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暗一与暗三短暂地交换了一下这段时间的讯息。
暗一听闻殿下昏迷的这段时间, 殿下身边的人等大多都派出去寻大夫郎中,却鲜少得到邻近郡县回应。
新上任的沈河郡守也倨傲无比,竟是一次也未曾回应他等求助, 也不曾派郎中来看过。
就握紧武器,神色已然冷下来。
其余人也面色愠怒, 当即就有暗卫想回身去寻太医。
暗三却拦住:你等在江南一带,有所不知。
他这段时间一直守在太子身边, 是以最清楚:陛下如此震怒,朝野上下无人敢为殿下求情。
他们遭遇地方冷待也是必然。
如今再怎么去寻也只是无用功罢了。
殿下, 已是众叛亲离, 失道寡助之至了。
暗一问:解药呢?还是没有寻到吗?暗三摇头。
殿下此病来得极为凶险, 若非此前殿下派他们刻意去拦截楼术,他们都要怀疑, 殿下此番病重并非殿下有意所为,而是旁人蓄意谋害而致了。
不然怎会遍寻解药不得?症状又如此危急险峻。
他们安静片刻, 还未散开, 继续保护殿下,就听见仆从慌乱来报,说是陛下的敕令来了。
暗卫们俱是脸色一变。
殿下如今还昏迷着, 京城的旨意就紧赶慢赶到了迦南郡......陛下这是连殿下恢复后的片刻时日也等不得了,现在就要责罚殿下了吗?暗一抿唇,带着其他暗卫暗暗退后,守住厢房。
裕安不在, 只有如一去迎接。
然而那被如一恭恭敬敬迎进来的黄门却像是极为匆忙担忧, 半句话也不敢耽误便躬身连声:莫要劳烦, 如今还是先为殿下诊脉要紧。
他转身挥手, 身后便跟上许多身负品级, 大多为达官贵人诊脉的大夫来,看得如一都愣了下。
暗卫们也暗暗交换了视线,不明白圣上当日那般震怒,令朝野都对殿下安危置之不理,如今又派郎中来是为何。
难道是要清了殿下.体内的余毒,再给殿下定罪吗?如一不敢放人进去,那黄门只得擦着汗,连连作揖:陛下口谕,往驿站传来费了些时间,是以来得如此之慢,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如一解释并非怪罪,只是,他又不能说盛小姐现在在房中,只能咬死现在不行。
黄门急得脑袋冒汗,只能问:那殿下现下如何了?暗三暗暗思忖片刻,眼神示意,便有仆从上前代替如一回话道:仍昏迷着,不知这位公公......那黄门脸色一白,忙道:那还是立刻就解了毒才是......话没说完——大人!殿下,殿下刚刚,又吐血了!**皇帝心烦意乱地将奏章放下,抬头要问寿康,驿站来了信没有,就听黄门说三皇子求见,眼神一暗。
嫡子病重,迦南路远,即便有快马传信,他也好几日没有接到驿站的消息,说太子如何了。
朝野上下为此三缄其口,往日弹劾太子的折子也少了许多,他这幼子倒是仿佛一概不知般,仍然定时来向他请安。
沉默良久,还是道:宣他进来。
三皇子带着随侍进入殿中,毕恭毕敬地行了大礼:父皇。
皇帝摩挲着指间的玉扳指,看着跪在地上的三子,沉默不语。
三皇子脸色也不变,跪了大约半个时辰,皇帝才慢慢开口:起来吧。
何事?三皇子垂首,只字不提这几日他每日都会来请安一事,似乎只是为了政事而来:几日前潞河受汝河水患影响,波及周边郡县,儿臣昼夜难安,与府中幕僚斟酌商讨后许久,想为周边郡县献上一策。
水患乃本朝大灾,太子之前,就是为解决六郡的水患,才乘车马南下,献上治水一策。
起初颇有见效,后来出现了诸多问题,甚至引发流民□□,朝野震动,弹劾太子的奏章纷沓而至。
只是太子后来感染了风寒,不良于行,皇帝才强行将此事按下。
现在想来,若非自己当初严令朝堂不准议论此事,御史台怎会对太子颇有成见?治理水患之前,太子分明名声极佳,连何相也赞他有明君之相,君臣父子,其乐融融,就因为太子遭逢大难,这一切都变了。
若此般种种,都是因为真有人蓄意下毒......皇帝几乎将扳指按碎,片刻后才抬眸:说。
三皇子在勤政殿内许久,出来时已近传膳时刻,寿康慌忙见礼,上首皇子温和道:公公不必多礼。
他示意身边仆从取金叶赠与,见寿康推拒,也只是笑笑,就抬脚离开了。
寿康身边的小黄门永福一贯是机灵的,见其他黄门好不艳羡,师傅又哀叹不语,央告道:师傅,待会侍膳时您便让我去吧,这些规矩永福已经学了不知多少遍了,早已熟了。
寿康皱眉:你侍奉日短,如何能随侍陛下身侧?可您那日跪了许久,难道不累吗?侍奉陛下,怎会劳累?永福打量着师傅脸色,言语轻些:但您那日,比三皇子今日跪的时日要长多了。
寿康一顿,心中顿时明白。
是啊,三皇子今日不过是跪了半个时辰,陛下都命人取了软垫来,太子殿下从前,跪的时日难道不比今日三皇子长吗?陛下却只心疼三皇子。
当下便知徒弟是为提醒,默许徒弟请求后,进殿提醒皇帝传膳时,假意踉跄了一下。
皇帝不悦,开口斥责道:你侍奉这么久了,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看他按着膝盖,又拂袖责备幼时便跟随自己的仆从:你那日又何必膝行......话未说完,就想起寿康那日是为太子求情。
而太子腿疾来由已久,离京前却几乎日日都跪在那殿下受他斥责,脸色已然产生了变化。
此刻有小黄门来确认,赏赐三皇子布帛珍宝等确数,当即就不知是迁怒三皇子还是迁怒自己,咬牙一字一顿道:不必再赏了。
他想起太子苍白的面容,手指紧紧捏住,片刻后厉声:令御马加急去追,太医院那边呢?不过是五六日脚程,为何现在也没个音信?他已完全忘却了三皇子被扶着起来时,微晃的身形。
即便想起来了,也是隐痛不已,太子比三皇子孱弱许多,然而他跪了那么久,却从未在他这个父皇面前这样示弱过。
皇帝突然明白寿康这一跌的原因,却说不出一句责备寿康自作主张,矫饰求情的话来。
他宠爱幼子,无非是太子残暴后,幼子便显得极为乖顺温和。
但太子幼时,也是这般乖巧可爱的。
他会规规矩矩地向自己请安,喊他父皇,活泼地去和伙伴蹴鞠。
然不良于行之后,太子府整条街巷都不允许卖蹴鞠此类编织之物。
御史台还据此弹劾太子过于独断专行,心胸狭隘。
可他真是心胸狭隘么?若是心胸狭隘,为什么要瞒下中毒一事,为什么宁愿一个人孤零零地往那种偏远之地去,也不愿对他这个父皇诉说一句委屈呢?不。
皇帝手指更紧。
他说过的。
只是自己朝政繁重,总是不耐烦去听,后来太子便不再说了,也只有皇后忌日,才会进宫来看一看他这父皇。
他却以为,嫡子是想借着皇后忌日来为自己罪行开脱。
对嫡子的亏欠,令皇帝胸膛中的空气陡然变得极为窒涩,灼热,烫得他喉咙发紧,声音也沉了哑了:等太子苏醒了便让他往回来,不必赶着时日。
他似乎是按住桌案,疲惫地摆手:京城气候温暖,让他一定要养好身体。
莫要.......声音在一瞬间变得更为沙哑:莫要让太子再做傻事了。
寿康垂泪称是,身旁来确认的永福也垂首,谁也没有出言提醒皇帝话中的纰漏。
在一月前殿下就已经被废。
如今,早已不是太子了。
三皇子回到府中,幕僚便急急想要开口,见仆从迎上来,才将嘴边的话咽下去。
你说,来赏赐的车马被追回去了?仆从小心翼翼地称是。
三皇子摆手,看上去并不在意,进书房时神色才不受控制地暗了一瞬:兄长此次釜底抽薪,终究还是令父皇疑心我了。
幕僚想说的就是这个,闻言急道:当日殿上大臣如此之多,恐怕要不了多久,朝野上下都会知道,废太子病重是蓄意下毒所致......三皇子虽年少,母家势弱,但从小教养在万贵妃膝下,其实也不算是多懵懂无知,闻言也只是喝茶道:不必忧心。
此事还无证据,父皇也未开罪,证明父皇也不知道下毒之人是谁,自然不会轻易就把这罪名安在他头上。
而且,三皇子神色恢复安然,言语中却仿若运筹帷幄,兄长肯用性命算计此回,难道我就没有应对的办法么?幕僚惊讶,谦卑垂首:属下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三皇子简略道来,书房内俱道殿下圣明,垂首的幕僚忧心道:此计划好是好,就是不知......三皇子眯起眼,嗤笑一声:你放心,我敢用此计,自然是有把握能够确认,此事并非我手下之人做出。
而且可能,也不是父皇做的。
但能不能把下毒一事,引回到他这好兄长身上,就要看这次给他兄长出主意的幕僚,能为废太子谋划到何种地步了。
京城如何风起云涌,迦南郡一概不知:新上任的沈河郡守,以及周边郡县部分官员,此刻都紧张地候在院中,想问郎中殿下情况如何了。
此前陛下震怒,他们因惧怕引火上身,对荒唐无度的废太子身边人自然是能避则避,万万没想到,这才过了几日,局势就已然完全不受他们掌控了。
之前人人喊打的废太子,病情险峻危急,陛下也严令他等遍寻名医为殿下医治,不然就要追究他们之前对殿下的大不敬。
若是殿下至今未醒,他们怕是已人头落地。
现在自然是盼望着殿下能立刻苏醒,能看在大病初愈的份上慈悲些,免了他们的责罚。
是以听到郎中说殿下中毒已深,危及五脏六腑,怕是只能等太医来,当即就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新上任的沈河郡守尤其。
前一任就是因对殿下不敬,才被褫夺官职。
他上任后太子下毒一事刚被揭发,他以为太子一党已无力回天,才置之不理,谁知道形势会急转直下?作为朝臣他自然不能指责陛下朝令夕改,只能瑟瑟发抖地求问那郎中,殿下若是继续昏迷,可会出现其他挽回不了的症状。
太医赶来最快也需两日,但他等的性命怕是等不了这两日,就要归于黄泉了。
郎中道:若只是昏迷,尚有保存性命之可能,但殿下频频吐血,已衰弱之至,那药方我也研究许久,仍未得出解药来......楼术已翻身下马,身边仆从高声:太医院院令到了!太医令扶正官帽,急急道:殿下如今病情如何了?楼术已推门进了厢房。
好友见太医令来了,便也不再瞒着,叹息一声道:你在路上便拿到了那毒药药方,难道不知道么?他还顾忌着其他人,没有大肆宣扬:此毒虽见效极慢,但根本。
他再度长叹一声:根本无药可解啊。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章,晚点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