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凛骁心里嘀咕看不惯白夕兰的穷酸样, 他给白夕兰系好钱袋,抬头发现郭奇和常悟站楼梯上方看他,尤其是郭奇一脸调侃的表情, 沈凛骁有些尴尬别扭,仿佛被人撞破什么般, 很有损他在外的颜面。
如此, 沈凛骁就更生白夕兰的气,不愿给她好脸色了。
沈凛骁自顾自走上楼梯, 没等开口, 就被郭奇了然地勾着肩膀, 直接带走。
常悟落在后面,等白夕兰上来, 便客气地请她。
几人到达雅间,里面等着想道歉的世家公子们早就踌躇不安翘望已久。
尽管郭奇拼命给他们定心丸, 但他们还是怕啊。
他们的身份本就不如太师府尊崇, 之所以跟着欺负白夕兰,也是壮胆子想讨好沈凛骁。
如今沈凛骁跟白夕兰和好,夫妻和睦,按照他们对沈凛骁的了解,不用白夕兰出手,沈凛骁回过神来、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找他们麻烦。
尤其是马场那些暗中嘲笑过白夕兰的小厮奴仆们,提心吊胆好几天,哆哆嗦嗦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雅间的人紧张憋气, 就等白夕兰进门。
这就导致, 白夕兰刚踏进来, 相迎的人有拱手、有跪地, 那架势、仿佛在礼拜什么一样。
白夕兰活了十几个年头, 都是她给别人低头,遇到这阵仗,吓得后退、撞到身后的常悟。
对、对不起。
面对满屋的‘请罪’,白夕兰先开口反倒是跟常悟道歉。
常悟回以笑意,他刚刚其实看到白夕兰后退,却没有闪躲。
沈凛骁看不惯雅间人的行为,说到底、常悟跟郭奇是他的真兄弟,其他的人、充其量只是玩得好而已。
在他心里,只要常悟跟郭奇心里有数就行,其他人都是附带的。
他们把事情弄得这么严肃正式,沈凛骁反而不喜。
好了,什么样。
沈凛骁代替白夕兰发话。
起来喝酒,叫人奏乐跳舞。
众人被递台阶,起身道谢。
沈凛骁抓着白夕兰的手臂,动作自然地将她带到雅间正座。
沈凛骁永远是一群人里身份最尊贵的,无论他什么时候来,坐的都是主位,连问都不用问。
其余人看沈凛骁带着白夕兰,猜到他不仅是因为长辈低头,肯定也是有所重视。
有些心思细腻的,等白夕兰落座后,赶忙向她敬酒自罚。
生怕晚些,错失给白夕兰留下好印象。
常悟和郭奇坐在顺位左右,这群人都是宴席上的常客,随便三言两语就热络开来。
雅间起乐、舞女翩翩起舞。
常悟忍不住偷偷观察白夕兰,有个世家公子到白夕兰跟前敬酒,对方道歉用心、言辞诚恳,看起来家中已经收拾过。
对方还说已经将和白夕兰一同押注的小厮罚打发卖,白夕兰全程沉默发懵,直到对方提起小厮,她才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常悟看白夕兰表情,就知道她完全记不起敬酒的人是谁。
对方带给她的印象,还没有那个下注的小厮深。
一杯薄酒下肚,常悟觉得自己值了。
至少他在白夕兰面前,不是个连印象都没有的陌生人。
那日从太师府离开,常悟接受了自己跟白夕兰有缘无分的事实。
沈凛骁拿他当兄弟,沈凛骁和白夕兰既然能恩爱过日子,他就不应该横插一脚。
是他痴心妄想、一头热。
她已经出嫁,以两人的身份,他没办法给对方一个体面的人生……他捡走她脚下的碎石,用荷包贴身收在身上,无人的时候、拿在手中把玩思念……说起来,这已经是格外逾矩的行为。
他决定放下,哪怕此刻他的目光还离不开白夕兰。
与常悟沉重的心思相比,沈凛骁就有些兴奋、臭显摆。
白夕兰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而她越无措,沈凛骁就越忍不住在她面前表现。
沈凛骁忘记不久前的不快,他一边腿盘坐、一边腿屈膝,娇小的白夕兰几乎被他圈在怀中。
沈凛骁似乎觉得还不够,几杯酒下肚,手臂就绕着白夕兰的腰,当着众人的面、很是随性地搭在酒案上。
他的态度不像是对待明媒正娶的夫人,反倒像寻欢作乐、叫来的姑娘。
沈凛骁混账惯了,没觉得什么不妥。
郭奇是个二愣子,还暗暗调笑,觉得两人恩爱。
其余人心思各异,都拿不准沈凛骁对这位新婚夫人的态度。
白夕兰不是很习惯在外跟沈凛骁亲近,她怕沈凛骁像晚上那样动手动脚,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
常悟看出白夕兰的尴尬,主动上前向沈凛骁敬酒,借着歌舞转移了沈凛骁的注意。
雅间里,乐曲轮奏,舞女换了一拨又一拨。
一群世家纨绔,酒劲上头,渐渐也不再拘束白夕兰的存在,越玩越开。
有些人已经揽美人入怀,拿着酒杯强行给对方灌酒。
白夕兰两手捧着酒杯,乖巧安静地看舞。
她举止看似稳重,直勾勾的眼睛已经出卖她醉酒的事实。
一开始,这些纨绔子弟还会装模作样给白夕兰敬果酒,后来郭奇喝多了、吹捧白夕兰说她酒量好,来往间用沈凛骁的酒壶为她倒了酒。
白夕兰在宴上本来就插不上话,于是沉默赏舞、小口咬着糕点,全程就没停下。
沈凛骁以为她喜欢吃酒楼的糕点,怕她吃噎,就给她倒酒水润喉。
可白夕兰不懂,她还以为倒酒捧杯是礼仪。
于是就出现沈凛骁倒一次酒,她捧起来抿一口的景象。
久而久之白夕兰就有点醉迷糊了,糕点也不拿,捧着个酒杯、一边喝一边赏,人还谨记礼仪端坐着,脑子已然一片空白,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沈凛骁酒量好,虽然这场宴目的是为了白夕兰,但她不懂交流待客,便全都是沈凛骁帮忙撑着。
沈凛骁入口没几杯,反而是全场最清醒的人。
沈凛骁自以为照顾,默默给白夕兰倒酒递吃食,时不时靠近她,为她解释舞乐。
他看白夕兰观舞入迷,说得格外起劲。
舞乐结束,他们也在雅间坐了一个多时辰,正当沈凛骁想问白夕兰要不要回去时,扭头发现白夕兰对着空旷的前方,依旧是那副着迷入神的模样。
沈凛骁推了把白夕兰,白夕兰眼睛都不眨,很快坐稳身子。
她迟钝地将目光移向沈凛骁,两手酒杯都没有放下。
沈凛骁没忍住,低头浅笑。
他压抑着笑意,低声与白夕兰道:所以你什么时候醉的?亏他还觉得小黑炭酒量不错,想着以后应该多带她出来玩玩。
白夕兰此刻眼里全是沈凛骁,她听见沈凛骁问她话,仿佛看到熟悉的人、有了依赖,表情流露出几分委屈和慌张。
我的头好晕。
她已经坚持很久,一直谨记不能在外人面前丢脸,端正跪坐。
但是她的头越来越晕、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好像连别人说话也听不见了。
她害怕自己是不是身体出了问题,也担心会像在郡主府那样晕倒,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她不敢让别人发现,但是太难受,以至于面对沈凛骁,竟然委屈得想哭。
沈凛骁只当白夕兰是喝醉撒酒疯,他用手指刮掉白夕兰脸颊的泪珠,觉得她喝醉后安安静静、软糯可欺的模样,有种说不上来的有趣。
沈凛骁忽然起意想逗逗白夕兰,却听见外头的吵闹声。
尚书府怎么了!要不是看在她是个女人,老子早让人动手了!还嫡出大小姐!不过是个没人要的臭婊/子,连个农户女都比不过,还好意思出门!许兄,许兄,算了,别说了。
此处人多眼杂……老子不怕她!竟然敢当街羞辱我!难道我说的不是?据说她还想跟郡王府成亲,谁知道、人家郡王直接提议纳她为妾,宁愿在楼上抱歌女都不要她……许兄!雅间外传来酒鬼的叫骂声,原本雅间舞乐就已经结束,听见尚书府的名头,大家也下意识静了起来。
谁料外面人越说越过分,他们很快理清对方口中的嫡出大小姐是白夕鸾,还没等雅间的人反应,沈凛骁已然猛地蹿起来,二话不说离席推门而去。
雅间的人本已经醉得七七八八,原本拿主意的常悟因为失意多喝几杯,已然醉得起不了身。
郭奇见常悟撑着酒案想追,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摁住他。
阿悟,我去、我去!郭奇醉得上头,但不至于像常悟那样头晕走不稳。
郭奇连忙叫上人出门,架势就是要帮沈凛骁打架去的。
离开的几个人一心惦记着沈凛骁,反倒留下来的人,回神迟钝地看向白夕兰。
常悟的脸色格外难看,因为忽然的一出,他原本七八分的酒意顿时散去大半。
他看向白夕兰,眼里全是心疼和慌乱。
骁哥,一定是为白夕鸾出头去了。
常悟撑着酒案的手不自觉握拳。
他怎么能这样?又在众人面前落她面子,而且还是在为她筹办的宴席上!或许是因为醉意,常悟愤然埋怨起沈凛骁来。
白夕兰等众人散去后,才反应过来沈凛骁离开。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走,当下只想到自己被抛弃了。
本来就没有安全感的白夕兰,脸色煞白,慌乱地想要站起来。
可是因为跪坐腿麻,加上醉酒头晕,白夕兰刚起身就绊到坐垫、跌倒在了地上。
没事吧!常悟连忙起身,连自己衣袍碰倒酒壶都没发现。
常悟赶到白夕兰身边,半蹲着抓她肩膀,想要查看她的情况。
白夕兰这一下摔得实,疼得她直接哭了起来。
她原本对着沈凛骁时就已眼眶微红,如今落泪也是疼痛的刺激反应。
可常悟没这么认为,他看见白夕兰落泪,脑子猛地发懵,对沈凛骁的怒意顿时层层叠加。
他喜欢的人,为了促成沈凛骁,他甚至特意安排这一场宴,让沈凛骁带着她逛庙会游玩。
他压抑着低落的心情,独自喝着闷酒,做了这些、连表达自己心意的想法都不敢有。
沈凛骁,不喜欢、又何必这么羞辱伤害她!常悟一时失了智,他当着众人的面,做了出格冒犯之举。
他扶起白夕兰,猛地弯腰抱起她,吓了周围人一跳。
常公子,嫂子应该没事吧!常少爷,切莫心急,把人放下来,我等这就去请大夫。
快把人放下来。
阿悟,万万不可……常悟酒劲上头,周围人的劝阻他根本不愿意听。
在此刻的他看来,这些人跟欺负白夕兰的沈凛骁没什么不同。
他只在乎白夕兰有没有拒绝他,她没有拒绝,他就敢为她这么做。
他不想再让给沈凛骁了,沈凛骁根本不会在乎。
沈凛骁拥有了太多东西,他学不会珍惜,到头来只会害了他怀里的姑娘。
若是在平时,常悟会站在白夕兰的角度,反思自己此刻的举动。
可他已经醉了,他顾不上这些,只想抱着白夕兰离开。
常悟固执的举动没人劝阻得了他,还是他的贴身小厮反应快,连忙夺过舞女跳舞的长缎,将它盖捂在白夕兰的脸上。
常悟凭着股冲动,硬是在醉酒的情况下将白夕兰抱下楼。
他们的举动引来大堂不少人注目,好在周围人不傻,知道用身体为白夕兰挡视线,旁人看见垂地的长缎,只当哪位‘雅客’兴致上来,抱着舞女跑了。
有好事者冲着常悟吹口哨,被常悟身边的公子哥狠瞪恐吓,对方这才安分收敛起来。
常悟是想抱着白夕兰上自己的马车,他没什么多余的想法,满脑子都是把白夕兰抱走,离开沈凛骁。
可其余人不会让他这么做,没等他往自己的马车去,他们就唤人将沈府的马车赶过来。
悟哥,马车来了。
常公子就在这。
到了、到了……常悟朝上前拦的人踢了一脚,也是他出身将门、习武不曾懈怠,加上白夕兰够瘦弱,否则醉成这样,他还使不出劲来。
沈府马车旁乱成一团。
楼上正在帮沈凛骁教训小郡王的郭奇,透窗看见这一幕,差点没把心吓出来。
郭奇没多想常悟的举动,还当是白夕兰出了什么事。
他连忙抓住沈凛骁,顺势踢了一脚蜷缩成一团的小郡王。
骁哥、嫂子!别打了,骁哥!嫂子出事了!什么?沈凛骁手上动作一顿。
郭奇连忙带着他撤退,拽着他赶到楼下。
出什么事了!沈凛骁跑出酒楼,一眼就看见马车旁的乱象。
他和郭奇一样,都没有对常悟出格的行为有什么它想。
常悟听见沈凛骁的声音,后背一僵,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沈凛骁朝他跑来,将怀里的白夕兰夺走。
她怎么了?沈凛骁语气有点冲。
应该是摔到了……周围有人回应道。
郭奇误以为摔得非常严重,仗义急言道:骁哥,你先走,快去给嫂子看看!这里交给我们!沈凛骁赶忙将白夕兰抱上马车。
车夫看乱成这样,也以为出了什么事,不敢多留,连忙驾马离开。
郭奇看着马车离去,紧张担忧不已。
他回神想跟常悟说话,不想却看见常悟维持着抱人的姿势,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郭奇不解地皱了下眉头,推醒常悟,道:阿悟?阿悟。
啊?常悟愣神看着郭奇。
你怎么了?快别愣着了。
骁哥把怂包给打了,那两个碎语多嘴的人趁乱逃跑,快派人去追,要不然闹起来无凭无据,我们又得挨骂。
周围人反应比常悟跟快,立即呵斥奴仆去抓人。
他们连皇子都不怕,区区郡王而已,打就打了。
但他们也不能凭白挨罚不是,明明是对方先挑事的。
得抓住人,掌握证据,才好反过来参小郡王一把。
他们刚挨完家里训,不想再闹事端了。
此刻,常悟也回过神来。
他凝神道:不用。
我去见小郡王。
隔着门,如果沈凛骁没看见对方长相,庙会这么乱,他们一时半会不好抓人。
还不如直接去威胁恐吓小郡王,让他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常悟的话素来是这群人的定心丸,众人纷纷点头,决定按照常悟的吩咐来处理。
小郡王而已,事情不大。
反倒是常悟将沈二夫人抱下楼这件事,必须想办法堵住众人的嘴。
常悟也反应过来这件事,他脸色凝重,将在场人扫了一眼,把每个人的样子记在心里。
他必须好好敲打这些人,不能让白夕兰因为他,陷入不义。
常悟握紧拳头,第一次憎恨自己不够强大,不能像沈凛骁那样随心所欲的行事。
作者有话说:留爪、留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