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巧巧的匕首, 是穿过慕姝瑶颈部刺入唐锋胸口的。
唐锋本能将慕姝瑶揽抱着,某瞬间他没意识到自己受伤,反而觉得是慕姝瑶被刺了。
唐锋有些失控地劈落妙巧巧的匕首, 反手将她按在床上压制,铁手掐着她的脖子, 眸子猩红流露出狠色。
唐锋想让妙巧巧痛苦地死去, 妙巧巧一点点被剥夺呼吸,脸逐渐涨红发青。
妙巧巧挣扎着, 用脱臼的手、指尖在唐锋手背无力抓挠着。
妙巧巧眼睛里布满血丝, 有泪水不受控地凝聚滑落。
她仇恨地盯着唐锋, 艰难吐声道:叛徒,公主、待你那么好……你、活该。
……妙巧巧原本没想杀唐锋的, 国是什么,妙巧巧从来就不懂。
她只是个身份低贱的舞姬, 为男人俯首献舞、陪酒作乐, 终有天她年老色衰再也跳不动,就会被安排接客营生、直至染病身死。
那日,她被叫去给贵人献舞,席上贵人很是雅兴体面、不算难伺候。
在花楼,遇着这样的一群客人,就算白捡便宜。
她被起哄推到主位贵人身边敬酒,贵人从头到尾都很规矩,给她留了很深的印象。
但也仅仅如此了, 她这种身份, 哪里还敢多想什么。
可是后来, 她被赎出花楼。
妙巧巧永远记得那一天, 昔日的姐妹用无比艳羡的眸光看着她, 她觉得自己竟然也有天能当人了。
那日的天真晴啊,把她的人生都照亮了。
哪怕是伺候上年纪的老头也行,逃离花楼、妙巧巧是这么想的。
但她进了公主府,买下她的是那日伺候的贵人,年轻有为、风姿俊朗、位高权重。
能给这样的贵人为婢,那是祖上烧高香,花光往后数辈子的福气。
妙巧巧自然对唐锋动过心,她们在肮脏泥泞里挣扎的人,遇到点光、可不就想要赌上命去追。
但妙巧巧脑子不糊涂,如果是谁家的公子还好,偏偏是个驸马爷。
即便驸马爷有心,公主又如何容得下她。
妙巧巧怕死,为了活着,她将心底那点见不得人的情愫埋藏起来。
妙巧巧知道自己给唐锋惹了多少麻烦,甚至还惊动了宫里。
她想象自己如何被人用三尺白绫结束性命,却不想公主会出面留她。
大抵是为了给驸马留颜面……妙巧巧很有自知之明,哪怕被邀教舞,也很谦卑恭顺。
妙巧巧嫉妒过慕姝瑶,同样都是女子,对方却仅仅因为有个好出生,就拥有了一切。
十七八岁的年纪,慕姝瑶天真无邪,而那时、她已经被教着如何伺候男人,在酒席间护身了。
但公主待她真的很好,妙巧巧总是一边恨她、一边忍不住敷衍宽慰她。
敷衍,是因为找不到其它相处的方式,宽慰、是因为小公主好像真的因为那些微不足道的事很烦恼。
公主的烦恼大多都是因为驸马。
如何哄驸马开心;如何让驸马不生气;怎么劝说驸马参加某日的宴席……久而久之,妙巧巧就放下了对唐锋的那颗心。
公主和驸马琴瑟和鸣,不是她这种人能挤得进去的。
可她活得真的很难,府里人欺凌□□她,她分不清善意和恶意,总觉得是慕姝瑶在背后授意,想私下处置她。
为了活出个人样,也是鬼迷心窍,她找机会接近唐锋,想私下献身与他。
被抓当场,妙巧巧意识到、是府里看不惯她的人,给她设的局。
看见慕姝瑶冲进屋的那一刻,妙巧巧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死期。
可是公主绕过她,冲驸马挥了拳头。
妙巧巧在花楼,见过太多前来捉/奸的夫人,她们将伺候的舞女摁倒在地上,辱骂她们、扒她们的衣服、划花她们的脸,将她们打得遍体鳞伤。
运气好的,男人会回护两句,将自己的夫人带走。
运气不好,男人会把过错都推她们身上……公主抓着驸马狼狈披上的外衣,边哭边打他。
这完全出乎妙巧巧的认知,小公主哭得极惨,崩溃失态、哪里还有平时明媚开朗的模样。
慕姝瑶的举动,让妙巧巧做出违背本能的反应,她上前去拦慕姝瑶,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
她在推搡中摔倒,撞伤头,脑子晕眩非常。
那一刻,她对上公主的目光,小公主见误伤了她、有些惊吓有些愧疚,很快又被满肚子的怨怒、气得瘪嘴掉泪珠。
也是那一眼,妙巧巧才知道,原来小公主是真心将她当人看。
她领着公主府的月钱,给小公主当舞师,小公主不傻也不坏,喊出口的‘姐姐’都是真心诚意的。
妙巧巧后悔了,人生头一次懊悔得想要呐喊大哭。
她总算明白府里的人为什么那么嫉妒她,因为她不知不觉,已经远胜许多人。
小公主跑了,没等妙巧巧解释半句。
后来,驸马命人将奴籍还她,给了些许银子便要将她打发。
妙巧巧从仆从手中接过碎银,从始至终没见上唐锋一眼。
她祈求奴仆想见唐锋,却被狠狠奚落。
她那时才明白,其实自己从未得到过对方正眼相待。
她被赎了出来,却没有人将她当人。
除了那个缠她教舞的小公主。
她拿着一纸户籍和碎银能做什么呢?她孤身一人、无人投奔,就算想回归故里,莫说会不会路途被人盯上,那点碎银即便让她回到家,又有何人会容她。
她从花楼里出来,身子不干净,即便不被家人驱赶,也不过是千里迢迢、送去再被卖个好价钱罢了。
驸马不会想这些,因为他从未将她放在心上。
或许他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却没打算插手,只想着打发她。
妙巧巧陷入迷茫,被赶出府后无路可去,躲在客栈里为前路痛苦抹泪。
她没想到公主会来见她。
小公主领着信任的仆从,架势摆得极高,却没有真的伤她,反而说问起过往的事。
她祈求公主的原谅,将责任尽数揽下,帮唐锋说清情况。
小公主真的很好哄,听说事情与驸马无关,便得意夸起自己驸马来,哪里还会再介怀跟人吵架。
这么单纯,会被骗的。
妙巧巧也不知,生死攸关,她在胡想些什么。
只是那一刻,就起了这个念头。
小公主没有原谅她,很是决绝地说要跟她断了干系,结果却还是让人将她送回故里。
得知她是被赌父卖进花楼,小公主还让仆从帮忙看着。
她是公主府出来的舞师,再被卖进去,别人会怎么笑话我!妙巧巧清晰记得小公主的话。
后来,她被安全送回故里,父兄不知实情,不敢慢怠她,村里说了个好亲事,她身体尚洁,竟这样稀里糊涂过上了好日子。
如果煜国不亡,她将会幸福地过一辈子。
楚军走后,煜地乱贼横生。
他们一家流离失所、逃到楚地,本想开始新的生活。
可惜她的夫君因病离世,可怜的小姑子瘦弱无依,家里数周没进过米面……妙巧巧是自愿卖身回到花楼的,她告别公婆,主动走了进去。
她年岁大了,进花楼就开始伺候人。
她的身子不复以往柔软,舞也甚少再跳。
后来,有位当官的贵客,听说她曾在煜国伺候过唐锋,兜兜转转、将她献给了东宫。
宫里的人会调/教,她在那里重获了美丽。
她本想老老实实完成东宫交代的任务,借着东宫的势,当上唐锋侍妾,给东宫当眼线。
可是她好恨,尤其是看见唐锋,身携双剑的那一刻。
唐锋背着的,是他们国主赐予的煜国第一剑。
唐锋手上拿着的,是用小公主血骨锻造的天下第一血剑。
他怎么敢!他怎么能这么毫无负担,明目张胆地将它们带在身边!想想曾经公主府如梦般的那段日子,妙巧巧心里涌上了恨。
国仇家恨她或许不懂,但那个绕过她、愿意派她一辆马车的小公主,她欠她一份恩。
她虽然是个妓子,但也知道承人恩德,是要回报的。
为了让唐锋放松警惕,她故意让自己陷入婉公主府的欺凌中。
为了一击毙命、她褪去所有的衣裳……可惜……她不会武。
可惜,她的匕首刺得太浅。
妙巧巧努力用余光看向唐锋手上的魂石剑,生命定格在那一瞬。
……唐锋解决掉妙巧巧,随手拔出自己胸口的匕首。
女子力气不大,碰到胸骨,匕首入得浅。
没毒。
唐锋观察匕首,猜测到不是东宫的主意。
唐锋很是恼怒,他被一个女子耍得团团转,还让慕姝瑶在旁边看着。
唐锋去拉慕姝瑶,明知灵体不会受伤,还是检查了她的脖颈。
没事吧?唐锋急躁地问道。
慕姝瑶目光呆滞地摇摇头,她忽然开始往后退,神色慌急失态。
唐锋用身子挡住妙巧巧的尸身,追上慕姝瑶将她带到外间。
唐锋心绪有些不安,绷着脸问道:怎么了?唐锋捂着慕姝瑶的双耳,道:别想、别看那个。
慕姝瑶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地看着他,惊恐的神色仿佛看见什么厉鬼般。
慕姝瑶恐惧地想抓住唐锋的手,她的手沿着唐锋的手臂逐渐前移,唐锋心神都被慕姝瑶打乱,一时不察、慕姝瑶指尖碰到魂石剑,陡然消失在唐锋眼前。
瑶儿!唐锋双手抓了个空、脸色大变,顾不上隐蔽的情况,大喊出曾经亲昵的称呼。
后背一道寒体缠上,慕姝瑶软着声在唐锋耳畔埋怨道:二郎,你怎么一点用都没有,都把奴家吓着了。
有了十六岁的慕姝瑶,唐锋发现、他已经完全容不下身后的执念。
尽管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身后的执念才是真的,慕姝瑶应该恨不得蛊惑杀死他……就仿佛一个梦,经历过一次,是否清醒似乎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这一次,你要谁的血。
唐锋麻木冰冷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广岚王已死,只会是更有价值的人。
慕姝瑶会要谁来跟他换?楚太子。
楚太子。
唐锋的想法跟身后的执念同步冒出。
漆黑一片的屋内,寒风从窗户吹入,不断吹打在唐锋后背。
唐锋身子站得笔直,身负双剑,一双眸子诡异猩红。
除了屋内这个面露疯态的男人,没人能看见他背后的红影。
那抹红色,是他在铸剑台上、凝望着飞舞火焰下的魂石剑,猛然捕捉到的幻象。
……铸剑台旁,他赤/裸着上身,一遍遍捶打着魂石剑,高温下汗水淋漓,未开锋便迫不及待地将它认主占有。
魂石剑出世,他浑浑噩噩、筋疲力尽。
望着天下唯一的一把血剑,他仿佛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
二郎,好痛,我要你、杀光他们……作者有话说:留爪、留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