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叶渃兴奋得没有睡着,满脑子,都是那一个吻。
轻柔的吻,像春天的柳絮一般,在她的心底飘呀飘,让她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就这么晕晕乎乎地过了几天,父皇的人,再次来催她回去了,说皇上身体不好。
叶渃没法,只能回去,回去前,她去找谢雪斐,问他道:我父亲让我回京城,你要跟我回去吗?问这话时,叶渃心里是忐忑的,不安的,生怕他拒绝。
但谢雪斐柔声答应了下来:好。
叶渃的心,这才落到了实处。
半月后,他们回到了京城。
女儿从外边回来,还带回来了一个少年,大周皇帝叶闻闻言,立马就要召见他。
叶渃接到消息,立马匆匆去见皇帝,神情有些激动:父皇,女儿好不容易才把人拐到手的,你可不许吓着他知道吗。
要是把人吓跑了,女儿,就,就不嫁了!还纳一堆男宠,气死你! 叶闻本来还想着,恐吓那小子,让他离开,好让女儿嫁给裴景瑞,没想到女儿竟然这么护着他。
他向来宠女,又生怕她说真的,便答应不为难他。
很快,大周国君便见了谢雪斐。
十六七岁的少年,长相俊秀,谈吐得宜,看着也像个大家里边出来的。
叶闻问了一下,大概了解他的情况后,便允了他跟叶渃在一起。
自己的女儿,自然是要配最好的。
叶闻不希望谢雪斐是个绣花枕头,于是叶闻让他开始入朝为官。
而谢雪斐,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在礼部待了半年,无论做什么,都是尽力而为,尽善尽美。
半年后,二人婚礼筹备后,谢雪斐尚公主,住进了公主府。
公主的婚礼,自然是盛大非常,加上叶渃平日里良善,时常救济百姓,颇得民心,百姓也无不为二人的喜事欣喜。
京中各大酒楼,免费的喜宴也连摆了三日。
叶渃如愿以偿地穿着凤冠霞帔,嫁给了心上人。
因这会是夏日,外边热得很。
可公主府正院之中,却放着冰,带着舒爽的凉。
可这夜红烛跳跃时,叶渃却觉得,这房里的冰,有些不够用了。
不然她怎么会觉得,身上暖烘烘的。
而谢雪斐,一身喜服,雪白的面容,此刻也仿佛涂了一层胭脂,带上一层绯色。
他入官场入了半年,又是公主的人,自然是得在大臣之间周旋,回房之前,他被灌了许多酒,这会儿,脑子都有些晕乎乎的。
拿着喜称,挑开红色喜帕时,少女羞涩的面容,便露了出来。
一身火红的叶渃,自然是美极,面上施着粉黛,艳丽华贵,又带着少女的青涩。
此刻他立在面前,她有些不敢看他,浓密的长睫轻轻颤着,像极了雨中轻颤的蝴蝶。
而接下来的叶渃,也如那娇弱的蝴蝶一般,被风雨吞没。
一切结束之后,谢雪斐抱着怀里睡去的少女,抬眸看着帐盯,漆黑狭长的眼眸,也染上几分朦胧的感觉。
叶渃初时救他,用的皆是名贵药物,他已经大概判断她不是简单人物。
后来盈绿嘴快,喊了一句公主,他便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再后来,他佯装离开,引她自己追来,步步为营,而今,如愿以偿成了她的驸马。
明明是算计好的,可是谢雪斐这会儿,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却并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
玉白的指尖,无意中触碰上少女恬静的,带着温热感的面颊,谢雪斐手指有些发颤,眼前也有些恍惚的感觉。
***谢雪斐从梦中醒来,眼眸睁开时,富丽奢华的宫殿,在他眼前铺开。
而今,他已经不是提心吊胆地需要处处以他为先的驸马,而是大周的皇。
可伸手去摸身侧,却冰凉一片。
昨夜安抚叶渃睡了以后,养心殿这边有事,他便回来了。
这会儿,独自躺在床上,有些怔然。
脑海里,少女柔软的触感似乎还在怀中,可身旁,却是空荡荡的,有些冷清得过分。
谢雪斐的心里,也觉得有些冷冷清清的。
皇上,出事了!濯云的声音,破开一室冷清,从门外传了进来。
谢雪斐收回了飘渺得没有焦距目光,看向门口那紧闭的殿门,说了一句进来。
濯云的身形,便出现在门口,他神色满是焦急,语气也带着焦急。
似乎是有些激动,声音微喘道:陛下,北边菏城灾民叛乱。
谢雪斐惊起,披上外袍,便往门外而去。
连头上松散的墨发,也来不及绾起。
先帝驾崩后,大周乱了一段时间。
大周有不少异性王,诸王对皇位虎视眈眈,当时纷纷起兵,整个大周乱成了一锅粥。
而受苦受难的,便是百姓。
而今一切刚才稳定下来,若是北边再出现战事,只怕不好。
聚集几名心腹大臣,一通了解状况后,得知是地方官府为了政绩,隐瞒灾情,无视百姓生死,导致菏城百姓对朝廷积怨,最终被人煽动,起兵造反。
谢雪斐怒斥了一顿户部尚书,便安排人往菏城而去。
想了想。
又怕出乱子,便决定道:朕还是亲自去吧。
皇上!太傅赵流渊略略蹙眉,不满他的决定。
然而谢雪斐却执意:如今朕初登帝位,若是处理不好此事,恐怕民心不稳,朕还是自己去吧。
帝心已决,一众大臣便不好再说什么。
谢雪斐安排好出宫的事情之后,便骑着马往宫门而去,出宫前,他坐在马上,一声玄黑袍子,披着黑色镶白绒边的大氅。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富丽堂皇的重重宫殿。
长袍猎猎飞舞时,他对濯云道:让人看好公主。
手紧握着缰绳,眸子略垂后,又声音冷肃地吩咐道:封后之事,也不得懈怠。
是。
皇上这次不带自己出宫,濯云有些失落,可皇上离宫前,又记得安排好公主。
濯云心里,又多了几分安慰。
看来,帝后之间,还是无事的。
嘱咐好一切后,谢雪斐手扬起马鞭,便策马离开。
浩浩荡荡的队伍,便随着他一道离开。
黄色黑色的旗帜,在头顶上上飞舞,将士身上的铁甲,在冷清天日下,反射出银黑色的冷光。
而于此同时,接到谢雪斐出宫的消息的叶渃,还接到了另一则消息。
女主顾明雪,从男主为她亲自堆砌的美丽牢笼,逃了!也不知道。
他到底是去赈灾,还是去救女主。
看完信之后,叶渃让盈绿把她丢到香炉里,一双清淡的眼眸,便往窗外看去。
那窗外的金黄色屋顶上,冷冷清清的,连只鸟儿都没有。
12谢雪斐刚走,叶渃便接到了舅舅的信。
信中舅舅说近日会起兵,到时候,会在菏城对谢雪斐动手,同时,让她在宫里接应。
并且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叶渃万万不要心软,失了良机。
叶渃把信丢进香炉里,手抚上自己的小腹,眼中渐渐坚定。
谢雪斐欺我,利用我,日后,心里恐怕也无我,我留着他,还要做什么。
自古帝王无情,谢雪斐如今伪善的面孔已经撕下,为了她身后的势力,他才愿意与她稍微周旋,日后,若权力尽握,他不知道要如何对待她呢!或许他留她,到时候看着他三宫六院。
或许他不留她,为他喜欢的女子腾位置,让她的孩子,喊别的女人为母亲。
无论是哪一个选项,都不是叶渃想要的,倒不如平日一搏。
盈绿,磨墨吧。
盈绿愣了一瞬,而后,沉默地,立在叶渃身旁,为她研墨。
如黑夜一般沉重的浓墨在墨研里边晕开,雪白的笔尖,轻点黑墨,接着。
落在纸上。
舅舅,谢雪斐对我不仁,从一开始便心存利用,而今,我已知道他并非良人,自然不会心软,便是为我腹中孩子,也不会……洋洋洒洒的写完之后,叶渃看着上边的字迹,良久出神。
墨迹干得快,差不多墨干了之后,她把信交给盈绿,便不再看。
拿给舅舅吧。
她已然决定,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地心软。
盈绿说了一声是,便拿着手中的信,小跑着往门外而去。
门外暗处,早有一名宫女打扮的人在等着,接过她手中的信,便悄然离去,对盈绿轻点了一下头之后,身子没入暗处。
而谢雪斐,出发之后,才接到顾明雪失踪的消息。
夜里驿站里灯光暗黄,他手拿着那一纸信件,眼眸微沉。
谢雪斐又一心腹离墨一身青衣,身姿如竹,立在他不远处,眼神有些忧虑,生怕谢雪斐做出不理智的决定:陛下,顾小姐的下落,可以让人去寻。
但菏城雪灾,却是刻不容缓。
何况,公主那边,恐怕还盯着这边。
离墨跟濯云不一样,濯云是叶渃给他的人,但离墨,却是他自己救回来。
濯云考虑问题未必不会偏向叶渃,但离墨一向冷静,一般都是为大局考虑。
昏黄的灯光拉长了影子,谢雪斐收回目光,面色沉凝,轻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离墨的话。
又思索了一下,他沉声道:加派人手,务必在凤尧找到我阿姐前寻到他的下落。
深邃的漆黑眼眸里,带上一抹寒芒。
而离墨,见他如此决定,心中虽然暂时松了一口气,却仍旧是提着心。
帝如今年少,成亲两年,对于公主,却并没有太多的感情,此次虽然顾虑着公主,暂时不往大齐而去。
但是……一旦那边发生更严重的事情,或者迟迟寻不到那姓顾的女子,恐怕……车马快行,不日便到了菏城。
菏城里边的乱子已经暂时平定。
刺史唐望早就接到皇帝要来的消息,提心吊胆,每日忙上忙下,清理战场,又安抚对朝廷有怨百姓,搭房屋,每日派人施粥,抹着冷汗等着皇帝来,意图能够补救,好到时候抱住自己的脑袋。
先帝在世时,大周各州城藏污纳垢,大官贪,小官贪,层层贪,每次钦差来,摸着他们的脾气,若是贪官,便给他多塞银两。
若是刚正不阿着,便做好表面,待他们离去,便一如既往。
可没想到,这一次,钦差是蒙混过去了,竟然有人造反。
虽然是小规模,但却招来了皇帝。
就这么踌躇不安了几日。
这日唐望正在府中听着自己那母老虎一般的正妻与那正得他宠的小妾谩骂时,门口突然有人来报:大人,皇上!皇到菏城了!唐望那正妻已经由最开始的凶悍,到落泪了。
老爷,妾身嫁你多年,不说苦劳,便是也有功劳,如今澜姬这么欺负妾身。
唐望却根本没兴趣听这些女人的争端,直奔门口而去。
谢雪斐的人已经到了城门口。
正是寒冬,菏城的冬日,比京城还要冷一些。
天色阴沉,大雪仍旧纷飞,城门巍峨,上边仍旧覆着厚重白雪。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血气。
谢雪斐高坐马上,衣上一片雪白,抬头看着上边老旧的城墙,一双沉静的眼眸定定地看了一眼上边白色的砖。
静静凝了片刻后,他便道:进去吧。
率先骑马,入了城中。
身后的队伍,迎着雪跟着往里而去。
唐望这时候坐着马车出来了,圆滚滚的身子,仿佛一个球一样,从马车里滚出来。
见到谢雪斐,便从车上滚下来,跪在地上: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马停下,谢雪斐淡漠地,低头看他一眼,眼神睥睨,冷漠。
唐望被他满是冷漠的眼神吓了一跳。
只觉得这皇帝不简单。
脖子僵着,上边,仿佛悬着一把刀。
这会儿,他无比后悔,自己竟然没有积极救灾。
但没想到,这皇帝,并没有说什么,驾着马,直接往城门口而去。
黑色的长袍飞扬,袍角翻滚时,带着冰冷寒冽感。
阵阵马蹄声轰隆隆往里,烟尘滚滚。
没多大一会儿,一行人便进了城。
唐望仍旧跪在地上,抬眸往前望了一眼,不见那年轻帝王的身影,只见那穿着凛凛铠甲的将士的背影。
这一切,仿佛暴风雨来前的平静。
谢雪斐入了城之后,便没有休息,马不停蹄地,就开始让人查周围的情况,又查周围附近村的受灾情况。
得到的消息,让他本来便冷清的面色,更加冷下来。
陛下,我们如今能够查到的情况便是如此。
附近三十多个村庄受灾较轻的十余个,重的亦有十多个,其中有一个上百人的村庄,因雪崩,无人生还。
离墨把手下汇报回来的消息禀告谢雪斐。
谢雪斐不发一言,静静思索了片刻之后,才对离墨道:让唐望解决。
声音淡淡的,但其中,带着漠然。
离墨不解:陛下既然亲自来了,何不把他斩首示众……为何……这话尚未问完,他已经明白了谢雪斐的意思。
属下立马去办。
墨离去寻唐望。
此刻唐望正在正院踱来踱去,焦心不已。
他争吵的正妻跟小妾见到刺史府中竟然来了这么多一看不好惹的人,便知道大事不好,此刻也不敢烦扰他。
正烦恼时,见到墨离的身影出现在庭院之中。
今日已经见过这么侯在皇帝身旁的侍卫,这会儿猛然见到他腰间带剑过来,唐望心中惶惶。
一个哆嗦以后,舔着脸迎了上去,态度谦卑不已:壮士,皇上可有说什么?眼前的男子,身长不过六尺,肥头大耳,油光满面,虽然已经极力掩饰自己的奢靡,但那看起来布料一般的外袍里边藏着的带绒的内衫,无论是布料还是花样,都是京城较为勋贵的人家,才能用的起的。
而他手臂上袖下藏着的金色镯子,偶尔被他不小心露出来时,也带着奢丽。
这两日在城里城外巡逻时,墨离见到许多无家可归的百姓,衣不蔽体,食不饱腹,更有甚着,冻死饿死在路边,极为凄惨。
唐望身为地方父母官,在其位,谋其职。
本应为百姓着想,可他却只图一己私利。
若不是陛下要来菏城的消息早早放出来了,那恐怕,如今的情况,还要糟糕许多。
墨离手中的剑,差些摁不住。
但念着皇上的命令,他面带沉霜,吩咐道:陛下说了,若是大人能够知错就改,那之前的事情,便可既往不咎。
就看大人,怎么做了……最后一句话,余味悠长。
唐望却心花怒放。
本以为山重水复,没想到,竟然这么快,柳暗花明。
也是,新帝手中能臣本来就不多。
若是没了自己,那这菏城,该怎么办。
毕竟前几日的乱子,可是自己平定的。
他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心里带着几分得意。
但唐望面上却笑得一脸谄媚:多谢大人告知!属下一定好好的,好好的治理这雪患。
给身后的师爷使了一个眼色,没多大一会儿,瘦的面容棱是棱角是角的师爷便抱了一小箱子金子出来。
唐望接过,举到离墨面前:大人,这是孝敬您的。
先帝在世时,身旁的大太监满福便是一个极爱奢侈之人,每年唐望都让人送许多珍稀之物给他,这才换得自己在菏城搜刮民脂民膏多年。
离墨过来通知他,他便以为,离墨也是这样的。
离墨本来不想收的,但转念一想,便收下,抱在怀里,眼底带上方才没有的笑意:那就多谢大人。
大人好好干,本官帮你说说,倒是大人还是菏城最好的父母官。
得到离墨的承诺,唐望满心欢喜,嘴都快要到耳根了:那就多谢大人。
二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交易达成。
只是回去之后,离墨怀里装着金子的箱子,放到了天子的桌前。
接下来几日,唐望忙上忙下,用心不已,之前骂他狗官的百姓,见他如此殷勤救灾安抚百姓,纷纷惊奇他怎么转了性。
十日后,菏城雪患好转。
谢雪斐巡视时,唐望就骑着马跟在后边。
帝王问他情况时,唐望指着不远处从木屋里出来,身上裹着棉衣的百姓说:陛下,这一片的百姓,棉衣都已经发放下去了。
每日施粥,有吃有住,他们也不必担忧,挨不过这冬日了。
今日出了些太阳,头上的阳光,也有些明媚。
唐望的心情,也是好的很。
谢雪斐满意不已:你做的很好。
可唐望得意的唇还未来得及翘起,就听到天子的下一句:墨离,杀了吧!唐望眼睛都瞪直。
可依旧,没办法,阻止自己身首异处的下场。
墨离是直接拔剑,把他斩在马上。
红色的血,在地上晕成血花。
这残忍的场面,吓坏了周围看到的百姓。
却又让许多,痛失亲人的百姓,觉得大快人心。
而谢雪斐,仿佛无知无觉一般,驾着扬起马蹄的马,便把他们抛在后面。
唐望死后,谢雪斐让人抄了他的家,不过半日,便抄出白银万两,黄金万两,以及数不清的珍宝与数百亩田地地契。
墨离负责抄家,抄完之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后,把数目报给了谢雪斐。
谢雪斐却没心思管这些,只因他又收到了从大齐来的消息,道顾明雪下落不明。
墨离,菏城之时交予你,朕往大齐走一趟。
匆匆把事情交到墨离手中,谢雪斐带了几个人便离开了。
刚出菏城,就被前来杀他的乱军拦住。
而为首之人,便是叶渃的舅舅,定南将军上官云。
上官云浓眉深目,因为常年行军,饱经风霜,五官极具棱角。
谢雪斐能有如今地位,他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
可这会儿,他身披黑色袍子,深目如鹰一般,盯着谢雪斐,咬牙切齿道。
谢雪斐,你蓄意接近我外甥女,蒙骗她!老夫当初能够扶你上位,今日,老夫便能在这里,杀了你!凶狠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谢雪斐听着上官云的大嗓门,唇微抿,又笑了一下。
叶渃终究是,与他反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