难过。

他看着芙蕖:我有一个想法, 但目前还没有完备的打算,不敢保证一定能做的天衣无缝, 既然今天话赶话说到这里,芙蕖姑娘,不如你来帮我谋划一二。

芙蕖一挑眉,没有立刻答应。

陈宝愈循循善诱:在针对南秦这件事上, 我们早在三年前就上过同一条船了。

古人有云送佛送到西, 陈宝愈话说的在理, 芙蕖曾经在南秦的后宫不遗余力的搅和,她若是半道就撒手不管,曾经的功夫就算是白费了,未免太不划算,做人总要有始有终。

芙蕖便道:那你说说你的想法吧。

陈宝愈道:我想施恩于姚氏和他的女儿,让姚氏带回他兄长的死讯。

他的目光淬出森冷的狠意。

芙蕖:你不妨说的再明白一点。

陈宝愈道:让姚氏亲手杀了他的兄长。

芙蕖闭上眼睛想了想,说:不太可能。

疏不间亲,家人永远是家人,外人永远是外人,姚氏与他的兄长固然有不可调和的仇怨,但首先他们是同出一脉的亲兄妹,怎么都比跟外人亲。

陈宝愈说:那你说姚氏是跟自己的女儿亲,还是跟那位几乎毁了她一辈子的兄长亲?这是一个没有悬念的问题。

姚氏是一个很好的母亲,为了女儿她没有不能付出的东西。

芙蕖双手交叠紧握在一起,捻着自己柔软的手掌心,沉思了半天,说:陈堂主你可以去南疆找他的男人,如果你用得上的话。

陈宝愈眉头一锁:南疆。

芙蕖点头:南疆,我见过他的情人,那位六皇子手下的暗卫。

陈宝愈眼中一阴一晴,显然这是一个非常有用的线索,转瞬之间,他已经萌生了许多利用想法。

你帮了我的大忙了。

他说。

芙蕖道:不用谢。

芙蕖从马厩中牵了马,守在大门前的属下许是事先得了交代,非但没有阻拦,而且还敞开了门搬开了门槛,给芙蕖辟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路。

芙蕖打马冲出了门,马儿窜出了十几米远,芙蕖耳朵一动,忽听身后传来的骚动,忍不住勒马回头看去。

只见宅子的门槛里,白合存不知何时追了出来,却被陈宝愈的属下压着肩膀摁在了地上,不允许他出门乱跑。

白合存那样胆小的一个男人,脖颈后架着锋利的玄铁刀,却依然不顾一切的想往外爬。

见到芙蕖回头了,他高举起双手向他招呼,嘴里呜咽的喊着什么。

根本听不清。

以芙蕖的耳力,尚不算远的距离,还不至于听得模糊。

是白合存他自己说不清楚。

含混的语调中,掺杂了他好多年的愧疚。

芙蕖猜是姚氏都告诉他了。

芙蕖冷硬的转过不看他,继续走出了几步远,手中的缰绳却松了,马儿自己停下了蹄子。

芙蕖再次侧头。

白合存又扑出来了几步,他手伸进怀里摸出了一样东西,高举过头顶,朝着芙蕖一直晃。

那是一截鹅黄色的麦穗。

白合成一个读书人终是抵不过壮汉们的压制,他被强拖着拉进了门里。

他双手抓住了门槛,指甲都嵌了进去,甲缝中溢出了丝丝缕缕的血,在松木门槛上留下成道的血痕。

麦穗滚在外面的青石板上。

两扇大门开始向一起合拢。

白合存崩断了三只指甲,将头磕在地上哀嚎了一声,泪如雨下。

他始终没换来芙蕖回到他面前,哪怕是听他说几句话也好。

可是在大门关闭前的那一刹那,白合存伏在地上抬头看见了大门缝隙外,芙蕖已经折回弯身捡起了他落下的麦穗。

白合存真正的盯着那扇门,他等了很久,然后听到了马蹄声渐远,他捂上了眼睛哭,然后听到身后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唤道:父亲!白妙萱小跑着从照壁后冲了出来,掺着白合存的胳膊用力要扶他起来,要是远远的站在房檐下看着这一切。

白合存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两步的没走稳,扑通一声又跪下了,这一次他自己没能爬得起来,原地蜷缩成了一团,难过到极致连哭声都憋在嗓子里。

姚氏侧开头不忍心看。

她从前没有过这样的心软,可做了母亲之后,她渐渐的开始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姚氏其实是厌恶白合存的,甚至还有点恶心,一个平凡无能的男人,怎么能配得上她高贵的公主身份,又怎配成为她孩子的父亲。

可她一直忽略了,白合存配不配成为别人孩子的父亲不重要,他首先是有自己的孩子的。

看啊,他的孩子那么恨他!自从有了女儿,姚氏开始相信因果报应,她曾经犯下的错、造下的孽,她日日夜夜在神佛前忏悔,求佛祖怜悯她宽恕她,不要将因果报在她的女儿身上。

她怕她的女儿知道了她做下的这些事情后,也变得冷漠怨恨,不再认她这个娘亲。

她更怕她的女儿承了她的孽,终生坎坷不得善终。

白合存被拖到了房间里关起来了。

闹了这么大的动静陈宝愈甚至连问都没有过问一句,他正在安排人去南疆请人,一时半会儿不想理会这些杂事。

芙蕖放缓了脚步,出城之后向北而行,正打算回到燕京,回到谢慈的身边,她把捡回来的麦穗挂在腰间的荷包上,随着她在马上的动作一荡一荡的,像回到小时候,娘亲新给她编的麦穗追着流苏和明珠,挂在颈前的璎珞上,随着她的跑动,一下一下的锤着她的胸口。

闷闷的,但却令人心生欢喜。

她不该去捡回来的。

芙蕖后悔了。

东西虽然捡回来了,但那份欢喜却永远也找不回来了,反而沉甸甸的,压的人心烦意乱。

芙蕖在路上走着听着,意识像是陷在了回忆中拔不出来。

直到一只信鸽轮跟在她身后用力的扑腾翅膀,才唤回了她的神。

芙蕖抬手让信鸽落脚,取下了鸽子脚下的信件,单手展开一看,当即用力勒住了马,撕碎了信件,调转了方向,与燕京背道而驰,奔向了更南边扬州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