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日,学堂放学的时候,明珍极意外地发现,来接她放学的,不是奶妈,而是父亲许望俨。
爹爹!明珍飞奔过去。
您怎么有空来接我?许望俨捏一捏女儿鼻尖,又替女儿将因奔跑而有些被山风吹乱的刘海理整齐,你说有同学要来家里看西洋镜,又担心他们未得家长的同意,那么爹爹来接你的话,与来接他们的人也好说话,比你一个小孩子要有分量得多。
明珍便笑了起来,还是父亲想得周到呢。
想不到,世钊和殊良,竟然也是他们的父亲来接孩子放学。
许望俨,勖钧自是相熟,与纪方瞿也不是初见,不过柳纪两家,不如柳勖两家那么熟悉。
三个男人相视颌首。
勖兄。
纪兄。
许兄。
世钊哥哥,殊良,我们一起走罢?明珍笑着朝世钊和殊良招手。
殊良自是高高兴兴地跑到明珍跟前,拉起明珍的手。
世钊却打鼻孔里哼了一声,这个纪殊良,仗着自己年纪小,就总在明珍跟前撒娇,明珍也不防着他一些。
柳明珍!背后有少女清亮的声音。
明珍回过头,看见叶淮阆和一个高挑少年站在一处,身后是叶大帅家的警卫员。
什么事,淮阆?明珍已经走出一段路去,只好扯高了喉咙问。
明天晚上,我过生日,请你来参加——叶淮阆将手拢在嘴边,朝明珍的方向喊。
好的——明珍也把双手拢在嘴边,回喊。
不知道是不是下午的阳光太盛,闪花了眼睛的缘故,明珍看见叶淮阆身边的高挑少年眼里,流过耀眼的明光。
明珍,那是——许望俨一边与纪、勖交谈,一边还分出心来,关注女儿的言行。
那就是叶大帅家的叶淮阆。
爹爹,伊顶神气,对不对?明珍仰头,笑问父亲。
还是明珍姐姐最神气。
殊良童声软软地说。
我最喜欢明珍姐姐。
明珍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殊良的头,殊良也最可爱。
世钊堕在两人身后,心里仿佛有无数蚂蚁爬过,想上前去将明珍与殊良牵在一起的手狠狠拍开,却最终只是冷了眼,不说话。
许兄真是教女有方,我家殊良一向顽皮,想不到在明珍跟前这么乖。
纪方瞿大是好奇,他几个堂姐表姐,不晓得被他欺负得多凄惨,每次都是哭着回去,以后再不肯来。
明珍还有三个弟弟妹妹,所以对小孩子比较有耐心。
许望俨心中十分骄傲。
一路说笑,来到山下镇子上。
路上行人看见三位有权势的老爷竟然一路走来,纷纷议论,这三家别是要有什么大动作了罢?三个孩子却毫无所觉,一路看见冰糖葫芦,桂花糖藕,粽子老姜糖,全都要驻足观看,少不得还要让父亲买一点,尝尝新鲜。
世钊从没有吃过外头这些于他看来,十分低贱的食物,他一贯吃用都是最好的。
看见明珍兴致勃勃,世钊也只能硬着头皮,一起尝试。
想不到竟然也十分美味可口。
少吃些,当心回家吃不下晚饭。
许望俨摇摇头。
令嫒真是冰雪聪明,活泼可人。
纪方瞿望着与儿子牵手走在前面的明珍,许兄夫妻真是有福气,将来不知道是哪个前世有厚福的,能娶令嫒为妻。
世钊听见了,耳朵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现下说这些,还太早。
许望俨看着女儿,眼里有宠溺颜色,我和她母亲,希望能多留她几年,现在毕竟不是早些年了,过了十六嫁不出去,便误了终身似的。
到时候许兄家的门槛,还不得叫媒人给踏破了?勖钧还玩笑地说。
令郎也是一表人才,今后替徽州年纪相当的姑娘家,上勖兄家提亲的,也不会少啊。
许望俨打趣勖钧,便想把这话题略过了。
不料勖钧却石破天惊地一问。
许兄,有没有兴趣,我们两家,做儿女亲家?微微堕后明珍与殊良两人的世钊,耳朵里听见父亲这样问许伯父,浑身都似僵硬了一般,仿佛凝固在时间里。
好似过了一生那么久,又好似只过了一霎眼的工夫,世钊听见许望俨温润的声音说:他们年纪还小,过早定下来,万一将来他们各喜欢上了旁的人,对另一方总是不好。
还是再晚几年罢,看两个孩子自己的想法,不要落了他们的埋怨。
世钊恨恨地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明珍,心想,柳明珍,你在不干不脆的性子,真是跟你爹一色式样。
明珍只觉得后脑勺儿似要被盯出个窟窿来,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又一想,世钊就是这样一副不知为何便耷拉脸,一会又雨过天青的性格,所以也不恼,只是回身朝世钊招手,世钊哥哥,快来,马上要到了。
我识得去你家的路。
世钊果然耷拉着脸说。
明珍抿着嘴,忍住笑,谁先进门,谁先看画片。
有好几套画片呢,你走得慢,待会儿可要排在后头看了。
稀罕!世钊把头一拧。
好了,世钊哥哥,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一个人落在后头,自己先走了。
明珍再抿一抿嘴,反身牵着殊良走到世钊身边,我们走罢。
世钊只是拿眼睛看了看明珍与世钊牵在一起的手。
明珍叹息,怎么跟孩子似的,殊良才几岁,同他争。
毕竟还是把世钊的手,也一起牵了起来。
勖钧在后面看得直摇头。
这个儿子,看似老成,其实幼稚无匹,反倒是那个纪殊良,小小年纪,已经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
等到了柳家,三个孩子先进明珍的小书房,将作业都做了,然后洗了手,拿着点心水果,围成一堆,看西洋镜。
明珠明耀明辉也跑来凑热闹,其他房里的孩子听得这边笑闹不断,自然也一起过来轧闹猛。
一时之间,院子里笑声不断。
柳茜云着奶妈奉了茶,便到院子里,看着孩子们玩耍,三个男人则在课堂间闲聊。
勖兄在上海徽州两地,常来常往,见闻肯定比我们常在徽州的广博,不知勖兄如何看眼下的形势?聊着聊着,便谈及政治。
蒋阎之间的骂战,愈演愈烈,我恐怕开战终将难免。
勖钧太息,啜一口清茶,南京同北平——其实是英美同日本之间的势力争夺,咱们徽州,在日本人的势力范围。
且,虽然段大帅经‘三·一八’惨案(注1)后,息影津门,表示只谈佛经,不问政治,但日本势力却想扶植段大帅组建傀儡政权,可见日本人的野心。
我们徽州,今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
勖钧曾留学英国,与留学德国的许望俨都更倾向于英美势力。
段大帅的皖系垮台,如今徽州是叶大帅把持,我看叶大帅到不全是一个一味只知压榨的武夫,不然徽州这些年,不会过得相对太平。
纪方瞿分析,叶大帅与日本人,也是虚与委蛇。
到底是炎黄子孙,不想坐实了卖国贼的名号。
就怕今后形势演变,最后由不得他。
勖钧低声叹息,我们总要早做打算,为自己——为孩子,留一条退路。
三个男人,不自觉都把眼光调向院子里,玩做一团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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