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从县令家出来时人还有点迷糊,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天上的馅饼怎么就砸到自己家了。
薛夫人回到家中,就见薛掌柜一副等夸的模样, 薛夫人嗔笑着朝他翻了个白眼,随后才在薛掌柜的追问下点了头。
虽然有些不可置信, 但那可是县令的女儿, 薛夫人将其归结于祖上烧高香,脸上也止不住笑。
待和薛掌柜分开, 薛夫人这才去唤儿子。
稍微冷静下来, 薛夫人还是有些担忧, 都说高嫁低娶,他们这样高攀, 虽说高兴,但终究免不了惶恐。
薛夫人有一肚子的话要叮嘱儿子, 半刻都等不了。
薛小安听说事情定了, 表情比接过沈曼曼生辰帖的薛夫人还要懵。
此时距离薛掌柜询问他已经过了五天,薛小安早早忘了此事,哪成想还有后续。
薛小安从薛夫人手中接过生辰帖时还不大信,他迟疑道:娘,你莫不是耍我玩的吧?都多大人,我耍你玩做什么?可是你自己说要娶的,你爹和我好不容易帮你求来,可容不得你反悔啊!见薛小安没有预料之中的欣喜, 薛夫人心中莫名有些紧张。
都怪薛掌柜说得坚定, 薛夫人也是被这样难得的婚事冲昏头脑, 没想着多跟儿子商量。
如今拿了沈曼曼的生辰帖, 婚事便已定下, 那可是县令家的女儿,容不得他们反悔。
我……薛小安突然心跳得厉害,他想、他自然是喜悦得很,可也不知为何,他抓着满是女儿香的漂亮生辰帖,莫名觉得有些烫手不知所措。
我怎么可能会反悔。
薛小安表完态,仍旧没有立刻开心起来,他略有些忧心地问道:县令家真的乐意?放下心来的薛夫人表情明显放松不少,她笑着道:可不是,娘跟你说,沈大小姐真的好得不得了,见了娘不但恭顺有加,就连换生辰帖、也是她主动提的!沈大小姐知书达理,大美人一个,没有半点不愿意,你小子、可捡到大便宜了!薛夫人越说越满意,想起沈曼曼,心就滚烫到不行。
这样好的儿媳妇,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她家小安,真是命好!薛小安仍是不喜,反而更加困惑了。
他不解道:怎么会?难道是那位沈小姐有什么问题?呸呸呸!说的什么胡话!亲还没结,薛夫人就主动护上了。
其实,回来的路上,薛夫人也心慌怀疑过,但她自认还是会看人的,如果沈小姐真的有什么问题,不可能一点风声没有。
薛夫人看得出来,沈小姐不喜争论,是个良善之人。
一开始提亲事,都是县令继夫人在说,桩桩件件都是刁难,就差明说,私下给我的礼金要重,但是给继女的婚礼不能超过我女儿风头。
就连薛夫人这个外人,都能一眼看穿县令夫人的所为,可见县令夫人毫不遮掩、欺负继女已经欺负习惯了。
但纵使这样,沈曼曼还是一言不发,温顺地听着。
反倒是薛夫人自己、心中迟疑,想从县令家拿点凭证,怕白忙一趟时,沈曼曼看出她心思,主动让人拿出生辰帖。
多好的姑娘,嫁到薛家,她绝对会好好待她。
薛夫人说到这,突然想起事还没办完,她急得一拍额头,忙道:哎呀,你看我这脑子,小安、快,你去娘屋里,将大柜底下的小木箱搬来,互换生辰帖,你的生辰帖还没送过去呢!薛小安被催促忙着想出门,恰好王采儿端茶进门,薛夫人见了她,眼珠子一转,突然叫住了薛小安。
小安!等等!薛小安半只脚踏出屋内,疑惑地回身看向自己娘亲。
算了,你留下,我还有事要叮嘱你。
薛夫人对正在摆杯的王采儿道:采儿,你去取。
取什么?王采儿摆好茶杯,抱着端盘傻问道。
小安的生辰贴,采儿你不知道吧?小安要娶媳妇了,是县令家的女儿!娘……薛小安有些敏感,他总觉得薛夫人对王采儿说这番话有些刻意,却也不懂自己在维护什么。
薛夫人瞪了薛小安一眼,又对王采儿道:采儿,你到我屋里,找找大箱底下,那里有个小箱子,你帮我拿来好不好?薛夫人拿王采儿当孩子,说话总是轻声细语地哄着。
王采儿对此非常受用,她脸上露了抹笑,高高兴兴道:好!王采儿听话地离开,走时都没有多看薛小安一眼。
薛小安见状,表情一沉,脸色肉眼可见地不好。
采儿终究还是个孩子,对你没心思的。
薛夫人突然冷不丁来了一句。
娘,你胡说什么。
这下,薛小安是连眉头都皱起来了。
谁要她有心思!薛小安越是抗拒,薛夫人就越是忧心。
儿子是她生的,薛小安对王采儿有没有心思,她能看得出来。
如果对象是小翠,她倒是要着急立规矩,要求丫鬟老实点,想办法将人发卖出去。
但显然,王采儿孩子心性,她不懂,自然也不会瞎起心思,所以最大的麻烦,反而是自己儿子。
凭良心讲,薛夫人心疼王采儿,也觉得她模样好看,是个好孩子。
她不怪自己儿子动心,只怕他一时兴起。
以前她总觉得,如果薛小安当真那么喜欢,总有一天会自己来向她讨王采儿。
她一直旁敲侧击,没有强硬地做这个媒,就是为了给薛小安时间。
但显然,娶了县令女儿,这事就不行了。
她知道,大户人家妾室通房实属正常,就连县令自己也养了两名美妾。
但是他们小门小户,本就不兴什么妾室,高娶更没有资格提通房这一说。
沈曼曼是个好姑娘,谁不想自己的儿子儿媳和和美美过日子,何必做个坏人?反正王采儿也没这心思,就该让薛小安断了念头。
薛小安被自己娘亲这么一看,仿佛彻底被看穿了一般,他有些不自在,闪躲着视线嘴硬道:娘你就会乱想,那可是个傻子,我才看不上她!你若真这么想,娘也就不必操心这么多。
薛夫人明明想顺着儿子说话,可怎么也忍不住有些阴阳怪气。
薛小安最受不了激,如同炸毛的猫一般,抬高声音急道:都说了是娘乱操心,娘也不想想,她长得又不好看,人也傻,她都多大了,嫁给五十岁鳏夫当继室都没人要,我才不会捡别人剩下的。
她爷爷都给她看多少门亲了,哪家不嫌弃她,也就娘你、胡思乱想觉得我会喜欢……薛家到底还是太小,王采儿到薛夫人屋跑个来回,很快就到了。
王采儿将小木箱放在端盘里带过来,她不大懂薛小安说了什么,但听着就不是什么好话,白猫气得低嚎,而且还提到她爷爷……王采儿对薛小安本来就没啥好感,顿时气鼓鼓地瞪他,一副要冲上去跟他打架拼命的模样。
薛小安注意到门外的王采儿,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莫名觉得脖颈有些发寒。
他有些后悔,又有些气恼,甚至、还夹杂了一丝丝委屈。
采儿,东西给我吧。
薛夫人看这架势,也不说和,直接伸手向王采儿要东西。
王采儿心里不高兴,但她性格极好,将爷爷的话听进心里,知道薛夫人对她好,也没有胡乱发脾气。
王采儿把小箱子交给薛夫人,自己抱着个端盘走了。
她对薛小安又气,但孩子的气并不会气很久,她将端盘拿回厨房,蹲屋外头晒晒太阳、用手玩画影,在白猫的安慰下很快就把气忘了个七七八八。
反倒是被留下屋里的薛小安有些乱心烦躁。
薛夫人拿走了他的生辰帖,若有若无地敲打他,他一边生气薛夫人乱敲打,一边又有种说不了上来的堵心。
薛夫人见儿子如此,偷偷叹了口气,但终究是高高兴兴,差伙计去给县令家送生辰帖。
薛小安本已经离开,但伙计却去而复返。
伙计心思周全,想到是不是该顺便给县令家送礼,或者打点给看护,故又返了回来。
你还回来做什么?薛小安问伙计道。
伙计为难道:少爷,到县令家,总不好空手去吧……薛小安点点头,人还有些恍惚。
他从荷包里掏碎银,伙计还以为是薛小安给钱、老老实实等着。
没成想、半钱银子给过来,反被叮嘱了一句。
也对。
那你回来的时候,顺便去趟米面铺子,帮我买包糖回来。
伙计有些呆,不用问他都知道这糖是给谁买的。
那么多年了,伙计真的想说,少爷真不怕给王采儿吃出虫牙来。
伙计人憨实,对于妻子小翠的琢磨,半点不认同。
在他看来,薛小安可是薛家的宝贝儿子,怎么可能纳一个小傻子当通房,无非是薛小安顾念旧情,拿王采儿当孩子玩闹,要不然为啥总让他买糖来哄。
少爷,小翠说,采儿右侧里牙出黑线,再吃糖怕是要坏牙了。
薛小安愣怔片刻,幻想了下王采儿牙疼的样子,下意识要将伙计手里的银子拿回来。
要不买糕点吧!伙计却将手收了回去。
我知道采儿有种很喜欢的糕点……那你记得买来!薛小安语气不善地瞪向伙计,转身走了。
伙计原地傻笑两下,这才跑去向薛夫人要银子。
……伙计腿脚快,差事办得顺利。
没一个时辰,薛小安就拿到了热乎乎的糕点和碎银。
薛小安本能地想要打开纸袋,看看王采儿喜欢什么糕点,可最后他却停下来,给了伙计几个铜板,将人打发了。
薛小安拿着糕点去找王采儿,他想,他并不在乎王采儿喜欢什么,也不是特意要买些什么来哄她。
他只是懒得跟对方计较,不想她胡乱记恨,影响家里的活计。
薛小安找到王采儿的时候,她还蹲在厨房院子里玩影子。
她脑袋在太阳底下晒得发烫,仍旧半步不离,玩得不亦乐乎。
薛小安看见王采儿这样,心有些沉。
她都已经十九岁了,还像六七岁的小孩似的,不怪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她本来就傻。
薛小安上前挡着王采儿的光,王采儿见地上莫名出现一双靴子,抬头看是薛小安,立马握紧拳头,露出防备的表情。
薛小安将糕点袋子往王采儿面前一递,也不解释,只道:吃不吃?王采儿一听是吃的,直接拿了过去。
她以为是糖,打开发现不是,表情还有些愣。
给我的?王采儿在表达困惑,薛小安却看出了不可置信和欣喜。
他心里不是滋味,想着自己养着她,不曾饿过她一顿,怎么看起来惨兮兮的,连块糕点都没见过的模样。
若不是王采儿真傻,薛小安恐怕要怀疑,王采儿是故意博他怜悯。
看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除了吃,你还会什么!薛小安骂着人,语气却是缓和的。
薛小安想,他娘说得对,以后就让王采儿到娘身边专门伺候吧,王采儿又傻又笨,他却偏偏吃这套,太容易受她影响了。
以后娶了媳妇,大抵是会被误会的。
他如果真喜欢王采儿也就算了,可她是个傻子,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傻子呢?不会的……他可不想平白无故再被人冤枉了。
下次,他不会叫她伺候,也不会再给她买吃的了。
薛小安心中下着决定,王采儿只想着要将糕点拿给小翠看,人一下子就溜没影了。
薛小安并没有叫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