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凛骁原本没准备带走那只鹦鹉。
他自认没错, 不愿摆出低头认输的姿态。
但朋友劝说得努力,加上昨晚白夕兰的可怜模样还历历在目,沈凛骁劝说自己放下心中的那道坎, 勉强收下鹦鹉。
只是要怎么向白夕兰开口,变成了沈凛骁的一大难题。
沈凛骁一时不想回府, 便外头转一圈, 到候府里向常悟打听昨晚宴席后的事。
常悟在侯府与沈凛骁会面。
对于自己的酒后失态,常悟不露声色, 沈凛骁没有提及、他也没有故意去说, 只是在谈话结束后, 貌似顺口般问起两句。
其实常悟担心白夕兰会因为自己受牵连,一早就派人到太师府附近暗查打听, 沈凛骁今日的行踪并没有瞒过常悟,连带他到稀兽园跟朋友的谈话, 常悟也依然知晓。
只是常悟的手伸不到太师府里面, 他凭借自己各方打听到的消息,勉强得出一个结论。
那就是,昨晚沈凛骁回府果然闹了矛盾。
常悟猜测,或许是白夕兰不愿意谅解,忤逆了沈凛骁,所以沈凛骁才一早到稀兽园发脾。
沈凛骁肯定做错了什么,否则以他的性格,根本不会买鸟、主动向别人低头。
常悟此刻再看沈凛骁, 敌意和不满交织着。
因为沈凛骁犯错, 就意味着白夕兰可能受到了伤害。
常悟原本是想从这感情的旋涡中退出, 但昨晚之后, 他确信沈凛骁绝不会成为白夕兰的良人。
他虽然条件比不上沈凛骁, 却至少不会伤害白夕兰。
常悟知道自己给不了白夕兰什么。
别说沈凛骁的婚事是圣旨赐婚,侯府也不会接受二嫁的女子成为嫡子正妻。
常悟清楚自己不配,所以压抑着感情,不敢透露心意,怕冒然毁了白夕兰的一生。
可他是会成长的,侯府世子位他势在必得,往后、他会夺下侯府的话语权,终有一天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一切。
常悟最大的优点,在于沉稳有耐心,他想为白夕兰继续努力下去,哪怕当事人对他根本没有什么印象。
少年人的执着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并不是说常悟爱白夕兰有多深,他喜欢、嫉妒、憧憬,头一回有了想要的人,怜惜着想要保护对方。
跟还懵懵懂懂的沈凛骁相比,这就足够了。
常悟不知不觉将沈凛骁划到对立面,再面对沈凛骁、没有了从前的诚心和热络。
但他掩饰得很好,细微的变化,粗心大意的沈凛骁根本不会发现。
沈凛骁谢过常悟替他收拾昨晚烂摊子,这早就不是第一次,在沈凛骁眼中,仿佛兄弟之间、相互了悟就行,很多事已然无须多言。
以往,常悟不会计较这些事。
可当关系拉远了,常悟就会想,自己并没有受到沈凛骁的尊重。
沈凛骁总是这样,心安理得地摆布他们,所有人都必须顺着他的心意来,他在外面惹祸闹事、他们就得跟着受牵连。
这次他确实压下小郡王,可本就与他无关的事,他却得罪小郡王、惹了一身骚。
而这一切,换来的只是沈凛骁拍拍肩,随口两句道谢而已。
这些年,他因为沈凛骁挨了多少打,招了多少祸,若不是因为沈凛骁,他又何必做个京都纨绔,令父亲觉得他不如庶兄弟,迟迟未请旨授世子位于他。
如果常悟和沈凛骁是纯粹的讨好奉承关系,那么常悟不会想到这些。
偏偏常悟对沈凛骁有着深厚的兄弟情谊,如此常悟就难免觉得付出得不值。
常悟客客气气送走沈凛骁,只是对着沈凛骁逐渐远去的马车,眸子渐渐冷了下来。
沈凛骁大多数时候是个极自我的人,对于身边人的变化,他根本没有这个意识。
……沈凛骁坐马车回府,提着个鸟笼,仍旧没有想好怎么跟白夕兰开口和好。
而白夕兰躲得比沈凛骁更快,直接到沈夫人那绣了一整天的香囊。
沈凛骁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好脾气,等待白夕兰的次数太多、反而习惯了。
不痛不痒不生气,甚至还闲下心来喂鸟。
待白夕兰从沈夫人那归来时,沈凛骁已经独自用好晚饭。
他站在窗边、隔着鸟笼逗鸟,睨视白夕兰一眼,表情淡淡,也没朝她发火。
她爱怎样就怎样吧!他又不是非要她不可。
沈凛骁心里还委屈发闷,一边闹出动静、将鸟戳得叽喳叫,一边刻意忽视白夕兰、话也不肯开口说。
白夕兰心情也不佳,她在沈夫人那绣了一整天的花,许多事浑浑噩噩心里也没个想法。
但她知道,她更满意现在的生活。
娘说得没错,无论发生什么,她都是太师府二夫人,她已经争到了自己想要的‘公道’,何必多此一举、去争沈凛骁一颗漂浮不定的心。
白夕兰并不擅长自欺欺人,她只需要冷静下来想想,就明白了自己心意。
昨晚沈凛骁寥寥几句话,令她对他动心了。
哪怕很可能,沈凛骁只是在敷衍一个喝醉的酒鬼……曾几何时,白夕兰也期待过自己的婚事,渴望遇到一个愿意维护宠爱她的相公。
直到坐上沈凛骁花轿、她内心深处对此仍有希翼。
但沈凛骁大婚夜都没有进洞房,她一颗心从紧张期待到冰冷落空,哪里还敢在沈凛骁身上多求。
白夕兰清楚的知道,沈凛骁不喜欢自己,更喜欢那个所谓的白府大小姐。
毕竟他曾亲自登门白府,警告她、指着她的鼻子,让她不要有非分之想。
白夕兰自己的心也很乱,心里明白是一回事,感情不受控又是另一回事。
她踌躇不安地接近沈凛骁,想道歉、想跟他冷静说明白。
至于具体说些什么,白夕兰也不知道。
沟通、谈心,原本是接近对方的机会。
相公。
白夕兰小声开口,打量专注逗鸟的沈凛骁。
今日、对不起……她不是故意拒绝,只是没准备、心很乱。
别,我可担不起你的道歉。
别人越是低头,沈凛骁气焰就越是高涨。
他将逗鸟的竹签丢在一旁,冷脸抱臂嫌弃地看着白夕兰。
沈凛骁渐熄的火气又上来。
今天她拒绝他的时候,哪里有半点抱歉的意思,决绝得很。
真当小爷对你感兴趣?要不是看在你可怜……也就是你嫁进府,祖坟冒青烟占走我正妻的名分,不然、你以为我会搭理你!沈凛骁自认,自己也是有自尊心的。
被这么个蠢笨的丑女人拒绝,他气势不能输!白夕兰听言脸色微变。
哪怕知道自己可能是被人怜悯,但对方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白夕兰心里还是很难过。
她埋怨自己要得多了,以往、能讨得人半分怜悯认同,她都感恩不已。
如今,她竟然还觉不够。
白夕兰不懂,正是因为动了心,所以才贪婪。
白夕兰想要落泪的,就是倔强、不愿在沈凛骁面前哭。
她有自己的骨气,并不觉得自己真就千万般配不上沈凛骁。
沈凛骁不尊重她、如今又羞辱她,她才不要喜欢这个人。
他在意她占了正妻名分,她才不要让,偏就要死死占稳了。
至于其它,她答应他就是。
白夕兰反省自己,她或许忘记了,即便她不在意养着庶子、沈夫人不在意她无出,但沈凛骁未必就不想要嫡子。
她在村子里也曾听人闲话,说哪家妻子生不出,男人就在外养了女人。
后来庶出儿子都几岁大,男人还是磋磨妻子,觉得庶出不能和嫡出比。
当时闲话的婶子都说,那女人再生不出来,男的说不定就要休妻了。
说不定沈凛骁也介意呢?他如此不喜欢她,还老是对她动手脚,想必也有这念头。
难怪他那么生气,是怪她不识好歹,没有承她的恩。
这样也好,她也能顺势要个孩子,反正一开始、她也这么打算过。
白夕兰倔强地看着沈凛骁,沈凛骁见她气势汹汹,底气就散了大半。
他、话好像是重了些。
为什么啊!既然道歉,难道不是应该说两句软话,低头哄哄他吗?怎么看那样子、比他还凶。
这小黑炭到底会不会哄人?也不学学他,至少、他还给她买鸟呢。
沈凛骁从小被人拥簇,奉承话随便一听就是一耳朵,他没想到白夕兰会不顺从自己。
他心中抗议不满,但又不敢当着白夕兰的面说出来。
此时,忽然有只飞虫撞进鸟笼,安静半晌的鹦鹉惊得疯狂扑闪翅膀。
鹦鹉原本的三句套话格外流利顺畅地说了出来。
沈凛骁突然变得非常尴尬。
早知道就把这破鸟带出去了!小黑炭都道歉了,他有什么好低头的,很丢他脸的好吗?沈凛骁有种被拆穿的心虚,他僵硬地指了指鸟笼,故作不耐烦道:送你了,事情可以翻篇了吧?沈凛骁的不耐烦,令白夕兰误会了。
她看着鸟,心沉得更加厉害。
她想了一整天,他出门买了只鸟,用来应付她。
在沈凛骁心里,她和他们宴席上倒酒赔笑的舞女究竟有什么不同?她们都是不会令纨绔公子上心,随手一件玩意打发的人。
白夕兰看着沈凛骁,她朝他靠近,抓住他的领口,对他道:我答应你了。
沈凛骁瞪大眼睛,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作者有话说:留爪、留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