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虏三方势力混合, 现在正是放松懈怠的时候。
二皇子又忙着与三皇子六皇子等人虚与委蛇,若非奴隶通传,都不知道霍凌寒竟从关押他的营帐中杀了出来, 还靠着一身武力,逼出大帐外值守的数百兵士, 如入萧营,无人可挡。
二皇子原本已经为这次汇合做足了准备, 不准任何人打搅,闻言脸色就是一沉, 但很快, 又放下酒杯, 冷笑一声。
他自然知道,像霍家这样三代从军的勇武世家, 都有些保命手段。
即便他抓住了霍凌寒,还在霍凌寒中的箭箭镞上抹了毒, 霍家的练体之术也极为强悍。
霍凌寒能撑到现在, 还有一战之力,在他意料之中。
霍家人本就难缠,否则蛮虏也不会因为一个霍家, 而徘徊盘踞边境多年想要推进战线,却不可得。
只可惜剑门关兵变,霍家上上下下死伤无数,如今只剩下一个霍凌寒。
现在还要与他们十万大军对抗, 再强悍也必死无疑:除非他长了翅膀, 从这重重包围之中飞出去。
否则哪怕战至力竭, 也不过只是保住霍家最后一点颜面, 然后在他们大军的围剿下, 去见霍家被坑杀的数十口英灵罢了。
所以并不惊慌。
对上三皇子,大皇子等人故作关心,却掩不住算计的视线,反而刻意笑道:无事,不过是今夜太高兴了,把守的人有些疏忽,把霍将军放出来了罢了。
他不愿在阵前杀霍凌寒,就是为了不给大皇子再用剑门关一战给大皇子一党增添砝码的机会。
如今霍凌寒这一闹,反倒合了他的意。
毕竟刀剑无眼,即便三皇子等党派都不欲如今便杀了霍凌寒,但战场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他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这么想着,旋即就举杯道:不过今日本就是与君同乐,不如我们一道去看看,霍将军现在如何了?几人隐晦地交换了一下视线,怕二皇子动手脚,还是答应起身同去。
霍凌寒本为将才,阵前却被敌军将帅当做猛禽般戏耍,对萧朝来说是奇耻大辱,他们自然愿见其成,更乐得以此为娱。
霍凌寒再强,也没有三头六臂,不能一力抵挡百万兵,更别说勉力突围——霍家在北境威名赫赫,镇北候更有飞将军之称,其子自然也不可小觑,但他毕竟已经被俘。
他们虽然忌惮霍家军的可怕,却更想亲眼见证一代将门是怎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彻底没落的。
除了脚步匆匆,不欲霍凌寒死在这争斗里的大皇子,其他抱着看戏想法的皇子,都在侍从回护下,走出营帐。
却没有看到他们想象中,军士围观戏耍霍凌寒的画面,而是一夫当关万夫,万夫莫开,一杆长.枪,直杀百人的险峻景象!其他人靠得更近,看得更清楚。
蛮虏军营当中,刚刚的欢歌笑语,已经被那马上,单手持长缨枪,半面被血染红,冷眉星目,锋利料峭的玉面罗刹,变成了恐惧和惊慌逃窜的猎场——堂堂披甲铁衣,武器精锐的数百人,竟被那霍凌寒逼得齐齐向后退,一步也无法近身!而那被包围的人,只用一只手战至如今,却叫所有人都只能避其锋芒:步兵被红缨□□穿,骑兵被那骏马踢开,少有几个靠近了的,也在错身瞬间就被挑翻下马。
就连弓箭手都排不出阵型,只能慌乱射出箭雨。
霍凌寒和身后那几个霍家军残兵,却能应付自如,刀剑与箭头相撞,激出一片铿锵之声!二皇子眸光略有些阴沉,看到白闻殊还在奴隶的保护下不断后撤,惜命极了,心中才安定下来,看着霍凌寒肃杀的身影,面上掠过冷意。
他还以为,霍凌寒是受人接应,才有如此威力,竟敢孤身闯围。
现在再看,怕是霍凌寒深知自己已无力回天,怒急攻心,才突而暴起,想垂死挣扎一番罢了。
既如此,便无甚可怕。
他再勇猛,也是孤军奋战,无路可退——霍凌寒还能一夜之间杀光他们这数万人不成?他们更不必惊慌,直接趁乱杀了他便是。
转头便让奴隶喊军中极善战的将领来。
霍凌寒非凡夫俗子,这些小兵小将抵挡不了;他们今夜又是匆忙汇聚,阵型混乱,调动人马也极为不便,被霍凌寒逼退也并不稀奇。
就拿刚刚来说。
霍凌寒连杀数人,血溅三尺也无人发觉,都是因今日他们纵情欢畅,未曾设防。
否则何至于远远看着霍凌寒不被其他人近身?待真正将领来便会好上许多,这场霍家真正没落的戏也会好看些。
霍凌寒已强行截杀数百人,其余人皆是战战兢兢,毫不敢犯,二皇子也不恼,还有心思看霍凌寒捂着伤口迅猛作战。
等奴隶战战兢兢说,将领多数都醉倒之后,脸色才阴沉下来,冷冷盯着那奴隶,咬牙:一个也寻不到?奴隶瑟瑟发抖。
美酒好菜完全麻痹了这些主战将领的神经,越是靠近中心营帐,越叫不来人,蛮虏只能从调集低等兵吏继续缩小包围圈。
二皇子满面杀气,见霍凌寒终于有些支撑不住,向后退却,大皇子也按捺不住,想出声停止包围,才眯眼,放过了那奴隶。
心中嗤笑一声,觉得自己过于谨慎。
叫不来便叫不来吧。
索性霍凌寒已经伤成这样,他也不便再插手了,免得大皇子那边还要攀扯是自己想暗杀霍凌寒。
其他皇子也是如此想。
因此一时之间,除大皇子外,竟无人调动更多兵马围堵霍凌寒。
蛮虏这边有力的皇位竞争者还在暗自盘算自己的得失,根本不担心霍凌寒能就此逃走。
外围的白闻殊却是趁此机会,匆匆抹去脸上的血腥,转身之前,飞快地看了一眼,刚刚还需要他帮助,才能翻身上马的少年将军。
霍凌寒身姿矫健,膂力过人,年少随父兄出征时便令蛮虏闻风丧胆,退避三舍,白闻殊年少时便略有耳闻。
但他跟随将军的时候,将军性格已趋沉稳,也鲜少带军入阵。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将军有在千军万马中,挥长缨枪取人首级的英姿。
浑身血污,于他神威未有半分折损,反衬托得他如杀神转世,踏着尸山血海,转瞬间便逼退百万雄兵!看得白闻殊胸怀激荡,眼眶却极热。
连这漠北的风沙,都呼啸怒卷,吹得他胸膛撕扯生疼。
手脚冰凉的人咬紧牙关,杀了那监视他的奴隶后便随几个兵士,夺马逃去,方向只有一个:那就是将军告诉他,援军可能到来的东边。
他不知将军为何一定要以留在敌营,被敌军严刑拷打为代价,给出错误的情报,将敌军的侦查人马引到援军支援的反方向西边去。
但,既然将军说有援军,还为援军打掩护误导敌军,那援军就有找到蛮虏大本营,助将军突围的可能!马上的人眼眶猩红:就这混入敌营的几十人根本救不了将军,唯有现在去找援军,把他们引来这里......然,还未出去五十里路,便远远见到旗帜飞扬。
白闻殊霎时间大脑空白,急急勒马,还以为是敌军有了准备,正欲握剑作战,却见到了一支军容整肃,极为挺拔的队伍。
为首之人握着缰绳,面容清俊,身上并无铁甲长缨,看上去像个白面书生,眸光却极为坚定冷静。
确认他们身份后,便抬手指示身后骑兵:霎时间,无数骏马从他身后飞驰奔出,直直冲入蛮虏包围当中!白闻殊这才有时间抹去唇边血迹,咬紧牙关道:对方至少有二十万大军,且分六路,如今已到了四路........袁何冷静道:为首为谁?白闻殊还不能相信对方,但是他必须救将军,闻言已经调转马头,不顾病体跟上那人:并无为首,他们今日才刚接洽.......说着有一队装扮成蛮虏人的队伍靠近,对为首那人耳语什么,袁何闻言,视线转过来看白闻殊的瞬间,白闻殊意识到什么,斩钉截铁道:最先动作的左翼乃大皇子一派,其余两路暂时还没完全汇合,中间营帐是二皇子,乃原先就驻扎在此处,将军就是为他所俘!袁何并未在意白闻殊的身份,闻言略略点头。
他身后的那支队伍像是得到命令,行如闪电。
那些骏马也是从何而来,竟比北营所养军马还要膘肥体壮,飞驰之间,竟直接将蛮虏外围包围冲散,十万大军,被分化成数股潮水。
密密麻麻的包围圈,瞬间撕开一道口子,然后,崩溃瓦解,如此情景,与当日一营遇袭,竟十分相似。
霍凌寒所在之处也已出现冲天火光:那边想必已开始激烈交锋。
白闻殊心急如焚,正要往那边去,便听袁何冷静下令:放火!白闻殊想说今夜无风,火烧怕是无法将对方一网打尽,然而那火光燃起之后,挤在一起的连片营帐却无人在意,反而呼声四起,有人道:大军连营,火从左起,此乃天意!皇子天命正授,大皇子窃国当诛,我等正该为二皇子殿下分忧,清除异党!蛮虏不通萧朝语言,但袁何一路打劫,正抓住几个会蛮虏话的边境商人。
他特地找来蛮虏服饰组成那支小队,就是为趁此时机,蛮虏势力刚刚汇聚,还在彼此警惕之时,先下黑手,从内分化敌军。
如今蛮虏连营起火,又遭遇内外夹击,袁何不信他们有时间分清,今夜发动突袭的,到底是萧朝,还是蛮虏当中心怀不轨之人!等蛮虏以为,有人意图在几路大军聚集后动手,想要将其他皇子一网打尽,蛮虏内部势必会互相攻击。
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袁何带的人不多,只能如此取巧,从中获渔翁之利了。
好在白闻殊的信息给得很恰当,蛮虏内部此刻的确正是冲突激烈之时,那高呼声无疑给蛮虏人的不和添了一把火。
不过片刻,二皇子主帐那边便有火光出现:最先动作的大皇子信以为真,开始调转方向冲击二皇子营地了。
眼见两方混战,其余几方人马都以为是二皇子按捺不住,率先动手,为的就是明日攻下北境后,自己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北境的主人,都怒不可遏。
拿下在场之人,便可称王称帝这样大的诱惑,加上是二皇子不仁在前,蛮虏中的不义之辈都不再忍耐,瞬间暴起,加入混战,杀红了眼。
十万大军的营地瞬间一片喧腾。
几个皇子的人马都被缠住,根本无法脱身。
只有二皇子,敏锐察觉到不对后便率先离开,听到那口号,更是脸色阴沉沉地,望着火光的方向,捏着手指咬牙切齿道:萧朝!此次必然是有人在其中挑拨!他虽忌惮他这些废物兄弟,却还没有蠢到自毁前程的地步,其他人也没有这样的胆量,大军在前,就敢突然哗变!定然是萧朝在其中浑水摸鱼!咬牙恨极的人立刻下令离开战场,选择方向时,下意识就避开了白闻殊所说的,援军会来的朝向,西边。
南边乃其他皇子人马聚集方向,不可逃。
挑来挑去,便只有北边,可暂时避开萧朝和今夜战火波及,徐徐图之。
然刚刚上马,便觉身后一寒——因为力竭,肩处再次中箭的人,已几欲坠马,视线却紧紧锁定了他,及旁边同样想要趁乱先退出的大皇子等人!.......防守不当,加上内外溃散,蛮虏很快不战而逃。
袁何带着精锐冲进对方溃不成军的阵营里时,只看到在惊慌退后和踩踏中死伤无数的蛮虏人尸体堆叠在一起,之前还在寻欢作乐的营地已变为人间地狱。
蛮虏临时驻扎地血流成河,熊熊烈火将那蛮虏的旗帜都舔舐干净。
号称二十万大军的十万蛮虏,在此战中丢弃了大量的马匹武器,败状极为惨烈。
而那遍地尸骸之中,还立着的人,浑身染血,看不清面容。
身上更不知中了多少箭,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
却还是面对着尸山血海,面对着血流遍地,牢牢地握住了那旗杆,将那写着霍,原本是要被蛮虏烧掉的旗帜,立在蛮虏营地之上。
风沙漫天,军旗赫赫。
跟随来的人,无不被这悲壮惨烈的一幕深深震撼。
见还有残兵想要负隅顽抗,立刻上前清扫战场,轻松拿下。
白闻殊迅速下马,疾步至那人身侧,只看见他眼睫染血,胸膛几乎没有了起伏。
可袁何靠近时,他仍然勉力抬头,让袁何看到了他的眼睛,冰冷锐利的瞳孔,透着极为尖锐的战意,仿佛下一秒便要取他首级。
白闻殊立刻出声:将军!此乃援军!霍凌寒垂下眼帘,然后,猛地吐出血来,身体却没歪倒。
袁何视线顺着被血染成红色的剑锋看去,只看到倒在地上,服饰极为华贵的异族。
有残兵咬牙伸手:六皇子.......下一秒,那人头颅就被袁何反手斩下!身后旗帜展开,在冷风萧萧作响,环视众人的袁何声音极冷,锐利逼人:此乃蛮虏大皇子,首级已被将军斩下,还不助将军追拿残军?是!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