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八章

2025-03-22 08:19:13

盛萋来之前便已做好准备, 否则也不会如此冷静,闻言语气凛然,脊背挺直:小女要状告太子, 自然已搜寻好证据。

她侧身示意身边的奴婢躬身呈上。

太子殿下身为储君,却无德无能, 此为其一。

陛下应知,两日前, 江南多地突发饥荒,用于安抚流众, 给民赈灾的粮仓也被私开, 但其中所储粟米, 竟都不翼而飞!几县郡守惶然无措,这才上报朝廷。

如今流民流窜, 世道难安,赈灾自然是第一要务, 然陛下下令前, 难道就没想过,为何那些粮仓会没了粮食,为何堂堂江南富庶之地, 七十八郡县,竟无一郡,能在此刻拿出可以救命的米粮!盛萋抬头:唯有私自收购大米的奸商,在此刻哄抬米价, 本该用于百姓的贱粮, 在江南竟然卖到几十金一担不止!此等祸患, 该由谁来负责!裕安抹去眼泪咬牙:难不成还是殿下么?不是他还能是谁!盛萋斩钉截铁:小女未家破人亡之前, 家就在江南, 因此特意探听过,此次发生饥荒的郡县,乃当年太子赈灾时所路过的郡县。

而那一年,那里同样发生了饥荒,百姓无粮可用,易子而食!此事分明为太子遗留之祸,却令百姓受苦,何其无道!这样也不能说明乃殿下之责,无非是......无非是郡县官员中饱私囊,闹出了这等大事?盛萋冷笑:本朝赈灾官员何其多,即便太子此去,提出了新的治水之策,言明要按户数,每家出没壮丁修建堤坝。

发生水患时,也根据出力多少,平均粮食,而这赈灾的钱粮,就从当地百姓前几年中的税收中来,若不足供给,则朝廷六,地方三,百姓一,分批征收,来筹建水利粮仓等,来防治水患。

这些措施还是自己说与那太子听,经由他与幕僚整理而成,本不该有什么大问题。

但此计只建立在官员清廉的基础上,若是主领官员贪墨,与地方合作,说地方无以为继,从朝廷,百姓那里搜刮得到钱财后,不去买米开仓给百姓赈灾,而是借机囤积米粮,那即便圣上再圣明,治下也难避凄苦!盛萋言辞激烈:太子当年就是如此陈言!地方疾苦,无力承担,朝廷拨了钱粮,由太子护送。

到了当地,却被土匪劫掠一空,才导致流民暴发,饥荒遍地,死者甚众!可陛下可曾想过,若有土匪,为何太子毫发无伤?所谓土匪,又到底是乱世造就的祸根,还是根本就有可能是监守自盗,故意为之!那些米商若无贵人指点,又如何能在那时候大肆屯粮,高价卖出,赚得盆满钵满!皇帝厉声:你可有证据!往年并不曾,后续太子也一直病重,未曾伸手参与赈灾之事,但今年不同。

盛萋昂首:今年江南所爆发的饥荒,与当年极为相似,米粮被窃,突然出现的米商贩子却开始大量收购粟米,若是陛下现在去打探,便可得知那米商正高价卖米,百姓深受其苦却无以为计,只能反了!楼术冷厉道:这与太子又有何干系?为何不曾!到这地步,盛萋索性也不再掩盖自己耳目众多的事,直截了当:太子前几日病居宫中,曾令暗卫送出书信,目的地正是江南一带,小女的仆从对腿脚功夫略有所得,侥幸截下一封,陛下现在便可亲眼看看,这信中都写了些什么!萧无恙微微垂眸。

皇帝看了眼那婢女,见她的确手上有茧,应为懂武之人,按着怒气接过,结果才看两行便豁然起身。

楼术脸色微变。

那上面所写,的确是这几日发生了饥荒的郡县!皇帝咬紧牙关:此信并无其他字句,也不能作为凭证。

盛萋不卑不亢:陛下彻查与太子通信之人,便可得知,他是否得知在大肆收购米粮。

皇帝腮帮咬紧,还想说,太子未必就是想囤积米粮,或许是想先买入,再低价卖给灾民也未尝不可,暗卫却已脸色青白地在皇帝身边附耳。

他们并未看过那信,却的确在今晨已得知消息,江南有一私商,不知用何处来的钱财,大肆买米,又挂出高价要卖出,如今虽无人去买,但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皇帝脸色阴沉下来。

若此事还算不上私窃国运,导致本朝天灾频频,那殿下为何明知江南灾荒,却装作不知。

何况江南等地一直在流传,殿下在位这几年无才无德,窃取国运才得以延长寿命之事实!盛萋自然是不相信古代的所谓国运一说,然,有此谣言,为储君者却不为安定民心出来承担责任,反而缩在这宫廷当中,装作病弱,如此,也能算得上是光明磊落,温和宽厚吗!楼术心底一沉。

最可笑的是,太子虽并未将此事压下,却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既可将流言压下,又可令党羽并除。

盛萋准确地看向楼术,口齿清晰:不知楼公子这几日都守在宫中,可曾与尔父通信?楼术握紧手指。

盛萋冷笑:这便是第二桩罪名了,玩弄侍从!太子明知朝野上下都即将得知私窃国运的流言,而且为平民愤,朝廷必然会杀一人,作为窃国者受惩,以正视听,可太子做了什么?他没有去查真正可能导致国运衰落的人会是谁,也没有承认这人是自己,便写信给自己的老师,给自己的太傅。

信中委婉暗示年高望重的太傅,若他出面,朝野怕是不会有人反驳,也不会有人对楼术下手。

楼术目光已是凌厉之至,紧紧盯着盛萋。

楼公子倒是对殿下忠心耿耿,还预备流言出现后,自己为殿下顶罪,楼太傅若是未曾收到那封信,怕是也做此想。

可惜,若是能为知己者死,幸耳。

然太子担心自己的两三门客不够自觉,竟以伴读之性命要挟之。

殿下是真的觉得,楼太傅肯从容赴死,天下就无人知道你做过什么吗!风吹开帘幕,露出萧无恙一双又冷清又安静的眼睛。

他没有看楼术,只是看着盛萋,半晌才垂眸:信的确是我所写。

楼术厉声:殿下!楼公子又何必急着维护太子!盛萋语速极快地打断:楼公子以为自己亲眼目睹太子为替陛下遮掩下毒一事,就算得知了太子的真实性情,得知太子为人其实并不暴戾,而极为隐忍吗!那楼公子将霍家军放于何地,将饿死的流民放于何地,又将因太子之过,被贬的官员又置于何地!太子也不必诈我,此事实乃我曾随楼太傅痴心向学,流亡此地后登门拜访恰巧所见。

楼太傅还泪洒当场,拜托我为楼家隐瞒。

若非感念楼家对太子忠心耿耿,我今日又何必冒着杀头的风险在此胡言乱语?她又看向殿中众人:天下传闻太子暴戾皆为隐忍之举,可太子如此劣迹斑斑,难道皆可由有苦衷一句就带过吗!霍将军难道不是因为他误判才失了阵地,一家上下均客死他乡,独留年仅十七的霍将军一人。

江南流民,难道不是因为他丢了钱粮,才不得不起兵,死伤者众。

埋县等上上下下数百名官员,难道不是为平他的政绩,才被贬流放他乡!她冷笑着看向萧无恙:楼公子倒是惦记着门客幕僚都被太子驱赶,没有受罚。

却好像忘了,那些被驱赶的门客还有许多,都在后面以不同的理由病死了。

她又转向翟温:还有翟太医。

竟然感念太子宅心仁厚,维护你家人就为太子效力,翟太医难道就没有想过,京中曾效忠太子的人如此之多,太医院也能者无数,为何太子暗卫独独要护卫于你?仅仅是因为你是楼术朋党么?还是因为,你研究寒毒颇有心得,又与三皇子一门客交好,有助于陛下发现寒毒之因,帮助那门客露出所谓马脚,构陷三皇子!翟温满目寒霜。

盛萋转回视线:太子玩弄人心的伎俩小女已经说倦了,但还是那句话,太子既然如此仁厚,为何如今会恰好走到这地步,走到陛下面前,让陛下看见自己的委屈,让天下看见自己的委屈,却直到现在还不死?此言又引得众人怒目而视,但盛萋知道他们已生动摇,而且这点才是她真正充分掌握的证据,所以很快便继续道:第三点毒害三皇子,恐怕还要从太子毒害自己说起。

陛下不觉得蹊跷吗?神医不觉得蹊跷吗?为何天下无解之毒众多,太子偏偏要选择曾经有解,如今却传闻并无人能解出的明日花。

她看着陛下:而且还独独在毒发的最后阶段,找到了可以解毒的小女?她冷笑:因为太子根本就知道那解药配方,也知道小女可解此毒!楼术冷眼看着她:殿下早知此毒有解,我等并未被殿下欺瞒!哦?那楼公子可曾知道,这药方就是我给予殿下的,解药我也晓得,但我当时并未说明,明日花虽看上去毒性极为平缓,为慢性毒药,但入体五月,便会毒发身亡!盛萋目光凌厉:太子能不能告诉我,为何你中了明日花之毒,却到如今还安然无恙!筹谋甚多!因为殿下.体内之前还有另一种毒.......盛萋打断道:即便是毒性压制,也万万不可能在几次昏迷后又重新醒来,只因此毒极为霸道,若是占了上风,便急不可耐地侵蚀全身,最晚最晚也不过能拖到今日!她冷笑着打量着床榻之上的萧无恙,语带讽刺:可小女看殿下还好得很,并无大量咳血之症状,恐怕是又像误导楼公子那样,偷偷用了药,使自己性命得以维系。

萧无恙垂眸,并未回答。

跪在地上的人已果断收回视线:而今日三皇子又身中奇毒,追溯源头,竟是陛下之人所为,难道不又是太子借陛下之手杀子的又一佐证吗!皇帝不知信了多少,此刻目光阴沉:三皇子中的何毒?盛萋咬紧牙关,一字一顿:明日花。

暗卫侧身,微微点头证明三皇子府邸之中确有明日花的痕迹,皇帝眸光骤冷。

自己所下为寒毒,为何会变成明日花!是有人借自己之手,给三皇子下致命之毒!皇帝已咬紧牙关。

小女今日直言进谏,并非是空穴来风,之前所说,句句属实。

小女只是想不明白,太子如此狠毒,自己给自己下了剧毒,污蔑陛下狠毒杀子,得了楼公子翟太医两位忠心仆从还不肯。

为何还要对三皇子赶尽杀绝,难道是真的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吗!她一字一顿:还是真的觉得,自己乃是天命授之,所以即便残害手足,玩弄侍从,愚弄圣上,劳民伤财,也只要给自己下了毒,一切便可迎刃而解,风消云散!她逼视着萧无恙:太子有何话可说!朝晖殿内,一片寂静。

侍从大气不敢穿,翟温楼术更是面色青白,皇帝脸色还难看些。

若是饥荒一事属实,那太子何止是私窃国运,简直是将本朝数十年积累,毁于一旦。

更何况漠北边犯未平,当年追击敌寇的命令,却确确实实是监国的太子所做出,抵赖不得。

所以只能捏着那信,坐在那,未曾发火,但脸色已经是青白交加。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