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陆景策父母的忌日, 陆景策天不亮就起来了,沈雁笙睡得不沉,陆景策起身的时候, 她也跟着醒了, 有点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 望着陆景策,几点了?陆景策坐在床边穿衬衫,回头见沈雁笙睁着眼睛看他,说:七点不到,你继续睡。
你呢?沈雁笙记得今天是陆景策父母的忌日, 跟着从床上坐起来。
陆景策一边系袖扣,一边说:我上山给我爸妈上炷香, 一会儿就回来。
沈雁笙道:那我跟你一起去呀。
说着就从床上下来, 蹲去行李箱前找衣服,嘴上还念叨,要不然千里迢迢来干什么呀?不就是来陪你的嘛。
陆景策从床边站起来, 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皮带,看着沈雁笙, 笑着逗她, 所以你是来见公婆的?沈雁笙愣了下,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还没开口,就听见陆景策又说:也好, 让我爸妈看看儿媳妇。
沈雁笙一瞬间红了脸, 她回过头看向陆景策。
陆景策已经穿好衣服裤子, 拿起手机在回信息, 神色淡淡的, 看不出他刚才那句话是真心,还是随口那么一说。
沈雁笙回过头,垂下眼睛继续找袜子,心里又忍不住提醒自己,不要想太多。
陆景策也许只是随口那么一说,根本没放在心上。
她找好衣服,坐到床边先穿袜子。
陆景策回完信息把手机扔床上,看到沈雁笙在穿袜子,提醒她说:穿厚点,山上冷。
嗯。
沈雁笙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陆景策出了房间,拎着水壶去厨房烧水。
沈雁笙换好衣服也从卧室出来,正准备去厨房,就听见有人在外面敲门。
她回头看了眼,还没问是谁,就听见来人在外面问:小陆哥哥,你醒了没有?她不自觉地抿唇,犹豫了两秒,走去门边,将房门打开。
夏晓月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沈雁笙的瞬间就落了下来。
这会儿陆景策不在,夏晓月看她的眼神明显带着敌意,问:小陆哥哥呢?沈雁笙看她一眼,随后转头对在厨房烧水的陆景策说:陆景策,有人找你。
说完她就自己出了门,到院子里去。
村里的清晨冷得人几乎站不住,沈雁笙一出门就感觉到寒风凛冽,下意识把双手揣进羽绒服衣兜里。
寒风迎面吹来,冰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原本白皙的一张小脸瞬间被冻得有点泛红。
她并不想听夏晓月和陆景策说什么,所以出了门就往外走,走得有些远,站在竹林里躲风。
过了一会儿,看到陆景策和夏晓月从厨房出来,夏晓月仰着头还在和陆景策说什么,陆景策脸上多少有点不耐烦的情绪,看到沈雁笙站在竹林那边,喊她,沈雁笙,过来。
沈雁笙朝陆景策看了一眼,估摸着这两人已经说完话,才走了回去。
陆景策看到沈雁笙被寒风冻红了脸,不由得皱眉,伸手就拉她进屋,说:外面冷,你跑那么远做什么。
沈雁笙道:我呼吸新鲜空气啊。
陆景策捉着她的手给她泡进盆里的温水里,闻言抬眸看她一眼。
冰冷的双手浸入温水里,沈雁笙一瞬间觉得暖和很多。
陆景策按着她的手,说:多泡一会儿。
沈雁笙心中有些温暖,小声说:其实也还好,习惯就好了。
陆景策问:戴手套来没有?沈雁笙嗯一声,说:带了,在行李箱里。
一会儿上山戴上。
噢。
沈雁笙垂着眼睛看着她泡在温水里的双手,难得乖巧地应了一声。
夏晓月站在厨房外面,看着陆景策拧毛巾给沈雁笙擦脸,她不自觉地咬住唇,眼睛都不自觉地泛红。
在她看到沈雁笙仰头亲了陆景策一下的时候,双手不自觉地掐进掌心,随后转过身,红着双眼大步离开。
洗漱好,陆景策回房间帮沈雁笙拿了手套,给她全副武装地戴好才带着她往山上走。
冬天清晨的山上雾蒙蒙的,林间有不少水汽。
陆景策一手拎着香烛,一手牵着沈雁笙,回头看她,不太放心地问:行不行?山路确实不太好走,而且山间水汽很重,地面有些湿滑,沈雁笙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说:没事。
你牵住我就行了。
陆景策看着她,忍不住笑,问她:要不要我背?沈雁笙一边借着陆景策手上的力道往上爬,一边说:哪有那么严重,你当我三岁的小孩子?累了就跟我说,还得走十来分钟。
知道了。
山路比沈雁笙想象中更难走一点,到了陆景策父母埋葬的地方时,沈雁笙已经冻得有点发麻了。
她第一次知道江城这么冷,寒风吹久了感觉骨头都会疼。
但是当她看到两座坟墓埋在一起的时候,心也不自觉地感到悲凉。
陆景策蹲到坟墓面前,从袋子里拿出香烛,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静静地把手里的香烛点燃。
沈雁笙站在身后,看着两座坟墓刻着的同一天去世时间,再看着陆景策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受到陆景策的孤独和寂寥。
这世上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一定会很难过吧?她不能想象,如果有一天爸爸妈妈离开了这个世界,留她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她会有多难过。
她看着陆景策,喉咙有些牵扯着发疼。
她走过去,在陆景策旁边蹲下来,从袋子里拿出黄纸,一点一点撕开。
清晨的山间静悄悄的,甚至能清楚听见风声。
陆景策把香烛点上,然后拿起沈雁笙撕好的黄纸,一点点烧进去。
沈雁笙把所有的黄纸撕好,也仍然蹲在旁边。
她看着陆景策,总觉得他平静无波的情绪里,藏着太多的情绪。
她静静地看着他,却也并不出声打扰。
过了好一会儿,陆景策才出声,说:我父母是车祸过世的,在我五岁那年。
沈雁笙看着陆景策,心口有些隐隐作痛。
陆景策却平静,说:其实在我记忆中,关于父母的印象很浅。
他们俩常年在外务工,每年春节会回来几天。
从我记事起,和父母待在一起的时间少到几乎不能让我记住他们的脸。
他一点点把黄纸烧进去,缓缓地说:但是当他们出事以后,我一颗心还是会觉得痛。
他抬头看向沈雁笙,目光中第一次出现类似脆弱的情绪,问道:沈雁笙,你知道为什么吗?沈雁笙觉得难过,她伸手握住陆景策的手,心疼地望着他,轻声说:陆景策,叔叔阿姨看到你现在的成就,一定会为你高兴的。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
五岁的孩子其实已经很懂事,即使和父母待在一起的时间很少,那时候应该也知道,他再也见不到父母了。
陆景策眼中的脆弱不过持续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又恢复了平静。
他静静看着眼前燃烧的黄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最可怜是我奶奶。
我爷爷走得早,她三十几岁就守寡,一个人把我爸拉扯长大,没想到老了又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那时候常常躲起来哭,哭完又振作起来去赚钱,因为还要养大我。
沈雁笙听得难过,紧紧握住陆景策的手,想把自己全身的力量都给他。
陆景策也反手握住了她,他盯着眼前的两座墓碑,沉默很久,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黄纸慢慢燃烧化为灰烬,香烛也一点一点燃到尽头。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陆景策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起身时已经收敛起了所有情绪,脸上的神色又重新恢复平静淡漠。
他拉起沈雁笙,说:走吧。
沈雁笙借着陆景策的手站起来,但因为蹲得太久,起身的时候头晕,险些栽倒。
陆景策立刻扶住她,头晕?沈雁笙点下头,说:有点。
陆景策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有点心疼,说:回去带你去做个体检,看看是不是贫血。
沈雁笙道:哪有那么严重,每个人蹲久了起来都会有点头晕。
陆景策挑了下眉,说:会吗?我怎么不晕?沈雁笙撇下嘴,说:你是国防身体,谁敢跟你比。
陆景策看她一眼,笑了,说:走吧,下山吃早饭。
沈雁笙嗯了声,和陆景策牵着手下山。
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往墓碑望了一眼。
陆景策道:别看了。
沈雁笙回过头,又忍不住看了看陆景策,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陆景策,你现在还会难过吗?陆景策平静地看着前方的路,说:不会。
沈雁笙静静看着他。
过一会儿,听见陆景策又说:人要往前看,沉浸在痛苦中,这辈子什么也做不成。
何况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早晚有一天,我也会死。
沈雁笙很不喜欢听陆景策说这种话,纠正他,你才二十八岁,还有好几十年可以活。
陆景策侧眸看她,忍不住笑,说:借你吉言。
*下了山,还没到家门口,远远就看到夏晓月等在那里。
沈雁笙一看到夏晓月就不太开心,不自觉地抿了下唇。
夏晓月也将她无视得彻底,看到陆景策,直接走向他,笑着道:小陆哥哥,奶奶让我过来叫你去我们家吃早饭。
陆景策道:不用麻烦了,我们买得有东西,随便吃点就行了。
夏晓月道:不麻烦。
而且都已经煮好了,你不来吃也是浪费。
再说我爷爷一会儿还有事想找你帮忙。
什么事?陆景策问。
夏晓月道:你先过来吃饭吧,吃完饭再说。
快来啊。
说着就转身,先往回走了。
夏晓月走后,陆景策侧头看向沈雁笙,说:去吃饭?沈雁笙松开陆景策的手,说:我不去,我自己吃泡面。
陆景策道:一起去吧,泡面也没什么营养。
沈雁笙不乐意,转身坐到门前的矮凳子上,支着下巴道:人家又没喊我。
她板着脸,情绪都写在脸上。
陆景策盯着她看一会儿,眼里笑意不由得深了几分,走过去,从裤兜里摸出车钥匙给她,说:那你去车里拿吃的,我过去跟老人家说一声。
沈雁笙抬头看他,问:那你回来吃饭吗?回。
陆景策笑,抬手揉了把沈雁笙的脑袋,说:总不能留你一个人吃饭吧。
又捏捏她的脸蛋,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沈雁笙这才接过车钥匙,看着陆景策离开的背影,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起身去车里拿东西。
陆景策去夏家那边说了一声,没几分钟就回来了。
和沈雁笙一起在家吃了泡面,吃完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口水,说:我一会儿送夏爷爷到镇上去买点东西,大概中午回来。
要是我中午没回来,车里有吃的,你就自己先垫点,等我回来给你带吃的。
沈雁笙虽然不想和陆景策分开,但她也总不能时时刻刻缠着他,轻轻点下头,说:开车小心点。
陆景策嗯一声,掌住沈雁笙后颈,低头在她唇上温柔落下一吻,我走了。
嗯。
沈雁笙点下头,起身送陆景策到门口,看着陆景策开车离开,等到车子渐渐离开了视线,才收回目光,转身回屋里去收拾东西。
把吃完的方便面桶扔进垃圾桶,然后拎着垃圾到外面去扔。
回来的时候,却看到夏晓月站在门口。
她那个样子,摆明是在等她。
两人气场不和,沈雁笙也懒得做样子,直接问:有事吗?夏晓月上下打量她,过一会儿,轻轻笑了笑,说:沈小姐长得好像一位故人。
沈雁笙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她,是吗?夏晓月笑了笑,然后点点头,说:很像策哥哥的初恋。
沈雁笙站在那里,直直看着她,很久也没说话。
夏晓月笑道:我猜你应该不知道吧?策哥哥以前有个好喜欢的女孩子,这些年他一直不交女朋友不谈恋爱,都是因为在等她。
沈雁笙冷冷看她,所以呢?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夏晓月笑了笑,说:没什么,随便聊聊而已。
沈雁笙心烦意乱,冷冷地下逐客令,所以你现在聊完了吗?可以离开了吗?夏晓月被沈雁笙这样冷脸对待,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她也冷下脸来,说:你得意什么,不过是个替代品,真当自己攀上高枝了?沈雁笙冷笑声,说:替代品又怎么样,至少我可以睡陆景策,你呢?下辈子也别想睡到他。
夏晓月到底没见过这阵仗,一瞬间脸涨得通红,你……你不要脸!沈雁笙冷哼声,说:你可以走了。
说完径直进了屋,砰一声把门关上。
作者有话说: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