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诓了三娘下井, 有三娘在前方带路,方知井下是如何别有洞天。
简直相当于在山体中劈开了一条路。
三娘讲给她听:此处原本有个前朝王侯的墓,工程的起始是从那里开始的, 无意中打通了空禅寺, 正好我们需要一个能掩人耳目的所在, 于是便对寺中的女僧动了手,将空禅寺也占据了。
芙蕖她们现在脚下路, 是后来的工匠们自己凿开的,此处与当初他们发现的那座墓室相连, 根据三娘所言, 芙蕖推测至少应有几百米的距离。
崔少东家若是能悄无声息的进山到空禅寺, 一地是从墓室的那一端进入。
芙蕖问:你该如何联系他?三娘道:你猜的兴许没错,他对我有戒心,所以不会主动来找我,他应该徘徊在他所认为安全的地方, 墓室的入口周围, 我带你过去。
芙蕖又问:火药埋于何处?三娘说:火药是用来炸毁空禅寺的, 当然是埋在我们那边的位置。
芙蕖不再多问, 她跟在三娘的身后, 小心避开墓道里的机关。
那些机关有些是新的,有些是旧的, 但都是要命的东西。
可见这些人心思之歹毒,一旦触碰到了,非死即伤。
三娘走在前面嘱咐:踩着我走过的地方,千万不要乱尝试, 命只有一次。
芙蕖眼尖, 瞧见两侧的石壁上有暗红色干涸的血迹, 道:你们这是豁上去多少人的命,才趟出这么一条安全的路?三娘道:那可真是不少人。
她们可以视别人的命如草芥,但自己的命却金贵无比,一点险也不能涉。
再往深处走段距离,甬道中遍地是腐烂的尸骨,味道刺鼻令人作呕,一片骇人景象。
探路的人死在这里,但其中机关重重,那些踩着他们的尸骨逃出生天的同伴们,根本没有替他们收尸的打算。
芙蕖眼前都止不住的发晕,不得不用手帕捂住口鼻:怎么就把的尸体留在这里?三娘说:尸体太多了,拖出去难以料理,一个不慎还会引起官府的注意,不如就留在这里,反正这里也是墓,他们挤挤住着应当合适,而且还能用来震慑后来的人,一举两得嘛。
再说,即使我有心想要安葬他们,也做不到将人都拖出去,此地机关重重,一着不慎就是死。
芙蕖觉得不合常理:那你们铸币用的材料是怎么从此路运进山的?三娘抬手指了指头顶:看上面。
芙蕖顺着她指的方向,仰头看去,墓道的顶上,竟装上了两条吊轨,上面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铁制的方斗。
三娘道:运东西时,不用人行走。
难怪这一地的尸体数目多得超乎想象,原来不仅仅是探路,还有因凿建此吊轨而丧命的人。
瞧着三娘一脸理所应当的冷静,芙蕖忽然后悔方才给她的承诺了。
像她这种人,还是死了比活着好。
芙蕖勾唇冷冷的笑了一下,趁着前方三娘不注意,弯身从地上捡起了一颗石子。
在通往下一个拐角的时候,一扇石门沉重地开合,芙蕖转身将石子用力弹出。
石子在地面上弹起,又撞至墙壁,来回蹦了几次,终于用完了助力,吧嗒一落。
没有任何机关被触动。
三娘走出两步,回头见芙蕖没跟上,皱眉:别走神,危险。
芙蕖不动声色,跟紧了她。
终于,他们到了一间宽敞的石室中,三娘停住了脚步。
芙蕖落后她几步,在她退至一边让开路时,芙蕖才发现此处可能是主墓室,因为看到了摆在正前方的棺椁,以及两侧台阶上翠玉雕刻的陪葬玉甬。
崔少东家果然就在里面。
他第一眼见了三娘,咧嘴一笑,阴郁道:我以为你不会来见我了。
三娘摆出一副谄笑的姿态:怎么会呢,我生死都是少东家的人,荣华富贵是您给的,宠爱疼惜也是您给的,此一生都不会有二心。
崔少东家信没信不知道,但是他身侧有一个老仆人,用绳子反捆着双手,堵住了嘴巴,正一脸伤感地望着三娘。
三娘也上前一步,眼里蓄了些情感:爹爹?崔少东家招手,命人给老仆人松了绑,三娘被允准上前服侍。
但崔少东家将目光转到了芙蕖身上,脸色倏地更难看了。
是你!他坐在椅子上,重重的一拍扶手。
芙蕖看着他仅剩的一只眼睛,笑道:看来少东家适应的还不错,一只眼也不妨碍你办事。
崔少东家问三娘:怎么回事?三娘道:前些日子我一直想写信与您禀明情况,但是空禅寺整个落尽了他们的手中,我的信送不出去,我虽心焦却无能为力,幸而您明察秋毫,已洞察了他们的圈套。
崔少东家:少废话,我问你怎么回事。
三娘在他的训斥下低下头,将当初空禅寺发生的一切详细说了个明白。
崔少东家听了之后,说:我知道他们在徽州端了我的一亩香,当时有老爷子牵绊,我没能及时算账……呵呵,你们不赶紧躲开,倒是上赶着往我手里撞啊。
芙蕖冷冷问:一亩香是你的私产?崔少东家道:对啊。
他一摊手:听说你还毁了我的藏品,怎么,怒急攻心了?他指的是那些照着芙蕖模样做出的蜡人。
崔少东家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本少爷这双眼睛有个绝活,女人的身材尺寸过目不忘,不差分毫!你仔细端详了没有?是不是与你一模一样难辨真假啊?芙蕖平静的望着他:你羞辱不到我。
在芙蕖的眼里,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面对一个死人,不需要动怒,也不需要激动。
崔少东家好似一拳打在棉花里,无趣的感觉漫上心头,自己却先怒了。
蜡人再逼真那也是假的。
此刻真人就在眼前,他的所有报复手段,此时不施更待何时。
他一招手,身后带着的人开始向芙蕖包围。
一见仇人那是分外眼红。
芙蕖双手缩进了袖子里,这其实是个震慑的动作,崔少东家最知道她的厉害,当年那枚剜去他眼睛的刀,可是快若闪电。
他提醒道:当心她耍阴招。
芙蕖:崔少东家太谨慎了,我一小女子能有什么阴招?现在外面风声鹤唳,您确定要先与我算这笔不合时宜的帐?崔少东家笑得随意:无妨,我不在意,他们进不来,我在此安全的很。
芙蕖不知他何来的底气。
她决定把三娘卖了——不见得吧。
眼看那些奴仆的手都快要伸到她身上了,芙蕖不慌不忙飞出一枚路上捡的冬青叶,如此近的距离直逼人眼睛,出手就不给人躲开的余地。
首当其中一位惨叫着捂住了双眼,人群唰一下推开了好几步。
芙蕖一指三娘,说:你若是当真信她,就不会有方才的试探,我已经在空禅寺安然住了两个月,崔少东家,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你所谓的得力属下,在向您回禀工程进度的时候,对目前变故有过半个字的暗示么?三娘大怒:你阴我?!崔少东家本就是多疑谨慎的人,他目光斜着瞥过去。
三娘狡言辩道:少东家,莫听她害我,两个月里,我所寄的信必先过一遍他们的手,连我养的鸽子都被她炖了汤喝。
芙蕖:哦——那你可当真是无辜。
崔少东家:闭嘴,你的事,我有时间慢慢处置。
他的独眼里容不下芙蕖此人的存在,恨红了眼珠,说什么都一定要先报了仇再说。
崔少东家带来的人见主子盛怒,再没了顾忌,一拥而上,正准备拿下她。
下一刻。
刀锋出鞘的声音好似遥在远处,而一眨眼的功夫,破风声又近在耳前。
一个机灵人求生的本能永远快过脑子。
芙蕖下腰后仰,刀锋贴着她的鼻尖擦过,卷了一缕她的凌乱的发丝,直掠这一群人的最脆弱的脖颈。
谢慈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没人知道他是从哪个缝隙窜出来的,刀旋了一圈,落地之前,稳稳的被他接在手中。
他甚至还十分优雅的拉了芙蕖一把,免得她被血溅脏了衣裳。
崔少掌柜的半天没能缓过神来。
他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身,手指着他:你……你怎么进来的?谢慈用一方洁白的手帕擦过刀刃:我盯着你呢。
崔少掌柜的人一下子折了半数。
谢慈精准的戳他的痛处:我两只眼睛总比你一只眼睛好用。
崔少掌柜不敢相信:我的机关……谢慈:两个月,你以为我是来山上食素的吗?墓道在半山腰上的入口已被谢慈带的人封死。
崔少掌柜的仓促之间,明白唯一的路是另一侧。
他带人掉头就撤。
三娘混在逃命的人群中,一窝蜂似的挤进了狭窄的甬道口。
芙蕖身形一动:追吗?谢慈按着她的手腕:别,给她们时间。
他攥上了她纤细的腕子便不肯放手,露出不合时宜的温情:我叫你把三娘诓下来,你怎么自己也跟着下来了?作者有话说:前几天好像有问篇幅的,我一直想说,但老是忘……此文不会再开新线了,当前已牵出来的所有故事圆满之后就是完结,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