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宇瑄怕商盟狗急跳墙, 不敢杀赵舍,却派傻丫毒傻了他。
赵舍对过去执念太深,往生秘技施展得格外的顺利。
琵琶香料勾魂, 半杯毒酒夺志,赵舍已回天乏术。
冯宇瑄终究放不下沈曼曼, 除了阻拦商盟粮草外, 他率领几名护卫冒险潜入赵府,就等赵舍毒发之际, 趁乱救人。
但赵府又岂是来去自如之地, 他们很快被发现, 护卫为保护冯宇瑄接连战死,沈曼曼紧抓傻丫不放。
可惜傻丫痴病发作, 已然成为一个累赘,眼看难以逃离, 冯宇瑄当机立断, 一狠心拔剑杀死了傻丫。
沈曼曼眼见好友倒地,受惊吓被冯宇瑄拽走。
直到逃出赵府,沈曼曼才见到冯宇瑄在赵家真正的内应。
是梅姨,她背叛了赵舍,不仅为傻丫进入念慈庵铺路,还将有关王采儿的事暴露给了傻丫。
引赵舍看见幻象的那方红纱,就是梅姨准备的。
梅姨知道此事之后,自己必定会暴露。
她已经做好身死的准备, 冒险留在此处, 就是为了让冯宇瑄和沈曼曼顺利混进外运的商队, 帮助两人离开阑县。
世子!冯宇瑄和沈曼曼即将离开之际, 梅姨紧紧抓住了他的袖子。
八年过去, 梅姨满头华发,看上去年老憔悴了许多。
她俯身下跪,哭着给冯宇瑄磕了个响头,道:求世子,一定要匡扶社稷、拯救天下百姓,为我们老百姓做主!冯宇瑄有所动容,未多言语,朝梅姨轻轻一拜,带走了沈曼曼。
梅姨扣跪在地上,等赵财反应过来带人来追的时候,只发现她早已服毒气绝。
赵财心中涌上一股悲意。
他早该发现梅姨情况不对。
当初王采儿死后,梅姨自责请辞,离开了赵家。
可是两年前梅姨突然回来,以家乡逢灾为由,想重回赵家当差。
赵财明知赵舍可能会不喜,但仍是顾念旧情,留下了梅姨。
想必那时候,梅姨就已经是睿王府的人了。
赵财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恨梅姨。
八年来,赵家率领商盟行事越发偏激恶劣,百姓受此影响,民不聊生。
在保住赵家的这条路上,赵财失去众多故友亲朋,他们大多不愿意助纣为虐,少部分眼见苦难于心不忍,也都放弃了。
而梅姨……赵家的老人都知道,梅姨对赵东家忠心耿耿,就是因为梅姨年幼时家乡逢灾,路过的赵东家救了她。
梅姨这样的性子,回到家乡,眼见赵家一手造成的灾难,又岂会坐视不理呢?为了归还赵东家的恩情,梅姨选择了自尽。
为了家乡父老,梅姨投靠了睿王府。
梅姨的选择,代表了当下的大多数。
赵财深感大势已去,心境复杂。
最后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赵舍受毒药影响,苏醒后就陷入神志不清的状态,即便赵财百般阻拦,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赵舍行事皆是赵东家的影子,他们不信任任何人,行事□□,任何权利都紧紧抓在手中。
一旦他们出事,很难再找到替代坐镇之人。
赵财只是名管事,即便他是赵舍的亲信,也无法掌控商盟。
冯宇瑄放出赵舍痴傻的消息,由赵舍组建的商盟便如同惊弓之鸟般,跑的跑、倒的倒,没多久就开始分崩离析。
而赵家亲族早已被赵舍和赵东家惩治,已然找不出可以接替之人。
赵家一派的势力,已然不成气候。
睿王府见状趁机干预,商人面对朝廷的强大施压,如同墙头草般,没多久便开始倒戈。
六王爷本就是借赵舍之势,如今赵舍出事,他慌不择路没了底气,即便收到商盟的粮草和兵马,最后也不敢放开一搏,与睿王府死战。
就这样,一场战事虎头蛇尾地平息了。
睿王赢下夺嫡大战、成功登基,商人遭到大清洗,从此朝廷定下重农抑商,商人最末的苛责制度。
那一年,各县被压上断头台的商人数不胜数。
但没有人知道,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赵舍,却活了下来。
沈曼曼替赵舍求了情。
或许是那晚,赵舍心神俱裂的样子令沈曼曼动了恻隐之心,沈曼曼无法说服自己,薛小安走到今日这步,跟自己全然无关。
当年她明知薛家困难,也猜到薛掌柜出事,或许跟沈成材夫妇有关。
这是她自己的亲事,她却任人摆布,从没有为自己据理力争过。
即便薛家落难,她已经无法嫁给薛小安,也该为薛家说句公道话,揭穿沈成材夫妇的虚伪,阻拦沈成材对薛家的步步紧逼。
而不是明知薛家有屈,带去一箱银子,就觉得自己尽力了,想着将这些事一笔勾销。
傻丫的死亡,令沈曼曼心境大变。
她觉得自己无欲无求、太过随波逐流,或许也是没有立场的一种表现。
沈曼曼已然无法再面对杀死傻丫的冯宇瑄,没办法欺骗自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对冯宇瑄变了态度,冯宇瑄无计可施,对她更是百依百顺。
也是如此,在处置赵舍时,冯宇瑄以为沈曼曼腹中胎儿积德为由,说服睿王不杀赵舍。
睿王登基后,赵舍一个疯子,更是威胁不到他们。
就这样,在沈曼曼的劝说下,赵舍被从赵家族谱中除名,重新变回薛小安,被送回了草湖村。
……一年后,草湖村鬼宅。
陈爷爷是鬼宅的管家,也是当年在念慈庵与傻丫演戏的老人。
他本是梅姨的远方表叔,当年家乡逢难,是梅姨无视亲疏出手相助,救了他一命。
三年前,睿王府派人找到梅姨打听情况,陈爷爷得知梅姨要回赵家,见她神情恍惚、面露悲色,怕她行危险之事,放心不下坚持跟了过去。
梅姨不想陈爷爷受自己牵连,便将人安排在了念慈庵,这才有了后来傻丫和老人的温馨画面。
陈爷爷深知梅姨性格,对她自尽一事并不意外。
相处的那几年,梅姨总是会提起救她性命的赵东家,在梅姨心里,背叛赵舍,令她良心难安。
赵家倒后,睿王府的人找到了陈爷爷,他们给了陈爷爷一笔钱,想让他归乡安享晚年,陈爷爷拒绝了。
陈爷爷得知赵舍没死,只是还名薛小安,被软禁了起来,便主动提出去照看他。
睿王府的人只当陈爷爷因为梅姨与赵舍有仇,没多怀疑、便将监视薛小安的任务交给了他。
此前薛小安便给王家盖了极尽奢华的大宅子,但由于怕王采儿认不得家,便没让人动旧宅,只是用高高的围墙将其圈起,纳入宅子,成为前院的一部分。
薛小安到达草湖村后,便被人安置在了那里。
虽然住得一般,但冯宇瑄有安排仆人留在宅子里照料,加上陈爷爷照看,薛小安在草湖村的软禁生活过得并不艰难。
只是他身陷草湖村,熟悉的环境令他的痴病更加严重,这是陈爷爷也无法改变的。
就比如这日,天刚破晓,迎着鸡鸣声,薛小安拿着从柴房偷来的砍刀,言之凿凿、非说有人定了柴火,他得上山砍柴。
陈爷爷岁数大了不敢阻拦,连忙叫来后院的仆人一起帮忙。
仆人们可没有陈爷爷那么好心,见阻拦不成,便对薛小安动起了拳脚。
薛小安极力反抗,只是毒药侵入他的五脏六腑,咳疾缠身,孱弱的身体根本无力抵挡。
待到陈爷爷终于劝退众人,上前搀扶薛小安的时候,只听抱头挨打的薛小安嘴里呢喃着‘爹,我不娶她’、‘县令害死了我爹’之类的胡话。
陈爷爷对薛小安心情复杂,虽然赵东家对梅姨有恩,但梅姨却是因薛小安而死,陈爷爷很难对他不生怨意。
眼神发直、仓惶不安的薛小安,令陈爷爷动了恻隐之心。
可他终究没有安抚薛小安,只是命人将薛小安送回屋去。
……这样的情况,宅子里几乎每日都会发生。
也是如此,不知情的村民们见宅子里的人行踪神秘,加上时不时传来诡异喊叫声,便将此指为鬼宅,以此告诫家中孩子远离。
旁人都将薛小安认为鬼宅里的鬼,只有痴傻的薛小安,沉溺过去,以为自己还停留在曾经的日子里。
仆人们围着动手打他,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多年前的衙门上。
沈成材为了让他闭嘴,命衙役殴打他,将他赶回了家。
只有薛小安觉得自己没傻,毕竟他还在心中谋划,应该如何揭穿县令夫妻的险恶用心,让百姓们知道情况,逼县令撤回薛家赔偿布商的判决。
如果当时他喊了,以沈曼曼的生辰贴威胁沈成材,闹得睢宁镇百姓人尽皆知,沈成材绝对得帮薛家。
即便沈成材不帮,只要减少了对布商的赔偿,薛家布铺就还有救,他娘就不会被逼死。
当了一回赵舍,令薛小安领悟了很多东西。
曾经看似都是绝路的情况,如今在他眼里,只需要换个选择。
他迫切希望自己能回到过去改变这一切,但凡给他一丁点机会,他都不愿意错过。
被关进屋内的薛小安开始焦急得来回走动,他时不时拍打着屋门,嚷嚷几句要见沈成材的话,一直不愿停歇地闹到了傍晚。
夜里陈爷爷怕薛小安喊出什么乱子来,便给他端去了一碗安神药。
或许是今天受了太大刺激,本该喝下药入睡的薛小安,看着黑漆漆的药,突然变脸拽住了陈爷爷。
他表情脆弱,抓着人的双手隐隐发抖,故作坚强地问陈爷爷道:采儿怎么样了?她还没有病好吗?是我不好,我不该逞强去煮饭……薛小安突然扇自己巴掌,失控道:我怎么连火都不会生!我怎么连火都不会生……薛公子、薛公子!陈爷爷吓得连忙制止薛小安。
薛小安突然跪在陈爷爷面前,仰头落泪着看他,满是悔意道:爷爷,是我的错。
采儿是因为我才病的,她没有偷跑出来玩,她很乖,还帮我起了火,她是因为我病的……薛小安内心深处,终究忘不掉曾经顺势而为的沉默,愧疚深刻入骨,哪怕疯癫痴傻,也牢牢记着。
人生最痛苦的不是没有后悔药,而是每日都在与悔过的机会擦肩而过。
毒发入骨的薛小安,总是能回到令他悔恨不已的过去,然后受困于无法改变的事实。
没人明白那晚的薛小安是怎么睡去的,明明上一刻他还在为王采儿的病情担忧不已,下一刻,就记起了王采儿死去的事实。
总是这样,短暂的清醒摧毁了他,一次又一次。
如果可以选,薛小安更愿意自己就这么傻下去,至少那一刻,他的亲人都在,他永远来得及。
杀人诛心,不外如此。
作者有话说:留爪、留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