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四章

2025-03-22 08:19:13

暗卫的确在第一时间, 就从留在江南的暗桩处得知上,有人在恶意散播水患频发与国运遭窃有关的流言。

只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何况这次在流民百姓之中流传的, 是有关国运的流言,随意拦截, 可能会适得其反,暗卫本是暗棋, 也不适合在此刻出手,只能将消息传回宫中。

如若他们估算得不错, 最多两日, 传入京城的消息就会飞速扩散开, 直至最后被呈上皇帝桌案,成为别有用心之人弹劾太子的最好借口。

殿下还在病中, 暗一等人不好也不愿打扰,只能将消息按下, 暗中告知楼术。

如今京畿之中, 流言纷纷,殿下又是戴罪之身,百姓不清楚其中内情, 听闻此言怕是会逼迫陛下对太子不利。

楼荪刚刚下朝,朝服还未来得及换,便听闻楼术提及太子与国运有关流言在江南发迹一事。

震诧过后,也是忧心重重, 如此叹道:这该如何是好?殿下往日种种荒唐暴戾行径, 虽大多有难言之隐, 但在百姓心中, 治水之策导致流民暴起之灾, 水患爆发时提议修撰本朝大典,及此前多番劣迹种种不贤,都确确实实是殿下所为。

抵赖不得。

背后之人无凭无据便说废太子窃国盗运,更是正中对废太子早有不满的百姓下怀。

这样的污蔑也就不再是冤错,反而更像是顺应民心之举,百姓喜闻乐见。

在这样的大势所趋下,陛下又能抗住群臣进谏,保下太子几时?是以殿下已是避无可避,非要给百姓一个交代不可。

但如何解决这流言倒还是其次。

现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让殿下知道。

楼荪想起清瘦许多,体弱多思的太子殿下,心底沉叹。

殿下本就遭难颇多,若是知道自己被指盗窃国运,即便不为稳定民心,也怕是会像往常一样,为解陛下之困俯首认罪,直直将偷窃国运的罪名认下。

好叫所有人都满意,自己却落得一身骂名。

楼术也是如此想,是以归家之前还特地托翟温辖制宫人,杜绝宫内流言。

但即便陛下肯回护太子,楼术也比任何人都明白,此局实则极难破解。

国运极重,重到在天下百姓面前,任何回避和四两拨千斤之举,都是挑衅和损害民意。

国运又极轻,轻到若想令国运回升,只要让民众看到,偷盗之人已被解决便可——万民之苦,自然要远重于殿下。

所以百姓必须看到那卑劣窃贼满心凄苦,将窃走国运吐出,令本朝风调雨顺福泽延绵。

可为什么这窃贼就是殿下?早已无人关心了。

他们只是想逼殿下认错,同从前一样缄默受着罢了。

楼原并非朝中官员,却也能觉出这流言可怖之处,看出幕后人自是用心险恶,极为歹毒。

话中狠辣更是远胜那句陛下下毒毒杀太子。

陛下毒杀太子的谣言,针对的毕竟是上首天子,只要陛下不介意,太子行正坐端,也就不惧人言。

但太子私窃国运,波及的,却是被水患天灾影响的所有百姓。

汝河水患本是常事,但太子离开京城后途经埋县,埋县便发生水患。

今日早朝,陛下开罪三皇子一党,并且言明要让太子重回储君之位时,朝下就传来江南多县发生饥荒,流民暴起伤人的消息。

其中人数与爆发时机,竟与往日太子治水后所现乱象几乎相同。

看得人心惊肉跳,须臾便能感觉出来,此事分明乃当日太子不贤之责重演。

若流言传入城中,情形只会更坏:陛下刚提起重立储君,江南便发生动乱,真正好印证流言所言非虚。

在这种映射下,太子偷窃国运,致家国不幸,百姓流离的罪证,近乎铁砌。

即便是天子也堵不住悠悠众口,言明本朝衰弱,与太子无关。

楼原不懂政事,但并非愚钝之人,略略思索后,便开口:此事怕是有心设计,不知是否可依此从源头破解?楼荪毕竟是老臣,自然心如明镜一般,只是他们知道得实在太晚:因水患之由,江南官道损毁参半,要令钦差严查,起码要半月,那时,殿下怕是早已.......早已被群臣弹劾,以死谢罪了。

私窃国运,甚于窃国。

百姓能接受太子谋反登位,却未必能接受太子为一己私欲影响朝野运脉。

除非水患之灾能在旦夕之间解决,流民之乱也能悄声平息,否则,群情怨愤下,太子几乎无路可走,只有非死不可。

父子一时都没有说话,直到楼术要赶回宫中,楼原才道:殿下明明已百般忍让,可那幕后之人却不肯放过殿下,实在是欺人太甚。

楼荪叹。

他也算是看着太子长大,子慎子安二字更是勉励于殿下与二子相知相伴之情,才因此取下。

又目睹太子委曲求全至此,怎能不为此伤怀,只能叮嘱道:你随侍殿下身侧,定要好生看护,莫让太子遭小人所害。

他还不知道萧无恙之毒无药可解,只是单纯希望殿下能平安无事:我等虽未背主,但对殿下已是亏欠良多。

只望你能辅佐好殿下。

莫要令殿下再委屈求全楼术垂首,没有答话。

他自然也希望殿下平安无事。

即使没有储君之位,也好过如今缠绵病榻,求安不得。

只是殿下是陛下唯一的嫡子,自出生起便背负储君之职,恭谨于行,谦恭于礼,学着如何做一个圣明之君。

因储君身份遭人暗算,不是第一次了。

若能苦尽甘来也就罢了,偏偏殿下稳坐高台时,没能体会到作为储君的优待,反而受尽苦楚,陛下苛责,百姓迁怒。

现在病魔入体,将宝压在其余健全皇子身上的政敌,却仍怕殿下来日起势,依然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从往至今,未有一日太平安乐。

人人都道太子荒谬。

可朝野上下,可曾有人真的想过他的难处?可曾有人问过,他是否愿为这储君?太子府的门客幕僚被殿下保护得那样彻底,殿下也一直是在无人理解也无人护问的情况下,伴风御雪,踽踽独行。

一路无同行者,知心者,信他者。

才会将自己累至如今,满身伤痛,寿命短碍的地步。

自己却仍然只能困顿于宫廷内外,不能对殿下有丝毫助益,他又怎能不内疚伤怀?将御寒衣物干粮赠与流民时殿下分明很希望护民利民。

依殿下才学秉性,也本该从容入世,自在寻官。

是这储君之位拖垮了他。

是这天下拖垮了他。

楼术赶回宫中时,才从暗卫手中拿到盛晚所书信件的萧无恙正低咳着预备披上大氅。

楼术见殿下身体单薄,还想忍住咳嗽,握成拳的手指却轻轻颤着,行礼后便疾步上前,轻轻扶住他。

萧无恙微微抬眸,见是他,无奈开口:无碍。

你与翟太医有公务在身,不必日日......还是没忍住的人低咳半晌,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哑了些:日日守在此处,我只是想去看看五弟罢了。

子慎已差人去请五殿下,殿下何必自己动身?萧无恙只是摇摇头,见去请萧逆的宫人回来了,却没带着人过来,正要问询,看出他体力不支的楼术已经代为开口:五殿下呢?宫人匍匐在地,微微发抖。

他们都是这几日新提拔上来的仆婢,前几日,才被寿康领去,看着那冒犯了殿下的宫人被拖出去行刑。

那人呼号之惨烈,早已如烙铁般刻入他们心中。

他们深怕哪一日也被送到那种地方去,是以丝毫不敢怠慢:奴等得令后便往远平殿去了,只是遍寻周遭,也未见到五殿下和仆从,适才永福公公问过后,已派人去寻了。

五皇子与其他皇子不同,其他皇子大多居住在深宫内苑当中。

而五皇子所在的远平殿却是冷宫旁一处废弃已久的宫殿。

因五皇子年幼时突发高热,生了痴病,思绪迟滞的同时,举止常常颇为怪异,急切时,甚至会暴起伤人。

为防惊扰陛下,才被养在那偏远院落中。

宫中唯有太后,偶尔会差身边嬷嬷照看一二,其余人,都干脆当做没有这位主子存在。

这也是暗卫们轻易便理解了殿下求告神医,请他在其中周转用意的原因:宫中贵人众多,唯有五殿下,被人如此轻忽,至今还住在冷宫附近。

即便五殿下痴病已好了,怕是也要蹉跎出其他病痛来。

殿下实在于心不忍,才借解毒机会照拂幼弟。

然他等虽知殿下仁善,却仍不愿殿下过分为五殿下的事上心:毕竟殿下还未解毒,如今又受流言所困,易地而处,未必就比五皇子好些。

只是见殿下.体弱,才不忍过多劝谏,只能看着殿下起身,正欲搀扶,寿康等人已至殿中。

有人高呼:参见陛下!满殿皆跪,还未下榻的萧无恙想行礼,被皇帝疾步扶住。

早朝前,皇帝才从暗卫那里得知国运流言已到京郊,发了好大的火,上朝后便想赶在朝臣得知之前,雷霆处置了那些僭越犯上之人,免得他们借题发挥。

但寿康不过是念至要将宣武令下狱,群臣便高呼不可。

惹得听闻陛下严苛都未发怒的皇帝,在有朝臣跪下说太子善妒且心胸狭隘,不过是被拦下便欲专擅王法,害人性命后,终是忍不住震怒。

令人将那御史狠狠打了三十大板,又一一责罚了弹劾太子的若干人等,才将那旨意宣读下去。

还未消气,江南流民暴起的消息就传了回来。

皇帝恼恨不已,上朝时将手边那砚台砸下去,吓得群臣面无土色。

他怎会不知国运流言险恶之处,不知若此言传入京城,群臣必将群起攻击太子?可他们还未将太子与国运联系在一起,就如此维护三皇子等人,等有了这样狠毒的借口,还不知道要如何对付他的子安。

皇帝怎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所以下朝之前,仍是强硬下令,收押宣武令等,听候发落,贬斥包括三皇子党羽在内百余人,以正视听。

三皇子毕竟是皇子,未有确切罪责之前不可下狱,但也被圈禁府中。

但仍不够。

如今才知爱子往日是何等凶险处境,又受了这些佞臣多少磋磨的皇帝知道。

这些远远不够。

看见万贵妃素衣跪在太极殿外求情,梨花带雨,好不凄惨的时候皇帝正在看神医与太医院收集的医药典籍等等。

跪在那的人声泪俱下地说他们母子情深,自己将万千希望寄于三皇子一身,三皇子才会犯傻。

可谁来又能可怜子安母后早逝,母家势单力薄,自己更是轻忽他多年,致他今日险象环生,却无人可用?!满朝文武,只有楼家,敢为太子跪下求情!朝野上下,明知他嫡子受了这般委屈,却还要逼着他为这民生国运背上不该有的骂名!凭什么?他们如此急切,分明根本不是想令太子认错。

而是想将本朝以来,他这个君主的罪过,他们这些臣子的罪过,还有那些被愚弄的百姓的罪过,统统加诸太子一身!皇帝简直不敢想,若是他不知嫡子下毒缘由,未闻嫡子哑声剖白,他也没有为嫡子力排众议,如今爱子会是如何的孤立无援?万贵妃和三皇子还要他宽恕,可笑往日他偏听偏信,宽恕三皇子,苛待太子,苛待得够多了。

他们却还要他继续纵容!皇帝不会如他们所愿。

不论神医说萧无恙身体如何羸弱,他也必得为嫡子扫平如今这番局面,令嫡子身体好转,继承大统不可,否则今日之困,必将重演。

皇帝愧疚疼惜太子,心中百转千回,面上也只是令太医上前,自己则扶着萧无恙重新落榻。

听楼术禀告说太子身体虚弱,还想着幼弟,又不免暗恨三皇子从前,还污蔑子安残害手足。

半晌才道:你身体还未好,不必凡事亲力亲为。

他见嫡子只是垂眸,并不亲近他,又是心中酸涩:你放心,你五弟我已派人去寻,你这几日就好好休息。

萧无恙垂下眼睫,正欲在榻上叩首,叩谢圣恩。

下一秒,身体就是微晃,竟在太医和皇帝目睹之下,咳出血来,然后直接昏迷过去。

皇帝脸色大变,殿中也霎时间乱成一团:殿下!子安!与此同时一处荒芜院落内。

此地因位于冷宫当中,蛛丝遍布,人迹罕至,因此那蜷缩在角落里,身上淤青在华贵服饰掩盖下,显得更为刺目的瘦弱躯体睁开眼时,竟无人发觉。

只有那起伏的虫鸣,才稍稍让本能地蜷缩起来,抵御寒冷的盛晚清醒了一点,眼睫猛颤。

她在发抖,整个人都冷得厉害,脑海中思绪,都因此凝滞一瞬。

和深怕她下一刻就会因认可值过低而被排斥出去,因此语速极快地通知她这段时间认可值情况的系统声交杂在一起:搅得她浑身都疼。

【萧元晟对萧逆认可值下降五十点,当前认可程度:不认可。

】【楼术对萧逆认可值下降五十点,当前认可程度:不认可。

】.......【于婉对萧逆认可值下降五十点,当前认可程度:不认可。

】【警告!当前认可值过低,马甲存在排斥脱离风险!】盛晚吃力抬眸。

外面凌乱的脚步声很近,夹杂着两三句问询刀也似地割破轩窗:大,大人恕罪!刚刚,刚刚是因为,因为陛下的人来宣旨,五皇子不想献血,这才伤了人跑了!作者有话说:更新时间有点乱,不能保证固定时间给大家更新,只能还是请大家在最晚零点来看,让大家等了不好意思。

关于加更也是,我不能确保大家达到预设的加更条件后能在当天把加更写出来,所以不好给大家承诺,大家见谅。

非常感谢大家的喜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