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一章

2025-03-22 08:19:13

系统:【......】是它低估宿主和马甲贴贴的决心了。

它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

因为牵涉到世界线发展, 只能吞吞吐吐地暗戳戳试探:【宿主真的打算用三号的血给霍凌寒治病吗?】说出来之后就顺畅多了,系统忙不迭找补:【这样做应该作用很小,也很难完全治好吧?】虽然宿主一开始就说过, 三号的血可以解毒这件事是她编的,但是系统到现在还不敢完全相信。

总觉得宿主一定还做了其他的安排, 只是它一时间看不出来。

果然,盛晚没有回答, 只是懒散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暗卫来报,懿旨调动的禁军已经拦下了。

但太后内侍如今已经进了镇北侯府, 正等着见那位顶替的五皇子。

负责宣旨的是太后宫中的掌灯与内侍总管随玉。

五年前, 这位掌灯曾在五皇子身边服侍过, 名唤陈婉。

乍然要见五皇子,她的面色有些发白, 却还是在随玉安慰下轻轻摇头:此次乃太后懿旨,我怎可轻易回避。

而且她心中晓得, 太后这次特意让她来宣旨, 就是想让她亲自了结这桩旧事。

听镇北侯府放行,就踏入中庭,见到了被侍从簇拥着, 看起来有些虚弱,身姿却盎然挺拔的五皇子殿下。

陈婉有些恍然。

五殿下不发病的时候,其实是位很好的主子,包括她在内的很多仆从都这么以为的。

他不会哭也不会闹, 其他皇子动辄打杀侍从, 五皇子却只会仰着头看着他们打扫冷宫, 熬煮汤药, 或是蹲在角落里看花花草草, 看上一整天。

因为不受宠爱,五皇子的吃穿用度一度连受宠后妃的侍从都不如。

五殿下因为痴傻,也只是安静地看着,不会叫他们侍从也学着去钻营图谋任何。

所以陈婉离开皇后宫中一心一意照顾小殿下之后,心中反而松了口气,觉得五殿下就这样被人忽视,他们也不必汲汲营营也很不错。

左右五皇子也是皇子,要在宫中锦衣玉食有些困难,想要活下来却不成问题,她也可做绣活添补一些。

只要小殿下平平安安长大,她就不算辜负皇后娘娘所托。

可是好景不长,皇后崩逝没多久,殿下的境遇就一落千丈,他等更是被迫搬到冷宫附近。

冷宫是什么地方,缺衣少食,饥寒相迫,数人倾轧。

她看顾小殿下久了,总是忘记小殿下是主子,反而觉得,乖顺寡言的小殿下更像是自己的亲人。

殿下身边的侍从一再减少,掌事宫女只能与年幼皇子彼此依靠着,艰难度日。

因而小殿下第一次暴起伤人的时候,她没有说出去,只是将攒下的碎银子交给了那宫女,转头嘱咐小殿下不要轻易伤人。

五六岁大的小殿下看着她,不知道懂了没懂。

但很快便出现了第三次,第四次。

她从未怀疑过殿下这是在排除异己,只觉得殿下或许是太过害怕,又或许是真的犯了痴病,才出手伤人,用力地握着殿下的手。

告诉自己,不管怎么样,她不会抛下殿下离开。

她看顾着小殿下的吃食,预防着降雨落雪,小殿下会不会着凉,担心其他贵人欺压小殿下。

因为在后妃想要责罚殿下时,将小殿下护在身后,领了罚的人咬牙挨了板子。

看着小殿下站在一旁不能理解似的拽着她袖子的时候,陈婉心里想的不是金疮药那么贵,她若是伤重了怕是用不起,而是:还好小殿下痴傻。

不懂这些。

他懵懵懂懂地看着这一切,看她艰难起身的时候才蹙眉,握住她的手,第一次喊了她,姐姐。

陈婉心中暗暗把小殿下当成了自己的弟弟来关心,直到,自己也成为被驱赶出冷宫的宫人之一。

她看向台阶上的人。

冰冷的锋刃已经离开了萧逆泛着点青的手腕,身姿挺拔,眉眼冷淡的少年垂下眼睫,像是出于本能地握住还在流血的地方,然后又在侍从提醒下微微松开手——雪白的缚带一覆上去,便洇出刺目的红。

他却像是早已习惯般,无所谓地转开视线,陈婉怕对上他的眼睛,连忙垂下眉眼。

感觉到萧逆似乎看到了她,浑身都僵住了。

时隔多年,她仍然害怕那双眼睛,像是鹰隼一般冷漠阴鹜的眼睛。

待随玉安慰道,宫中侍卫在侧,五皇子应该不敢造次,才缓慢放松身体,点了点头。

镇北侯府仆从如此坦然是陈婉没有想到的,但凡在宫中随侍的仆从,都会尽可能地离五殿下远一点。

因为五殿下伤起人来,亲疏不分,甚至是与殿下越亲近,伤得越重。

她那时从未想过殿下可能是假装痴傻,还以为殿下只是控制不住自己。

直到自己向太医院的院令问起殿下痴症是否有好转之可能,求到一些药材后,看到殿下像是听到什么,安静地看着她。

陈婉永远记得自己无奈地追上,回到冷宫后,拿着刺绣卖得的碎银,四处哀求才得了一碗有些像样的莲子粥,加入那些强身健体的药草,想喂五殿下吃后,只是没多高的少年看她的眼神。

那么冰冷,仿若第一次露出自己暴戾残忍的真面目。

他拽着她,眸里的恨意和戾气,让她这个一等宫女竟然腿一软,就这么被摔到角落里,侧脸烫到了正在燃着的炉子上。

若非恰巧当值的侍卫路过阻止,她怕是已经死在了燃烧的炉子旁。

自那以后,陈婉便离开了冷宫,脸上也落下了疤。

在太后身边当差的这几年,她常常想起往日冷宫情景,忍不住留意殿下现状,才发现五殿下其实一直在与宫外联络。

殿下也从未痴傻,只是,伪装罢了。

她能理解五皇子为保全自己而装疯卖傻。

可每每想到,自己淋霜带雪,哄着小殿下用膳,为他熬夜赶制棉衣,被贵人责罚的时候,看似懵懵懂懂的人都是清醒冷漠地旁观着,便觉浑身发冷。

知道五皇子可能早被掉包之后,又有些恍惚。

怪不得殿下从不肯相信她,怪不得殿下欲杀她而后快,可惜殿下有他的苦衷,她却也只是凡人。

她自认并未对不起殿下,今日也不过是履行一桩寻常使命。

她不必歉疚什么。

陈婉闭眼,微微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身旁内侍已思绪清楚地将太子懿旨转达,五皇子却像是不知道太后早已洞悉他伪装痴病的阴谋,只是盯着陈婉,像是一眼认出了她,然后上前。

用他特有的,艰难缓慢的语调吐字:姐。

姐?他像是确认:姐姐。

陈婉心中一颤,侍卫和随玉同时动作——一道人墙瞬间阻隔在萧逆与陈婉之间,照顾五皇子多年的宫女退后一步,像是被吓到之后的踉跄。

萧逆的眼睫颤了一下,他很安静地收回手,低下头看了几眼,而后动作很僵硬地将手背和手心都在衣服上擦了几下。

再伸出手的时候,面前的人却变成了随玉。

毕竟是太后宫中的人,禁军迟迟未来,他其实已有猜测,本来毒酒也不该他等携带,但是随玉对此事十分上心。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陈婉是如何在阴雨天捂着脸彻夜难眠,若非地位实在低微,他恨不能手刃此人。

如今终于寻到机会,怎会假手他人。

当即也不顾是否符规矩,拦在陈婉面前:殿下,请。

他没说五殿下,毕竟此人并非皇室血脉,但太后禀明不要声张,此事毕竟是一桩丑闻,萧逆却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萧逆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陈婉,却看到她避开自己的眼神,他眼中的茫然更深了。

若非陈婉曾亲眼见到五皇子如何手刃宫人,恐怕也会被这眼神所蒙蔽。

她转开视线。

随玉厉声:其他人呢?还不帮殿下服药!侍卫立时将人包围,其中的挺拔少年一动不动,只是望着陈婉,看上去像是仍然是那个孤立无援,需要她去拯救的孤苦皇子。

只是这一次,陈婉没有选择伸出援手。

随玉已然做了手势示意他们可以强来,陈婉到底是不忍心,偏头看去,看到侍卫已拔刀,下意识出声:慢着!她其实没想劝动五皇子,却也不忍他被如此对待,咬了咬牙,还是垂眸:......找个人劝劝殿下吧。

毒酒到底比万箭穿心要好受得多。

周遭却突地没了声音,她出了声,侍卫自然是收敛了些,收回了刀,萧逆却安安分分地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她说话。

没等到还忍不住开口说了声:姐姐。

催促她开口。

陈婉不回答,刀剑拦在他身前,他吃力地拧眉,似乎想了想什么,视线顺着她的眼神落点,看向那杯毒酒。

陈婉还没反应过来,伸出手去够的人已经迟疑了一会儿,转头看了她一眼,像是以为她这是默认,才便拿起那鹤顶红,一口饮下。

陈婉耳边轰鸣了一阵,其他人也震惊恍然地微微松开。

萧逆这次终于可以上前,但是很快便顿住:茫然的人伸手,掐住了自己的喉咙,张嘴。

剧毒发作得很快,眼睫颤了一下的人条件反射地拔剑横在身前,单手掐着自己的喉咙,像是疼得不行,很快,他就站不住了。

人群在萧逆退后的时候飞速散开,看着单手持剑的人站不稳地躬身呕血。

陈婉有一瞬间不敢去看萧逆的眼睛,她觉得呼吸的能力都被夺走了。

因为求生本能掐着自己灼烧般喉咙的人却无意识地寻找起她的踪迹,等看到她含泪望着自己,忽然又定定地不动了。

那双茫然的眼睛好像在一瞬间理解了什么。

他慢慢地松开了无意识掐住自己喉咙的手,看到他的手指也变黑了,萧逆吃力地擦拭了几下手指,看到那乌黑还在蔓延,便想去找水池洗净。

但陈婉已经哑着,颤声道:去取白布来吧。

她教过殿下,若是要收敛尸体,便准备白布就够了,内侍无体面死法,白布覆体是皇家最后的仁慈。

五皇子显然也明白了,他怔松地看着自己呕出的黑血越来越多,颤抖地蜷缩起来,却忽然夺了剑——众人连忙回防,一直弓着身,一直吐血的人却是颤抖地将剑锋对准自己的手腕。

他的手有点抖,因为中毒,力道也有点小,自己也说不出话来——黑血糊了他满腔。

但是动作间袖子都被撩起,露出清瘦的,满是淤青和血痂的手臂,看得陈婉心头一刺。

想起这都是因殿下爱暴起伤人才留下,又狠心转开视线。

萧逆已经找到一处还算完好的地方,又把它划得血肉模糊,血流不止,才力竭般松开手指。

霍凌寒大步迈进来的时候萧逆已经在大口大口地吐黑血,手腕流出来的血从碗中漫出来。

少年将军瞬间将剑夺下,将五皇子控制住,她下意识想上前,说这是太后懿旨,任何人不得造次。

可五殿下大约是以为自己担心她,竟然弯起眼睛,笑了一下。

他吃力地转动眼珠望着自己,神色仍然是没有任何芥蒂的纯然信任,仿佛昨日凌虐打骂,都没有发生过,他还站在冷宫边缘,仰头等着她带好吃的回来。

假装痴傻的人虽无法脱离冷宫,但却很准确地,抓住了唯一有能力离开冷宫,为他改善起居条件的一等宫女,喊她姐姐。

他也很会趋利避害地,在她因为为他出头被罚的时候装作不知,却能在宫中潜伏多年。

她不该心软的。

可是看着这样的五皇子,陈婉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忍不住去想若是自己从未想治好殿下痴症,从未发现殿下是伪装会怎么样,可是五皇子只是吃力地伸出手指,想拽她的手指,像从前一样。

但他没有,他看了眼自己糊满黑血的手指,终究还是蜷缩着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

姐。

姐。

已经十几岁的少年声音很哑了,他像是还不知道自己快死了,还在笑。

陈婉却期盼着五皇子意识到自己喝了什么,她期盼着那眼里流露出怨恨狠毒来。

她甚至期盼着五皇子能在此刻骂她当年告发他生了疯病,致他被囚冷宫十余年,这样她这五年的怨恨就有了落处。

可是这样蛮横狠毒的人,那双眼睛竟然仍然十分的清澈。

不凶的时候一点不像是野兽,反而像是被打磨过的宝石。

那双宝石望了她一会儿,而后挪动着嘴唇:莲子。

粥。

他吃力地想着,大口大口地吐着黑血,说不清楚了:留。

着。

萧逆艰难咬字:回来。

他问她,你终于回来了吗?陈婉软在了地上。

她离开冷宫的那一天将剩下的最后一点莲子粥放在了殿下身边,期盼殿下会因为难得的吃食忘记寻她,后来知道殿下是假装痴傻,也嘲笑苦涩过自己傻。

可是刚刚服下了剧毒的人却还念着等她回来,明明已经五年了,已经五年了。

陈婉忽然有些崩溃。

她想问殿下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直到现在还在骗她。

可是随玉把她拉起来的时候,躺在黑色血污中的人怔怔地望着她和随玉,像是怔怔地望着她五年前离开的背影。

陈婉从来没有告诉过殿下那天她回来了,就像她从来没有提醒过自己,那天殿下醒了。

他安静地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带着包裹,然后安静地看着自己关上了宫门,把他一个人留在了冷宫。

萧逆嘴唇挪动着。

看着她又一次抛弃了他。

留在镇北侯府的郎中很多,可令萧逆停止吐黑血的人却很少,只有一名从北境跟过来的郎中,迟疑良久,才道:或,或许是鄙人才疏学浅,观殿下脉象,似乎并无性命之忧,但,但这毒依然极为凶猛,寻常夺人性命,鄙人也不知这是何原因。

霍凌寒脸色冷得可怕,白闻殊忽而道:会否是南疆皇室血脉之缘故?蛊人传说他也曾有所听闻,传闻炼制蛊人,要放无数蛊虫侵入体内,还要每隔一段时间,便服一种毒,饲养体内的蛊虫,方可让自己百毒不侵,血也可有解毒之功效。

但此法本就极为阴毒,剧毒虽不能伤蛊人性命,却也会掏空蛊人五脏六腑,令其极为痛苦。

将军令人取血的时候,他以为将军只是想确认萧逆是否真的是南疆皇室,没想到......竟是其血真有此功效。

霍凌寒寒声:控制住太后的人。

而后才掀开帘幕,大步走进去。

萧逆一直醒着,如今看着比当日的二号还可怖。

身上的玄色衣裳早已被血染得几乎不能看了,极为有生气的锐利瞳眸也黯下来,耷拉着眼帘,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霍凌寒扶他起来,他还猛地吐了他一口好大的黑血。

霍凌寒简直要气死了,他一边迅速地擦去他耳鼻喉几处血污,好叫他不至于呛住。

看他还算清醒,才用力掐着他的下巴,声音极厉:谁让你喝的?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毒根本去不掉?就算用了解药,副作用也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和他同步的其他两个人在干什么,为什么不阻止他?!萧逆边咳边吐血:我。

用了。

道具。

霍凌寒咬牙切齿地禁止任何人出入此地,才捏着他的下巴,不停地给他灌各种药,呛得萧逆蜷缩着躯体把药都给咳了出来。

霍凌寒又气又心疼张开手掌用虎口托起他的下巴,让他不至于边喝边吐,才咬着牙:活该。

萧逆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他知道自己这次做得不对,安静地蹭了蹭肩膀宽阔的自己,很快就因为中毒而疲惫地想要阖眸。

霍凌寒被没能思维同步,导致三号自作主张都没马甲发现弄得有些暴躁,见他实在是累了,才深吸一口气,不断告诉自己,这是马甲,不能打。

打了也是自己疼。

才忍着怒气,三下五除二地粗鲁拉起被子,将他囫囵包裹着放在床榻之上。

陈婉惊得昏迷,被梦魇魇住,梦里全是冷宫那几年。

小殿下牙齿打架地蜷缩在床榻之上,她发愁地到处找被褥,找可以御寒的衣物盖在小殿下身上,被他握着手,死死地攥着,不肯松开。

与她一同当差的内侍怀月,也是皇后挑着跟在五殿下身边的可靠之人,在大部分宫人都寻了门路跑了之后,仍然留在殿下身边。

五殿下有时也会缠着怀月,像依赖母兽的小兽一般睁着漆黑的眼睛,不肯让他们走开。

他们轮流守在冷宫里,怕小殿下被惊雷惊醒,或是踹掉了被子。

后来怀月的弟弟死在宫中,怀月也断了一条腿,留下一包袱的金银后便磕头出了宫。

她坚持了大约半年,最后还是熬不住了,磕头离开了冷宫。

梦里的小殿下睁着那双眼睛一声不吭地看着,在她踏出冷宫的时候忽然开口喊:姐姐。

五年了,他竟一直在等她回来,陈婉不知道不知道殿下一直在等她回来。

宫中人动作不慢,但这位未来的镇北侯竟毫不留情,竟将数人拦在门外,也不肯放出太后内侍。

只是几十双眼睛看着,太子暗卫很快便得了消息,心急如焚地赶回宫中禀报太子殿下,京城酒肆也很快流言四起:你们听说了吗?那霍家挟持了五皇子殿下,还在天子眼皮子底下,闹出了人命来!天字号客房内的人本在喝茶,闻言一顿,正欲叫人去看看,镇北侯府是否真的闹出了人命,是否,又是五皇子痴病发作,暴起伤人。

那下首的人却已神秘兮兮道:听说那快病死的人血可解百毒,镇北侯府今日还接着放出来的血,预备当做灵丹妙药......你,你做什么?!怀月脸色铁青,一字一顿:你说的濒死之人,是五皇子?!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