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2025-03-22 08:18:30

纸条展开, 上面只有一句话:情况有变,山中暗道已开,见面详谈。

这是写给崔少东家的。

三娘打着渔翁得利的心思, 想旁观他们鹬蚌相争。

芙蕖道:崔少东家哪里是好相与的人, 你若是骗不过他, 当场就会死的很难看。

三娘闭眼道:我懂,但危险这个东西, 时时刻刻都有,并不会因为我怕了, 就消失, 崔少东家也不会因为我听话, 就放过我。

芙蕖听这话似乎有别的意思,了然道:你手里果然握着崔少东家的把柄。

三娘:你又是怎么猜到的?芙蕖:这却不是我猜的……是你告诉我们,崔少东家在来扬州的路上,顺便捎带上了你父亲, 说什么‘父女团聚’都是假的, 比起崔少东家那不值一提的善心, 我更相信他是有目的而为之, 他将你父亲带来扬州, 多半是与你谈条件的。

你手里攥着他的把柄,他便握着你父亲当人质, 我们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可能最靠谱。

芙蕖解释到这,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你快说, 急着去给你们崔少东家收尸呢, 空禅寺呆得我闷死了, 快些了结此事,我们想回家了。

她嘴上说的轻松,实际上心里没底。

此前在山门口站了片刻,她就意识到外面情况不好,谢慈布下的局尚未派上用场,崔少东家未按照约定准时到此见面。

外面情况可能会有些麻烦,所以她必须在内先拿捏住三娘。

就算不能让她成为助力,也万万不可放她在背后阴人。

三娘如实交代:我确实是攥着他的把柄,他在此地私铸铜币一事,崔掌柜的并不允准,是少东家自己私下偷着办的。

在崔掌柜眼里,钱才是亲儿子。

倘若崔掌柜得知此事,恐是要打断少东家的腿,甚至舍了他的命都有可能。

芙蕖皱眉追问:他为何要私自铸币?三娘道:他想夺了崔掌柜的权,他嫌他爹活得太久了。

芙蕖:崔掌柜膝下可只有那一个儿子,当真能舍得下。

三娘:崔掌柜是只有一个儿子,但他还有三个亲孙啊。

长孙已出落成才,今年入了商会,威望和声明如今已远超少东家了。

少东家舍不得动自己儿子,只好退一步,对亲爹下手。

那些钱币将来会经由少东家的安排,流进徽州的商会中,到时候乱局一生,崔掌柜必然完蛋。

芙蕖:……一言难尽。

本以为是一桩深埋在下的惊天巨案,结果扯出来一瞧,起因是他们崔字号的家务事。

崔掌柜完蛋已成定局。

他崔字号掺手搅合朝局,包庇贪腐,收赃洗钱,早入了谢慈的眼。

谢慈正等一个机会彻底拔了他这根刺。

有几匣钱币早在运往燕京的路上了。

崔掌柜完蛋可能要耐心再等一段时日。

但崔少东家肯定要比他爹先完。

芙蕖问道:你传给崔少东家的纸条上,提到了山间密道,详细说说,怎么回事?三娘道:铸币需要大量的材料和工具,可空禅寺的位置你也瞧见了,山路陡峭,一人行走已是不易,更遑论还要搬运那么多的材料和模具……空禅寺井下挖建的密室有一条路,可直通半山腰。

以前运铜料的车进出来往,都是从那里走的,崔少东家有图纸,他虽从未来过,但对此地很熟悉。

芙蕖:图纸呢?三娘道:我没有留抄本。

芙蕖:那你一定有留后路,他终归不如你熟悉,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如若有心,稍微做点手脚是能给他苦头吃的吧?三娘沉默了。

芙蕖盯着她,一时不慎,露出了点焦躁,但三娘竟也没在意。

她们彼此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三娘偏开头,胸前起伏,微微叹了口气。

芙蕖觉得她的反应怪异,直起身抱着手臂打量她。

似是心虚。

虚什么?芙蕖心里对三娘的戒心一直没放下,一顿连敲代打的逼问,就是为了刨根究底。

转瞬的时间里,她还真想明白了。

三娘的后招就在那密道里呢。

单弄死崔少东家一个人太亏。

她妄想把他们都葬在里面。

芙蕖拉了她的袖子,往门口带去,径直奔向空禅寺后院。

停在井口前,下面的工匠都还在里面呢。

芙蕖说:既然手里没有图纸,该怎么走,你带路吧。

三娘摇摇晃晃的撑在井口,抹了把脸,说:我的底牌都被你摸清了,你还敢进去啊?芙蕖望着她:我想你现在应该改变主意了。

三娘道:何以见得?芙蕖:你原本的打算是——把我家主子与崔少东家一起葬在里面,只留我一个床上养的女人在外面,掀不起什么浪花。

三娘:是我小瞧你了。

芙蕖:除非你把我一起杀死,否则我不会饶了你。

多杀一个人,多一分难度。

三娘玩的太大了,这三个人,无论漏下了谁,都会回头找她算账,都够她喝一壶的。

芙蕖脑子里在飞速的算计。

山下没有动静,山上也没有动静。

崔少东家不可能半道察觉到危险掉头打道回府,他不是那种怂货。

人多半是在下面了。

芙蕖:你在下面干了什么?三娘吐出两个字:火药。

芙蕖藏在袖子里的手开始颤动,她不能确定谢慈现在是否身处险境。

她强自撑着冷静:多少的量?三娘:不算多,但毁掉下面足够,可以连同所有工匠一起灭口,是早就准备好的。

山林里还有长青的松柏是郁郁葱葱的墨绿。

谢慈一动不动在湿寒的林中站得久了,双膝密密麻麻的疼痛爬了上来。

昨天芙蕖亲手用药炖的鸽子汤是真的美味啊,补肝肾,续筋骨……害得他整晚上头脑昏热,没睡成觉。

等药劲过了,一热一寒,如冰雪两重天,折腾着他这副空心竹一样的破骨肉。

属下回禀:兔子进窝了。

谢慈手里一杆千里眼敲打着掌心,他说:兔子狡猾,得撵一撵才会进笼子……他带了多少人来。

属下道:一行约二十几人,但崔少东家似乎察觉到不对劲,已遣了一队人快马往山下去。

谢慈:先把那些人套了,空禅山今日就是一座死山,连一只鸟都不准给我放出去。

一对乌鸦振翅从谢慈的头顶滑过。

它们绕着谢慈低空盘旋,想往他的手臂上落,但谢慈今日不惯鸟毛病,不肯伸手架它们。

他对属下道:把它们两放回去吧,家里那个睡懒觉的该醒了。

竹哨声长长短短的鸣起。

而对这哨声起反应的不仅仅是鸟,不远处林子里,也传出了同样的哨声,一时间,断断续续,此起彼伏,在晨雾中叫出了鸟语花香的意味。

芙蕖的耳朵猛地一颤。

竹哨与寻常鸟叫声十分相似,但细听又有细微的不同。

真正的鸟叫声跟在哨声的后面,传进芙蕖耳朵里时,两只白颈乌鸦早已落在院墙上了。

芙蕖看着那两只黑不溜秋的鸟,忽觉无比可爱,神情终于也柔和了几分,她松了压在三娘肩膀上的手,道:走,随我下去吧,那毕竟是你的旧主 ,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才能了却余生憾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