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闹了◎三个人开始发抖。
谢慈道:我把你们放了?那三人心里明白, 事情办砸了,在崔掌柜的面前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即使能全须全尾的逃回去, 也免不了一顿严厉的处置。
刀架在三个人的脖子上。
谢慈道:给你们一条活路, 自己选。
三人面面相觑, 三娘最先想通,一扭肩膀, 膝行滚到了谢慈的脚下,双手被反捆在身后, 嘴中塞着布团, 不能动作, 不能发声,只用脸蹭着他的鞋,以示屈服。
谢慈弯身拿下她封嘴的布团,用手背轻拍了拍她的脸, 道:你很听话, 想要什么和我说, 不会亏待你的。
三娘张嘴道:我想活命, 想要钱, 想要荣华富贵,您要是能给我, 我就认您当主子,从此给您卖命,您让我干什么都行。
谢慈:好说。
他抬眼望着剩下那两个人,道:有了你, 他们对我来说便不重要了, 就交给你处置吧, 事情办的漂亮一点,我有些累,先去休息,你可以随时去见我,有事直接向我禀告。
谢慈的属下十分有眼色,立刻上前给三娘解绑。
三娘仔细看是个十分有风韵的女子,她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同伴,迎着他们哀求的双眼,忽的一咬牙,夺过一把刀,干脆利落,一人一刀把他们两个抹了脖子。
已经滚着木轮车走出一段距离的谢慈听到了鲜血四溅的声音,动作一顿。
三娘从身后赶上来,噗通一跪,深深的磕头:主子,空蝉寺里的事情一切由我做主,留着他们也是无用,反倒平填了他们高密的风险。
奴家替主子解决了他们,绝不让此事有丝毫泄露。
三娘亲手杀了那二位是向谢慈投诚,也是绝了自己在崔掌柜那里的后路。
谢慈轻轻嗯了一声:你是个顶聪明的人,让你的人该做什么继续做,别停。
你是被派到这里监工的吧?三娘说是。
谢慈问:你们的工程还需要长时间完工?三娘:最多再两个月。
谢慈:我会在寺里小住两个月,你就当我没来过。
三娘说明白。
芙蕖在客房中冲洗了全身的尘土和不小心溅上的血污,柔软的毛巾擦干净了身体,她的上臂连着肩膀,横贯了一条触目惊心的瘀痕。
芙蕖将药油倒在手上搓热,不轻不重的揉着伤。
门开了,进来一个人,她听出了脚步声,没理。
材质粗陋的松木屏风后,谢慈只露出了半张脸,他说:药揉进去才会起作用,你要用力。
芙蕖目不斜视,甚至还伸手放下了床幔。
谢慈推着木轮车靠近:我不是故意的。
鬼才信。
见她沉默,谢慈又道:好吧,换个说法,情急之下,一时冲动,伤你并非我的本意。
芙蕖磨磨蹭蹭的披上衣裳,说:那地下铸□□的人,你打算怎么处置?谢慈的手伸进床幔,在床榻边缘搁下一只玉白的小瓷罐,道:金玉膏,活血化瘀的疗伤圣药,你用这个。
芙蕖听着那小药罐,不动手,道:听说你没有处置他们,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说给我听听。
谢慈道:别大意,刚打下去就出了淤青,你若是不妥善处理,过一夜只会更疼,明天早晨你连胳膊都抬不动了。
寺庙中青黑的床幔不透光,但也不能完全挡住外面人的轮廓。
芙蕖轻轻笑了:让我猜猜,你是想将计就计,让崔字号私铸□□的罪行坐实,然后再出手整治,对不对?谢慈:……是我的错,对不起。
芙蕖冷哼:我可受不起谢大人的致歉。
谢慈终于耐心告罄,一把扯烂了床幔,芙蕖半伏于枕上,正单手撑着脸颊,神色非常平静,没有任何意外的盯着他。
谢慈。
她凝重的开口,道:我前天晚上做了个梦,我梦见你死了。
梦想成真并非不可能,指日可待。
谢慈说。
芙蕖挪过去,身子向前倾了半寸,正好与坐着的谢慈鼻尖相碰。
她说:我还梦见你死之前给我留了纹身,就在肩上,是一朵水墨莲花。
你说你来世要凭借这个印记来找我。
谢慈道:我不相信世上有神佛,也不相信有来世一说。
芙蕖道:我也不信,所以,我们不要闹了,好不好。
凤髓的子母蛊毒分别种在两个人身上,他们二人将来终究要祭一个。
谢慈自己伸手拿起了药罐,从中挖出了一块乳白色的药膏,在手心揉化,动手扯下了芙蕖肩上松松垮垮挂着的衣物。
一双手有力的揉搓在她身上,药膏彻底浸透了皮肤肌理,芙蕖皱眉,将疼和痒都忍在心里。
她目光低垂着,落在谢慈的膝盖上,忽的伸出手摸了上去,厚厚的敷料是完整的,没有开裂和损坏。
芙蕖问他:伤着了吗?谢慈说:放心,我不想有生之年都在轮椅上度过,心里有数。
他揉完了药,用帕子细致的擦了手。
芙蕖又要与他谈崔字号的事情:私铸□□已经是死罪,崔掌柜真是胆大包天……就是不知道崔字号要将这些钱币用在什么地方?谢慈道:不急,我们有时间,我要在这里养好腿再回京。
崔字号这块难啃的骨头,我正愁无从下口呢……这把杀人诛心的刀,可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午后,三娘当真上门求见谢慈,芙蕖就旁一般喝茶一边听热闹。
谢慈:工匠们都安抚好了?三娘守规矩的跪在地上回话:是,铸币的进程不会耽搁,我让他们加把劲赶工,务必在两个月内完成。
谢慈:那失踪的十几位工匠,和一夜之间不翼而飞的女僧,你是怎么交代的。
三娘道:我告诉他们,昨夜里崔掌柜派了人来提走了那些女僧,而失踪的十几位工匠是负责押送她们上路的。
听起来比较吻合,糊弄傻子不成问题。
谢慈赞许道:干的不错。
如今空禅寺内外已经尽在谢慈的掌握之中,在绝对的霸道面前,他可以容许一些小意外和纰漏。
他问三娘:你在崔掌柜身边是个什么身份?三娘道:我们家世代在崔府中服侍主子,我爹是管着崔府前院杂物的,我娘是崔夫人的贴身管事,我在家里衣食不愁,并未入奴籍,是崔掌柜后来用得着我,便收了我当手下,安排了这一桩差事给我做。
谢慈问:他铸□□干什么?三娘回道:不知。
谢慈没有轻易放过她:你再想想。
三娘对谢慈是害怕的,她还不知此人的身份,也从来没往朝廷命官的方向去想。
她知道江湖上黑吃黑的多了去,但有胆子插手崔字号家买卖的人实在是不多。
他既然敢,说明他不简单。
三娘有些害怕:我真的不知道,崔掌柜吩咐我办事,我不敢多问旁的。
谢慈:真不知道?三娘:真不知道。
谢慈后倚在靠背上,敲着扶手:三娘,我刚赏了你黄金万两,你觉得自己值这个价钱吗?三娘低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谢慈淡淡道:回去仔细想清楚,怎才能对得起你手里拿的钱。
打发走了三娘。
芙蕖端着刚泡好的茶汤递到了谢慈面前,道:你不打算查?谢慈接了茶,说:不能查,崔字号盘踞江南,稍微有什么异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所以他要让三娘去活动。
尽管知晓希望不大,但揪出点蛛丝马迹也是好的。
正如谢慈所言,他有充裕的时间守在空禅寺中布局。
崔字号是条大鱼,多花点心思不算浪费。
谢慈抿了口茶,皱起眉,有些勉强的咽了下去。
芙蕖敏感问:我泡茶的手艺退步了?谢慈将茶盏推远,不想再尝试第二口,说:退步倒是谈不上,以你的茶艺,退无可退,茶不好喝,你从哪弄来的苦丁?芙蕖道:空禅寺里只有这个,将就吧。
出家人不好口舌之欲,想要好的也没有。
谢慈一点也不想将就,他微抬眼皮,道:也赏你黄金万两,去给我弄点能喝的东西来。
芙蕖脱口而出:那你喝我吧,我值这个价。
谢慈定定的看着她,说:不,你无价。
佛祖在上,伤风败俗。
空禅寺的女僧们回到寺中的头一件事,便是清扫正殿,擦洗佛像,重新恢复了佛前的香火。
黄昏十分,整齐的诵经声响起,空禅寺上空南归的鸟儿飞过,霞光映红了半边天,林深幽静,恍惚间有种大梦一场的错觉。
可是井下的铸币工程还在继续,工匠们没日没夜的赶工,一场巨大的阴谋在深藏在水下,令人摸不着轮廓。
芙蕖拿了一卷地藏经,坐在钟下翻看。
谢慈问道:你想要超度谁?芙蕖道:渡我自己。
谢慈凝望了他良久,忽然心里一沉:我若死在你前面,你该不会青灯古佛过余生吧。
芙蕖仰头,对他笑了笑,说:不会。
——你不会死在我前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