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八章

2025-03-22 08:19:13

白闻殊跟随霍凌寒多年, 还是第一次听将军提起救命之情,他只能咬紧牙关,忍住眼眶酸涩, 深深躬身。

孤身回殿后,第一件事便是紧闭殿门。

百夫长等人果然片刻即至, 想询问他换血解毒之法。

可不管禾励等人在殿外等候多久,又诚心陈言了些什么, 那扇紧闭的宫门也始终没有打开。

禾励深吸一口气,拦住还想说什么百夫长:军师既不肯为我等指明方向, 可否告知禾励, 将军之毒, 除了换血,可还有别的可解之法?殿内无人应答, 禾励拱手,用力闭眼:禾励知晓了, 多谢军师。

他们转身, 正欲去寻神医,却被侍卫包围住。

并无多意外的几人被带进书房。

原本他等都欲进言,请将军在他们中择一人与将军换血:将军不欲牵连无辜人等, 难道他们为将军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也不可以吗?可是霍凌寒只是放下书,深邃面容在忽明忽暗的烛火里显得很安静,这么看过来, 禾励和那几个跟随而来的百夫长都哑然了。

万种心绪在他们胸中翻涌, 叫他们百般不是滋味。

可是自离京后, 就没有被他们放在眼里, 也没有被他们像如今这般仔细看过的少年将军只是坐在那。

坐在朝野上下都视之为龙潭虎穴, 与霍家更是颇有龌龉的深宫宫廷里。

没有半分胆怯和不甘。

将军一如既往地看着他们,像是无数个在漠北风沙扬起的清晨。

鲜血将他的披风都染成了深色,他也只是这样淡然地收回长戟,将数载苦寒,几度生死置之度外。

无所畏,对他们也无其他要求的将军问:你们入行伍多少年了?他嗓音淡淡:禾励。

禾励闭眼:十二年。

其余几人都垂下头。

有说五年,有说十年的——他们中大部分,都是征战沙场的老兵。

所以得知霍家嫡系覆灭,只余一个靠着父兄战功被任为将,却鲁莽行事,被贬至漠北的稚子的时候,他们心中是不服的。

对霍家军的未来更是深感悲观。

在北境蹉跎这两年,似乎也印证了,令他们不服管教的这位少年将军不止冲动鲁莽,毫无城府;如今还欲为矜功自表,联合南疆作乱的事实。

这是他们本该看到的事实,也是将军想让他们,想让世人看到的事实。

可这事实却是将军以血泪为代价,堆砌出的,为的也不过是镇北侯府与霍家军未来能走上坦途,叫他们如何坐视不理更无动于衷?霍凌寒未着戎装,面色平和,也语气是几人被收编至这位霍将军麾下后,难得的平静,没有严厉和责问:既然已入伍多年,该知道,令不可违。

从来都对霍家军余下的一千人等极为严苛,动辄军棍伺候的将军这次没有责罚他们,只是道:回去吧。

禾励攥紧手指。

回去后,那几位百夫长仍不愿放弃,不断劝着禾励,为今之计,只能求或逼得军师为他们谋划,换血之计方可成。

握着酒杯的禾励却想起将军的话,垂下的眉眼晦暗不明,声音沙哑极了:将军不愿,你我谁又有能力,能让将军摆脱那毒折磨?换血毕竟需要将军配合,若不能说服将军,他们谁也不能以身代之。

其余几人也是心中苦闷,接不上这话,便只能闷头喝酒。

直到子时虫鸣,还记着军令和这是在宫中,没有喝得太醉的几人正倦怠阖眸,听到脚步声,立刻眼神清明的起身,拿起武器——一片寂静中,殿门已被推开。

原本该守在殿外的宫人不知是何去向。

披着件衣裳的五皇子却扶着门框,安静地立在那里。

他身上青色的衣袍被夜风掀起一个角,露出他在镇北侯府内,割伤的手腕。

众人心一紧。

看着众人的萧逆很自然地伸出手腕:血滴滴落的声音打碎了深夜的寂静。

也让下意识握紧了匕首,却没能越过心理这一关,上前控制住五皇子的禾励瞬间,浑身僵硬。

其他人也是如此。

若说换血,最合适的人选是五皇子,他们不会不知。

他身为蛊人,百毒不侵,即便与将军换命也不会有事。

可他们怎么有脸对五皇子出手?将军之毒乃五皇子之血延缓。

将军叮嘱白闻殊瞒下此事之前,还令他护住五皇子。

何况眼前人再怎么身份有异,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他们下不去这个手。

萧逆却缓慢咬字:他睡,着了。

属于萧逆的,他身后拖长的影子忽然晃了一下,像是被风刮散的云雾。

走进这殿中的人却再度伸手:可以。

换。

就在他说完这个字的瞬间,正写信联系幕僚,令他将全部线人都控制住,让他们绝不可以冒犯五皇子,寻得证据也销毁为先的怀月心口骤然紧缩。

突然涌起的不祥预感令他手指发抖。

怀月只能深吸口气,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才又摊开信纸,正欲重写。

墨滴下来的一刹那,却是想起什么,脸色却猛地一变。

心霎时揪紧的人倏地起身,冲出殿内!抓住守夜侍从便问:殿下呢?!那侍从吓了一跳,瞌睡都醒了:五皇子不喜欢我等跟随在侧......怀月已猛地奔入殿中,发现没人后又骤然回身。

有太子侍从想要阻拦,被拔剑的人豁然挥开:滚!他熟悉宫内道路,心知无人发觉的宫殿也就那么几处,当即拿剑逼着太子侍从一路去寻。

自己也快速掠过宫道。

夜间冷寂无人,偏僻宫殿也数量极多,怀月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多想了,殿下根本未出事,只是藏在了某处。

殿下年幼时最爱躲藏待他和陈婉去寻。

直至他推开荒僻已久的清泉宫的殿门,看见小殿下闭着眼睛,所用汤池里,盛着满潭的血。

提着剑的人踉跄了一下。

萧逆就浸在那血池里。

从未有资格用这浴池的不受宠皇子和衣倚在汤池边,昏迷过去了的人血衣深红,脸色却惨白得像是一捧即将融化的新雪。

屏风后的霍凌寒适时转身,听到嘶哑战栗的一声:殿下!系统看着霍凌寒关上殿门,在淡淡的血腥气安静地伫立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别看了,人已经被怀月带走了。

】霍凌寒嗯了一声,将干净的缚带缠在自己腕上伤口上,抬头时已经是盛晚的口吻:你可以提问了。

系统:【......】【你到底,】系统本来是想问宿主到底都猜到了些什么,为什么突然这么设计,想起宿主随便一句话都能把它往套话陷阱里引,还是憋了回去,【你到底想做什么?】延续霍凌寒这个身份的难度其实和太子,五皇子,和等到及笄就会遭遇灭顶之灾的盛晚是一样的。

他的死亡从他中毒,却碍于嫡系和旁系的牵扯,不能说出起,就已经注定了——按照原剧情线,太子会因为被废而变本加厉,暴毙于废太子府中。

五皇子会因为被陈婉等人揭发假装痴傻,且真实身份为南疆逆贼,被凌迟处死。

盛晚会因及笄那场灾祸郁郁而终。

霍凌寒也会因身中剧毒,和叛徒通敌卖国,泄露军情,而战死沙场。

这是属于这四个马甲被宿主获得那一刻,宿主就必须避开的剧情杀。

虽然现在,四个马甲的未来都因为宿主的计划而发生了改变,宿主的所作所为看上去也的确像是只是在简单地为马甲谋求生机。

但是系统还是觉得,宿主现在,是在谋划一盘大棋。

宿主设计这些的目的根本不是让马甲存活,相反,她好像根本不在意四个马甲是不是能避开自己应有的死亡线。

而更像是,接受了既定命运,然后人为地,把他们往更加悲剧的道路上引。

只是她获得的认可值,让周遭人拼了命地想去阻止宿主选择的悲剧结局,宿主才没能成功。

之前宿主就想让太子殉国,却没能成功。

但依当时情形,但凡皇帝和楼术他们犹豫片刻,四号都能瞬间归于黄泉。

现在太子那里好不容易安全了,宿主竟然又想让将军这个马甲为国殉身。

系统都有点怀疑宿主上次说,她对美有一种执着追求的鬼话,是真的。

宿主是真的想让四个马甲都达到她心中认为的美的结局。

盛晚正在喝茶,闻言点头:猜得不错,然后呢?系统:【......】我问你,你反过来问我?到底你是系统还是我是系统!见宿主迟迟不说,抓心挠肺的系统有些泄气,小声愤愤:【如果不是这个世界真的可以换血,宿主的计划就失败了!】盛晚却是扬眉:都有蛊人了,若是不能通过一定的方法,将蛊人身上的血转移,南疆皇室怎么可能安然存续这么长时间?系统一愣,听宿主垂下眼睫缓缓道:夺嫡失败者被培养成蛊人。

她放下茶杯:你猜,坐上皇位的人,是不是从此就高枕无忧,不可能被自己沦为蛊人的手足给拉下来?系统张嘴:【宿主的意思是......】盛晚坦然颔首:将蛊人体内蛊血转移的方法一定是有的,而且必然为南疆皇室所知晓。

否则代代皇室定下蛊人便再不必争夺,又怎么会出现,南疆皇室内乱,让萧朝有机可乘,出兵灭国这样的惨剧?所以她的计划虽然是在换血可行的基础上才能顺利实施。

但即便不能换血,她也能找到别的办法,让萧逆摆脱蛊人的身份。

再用蛊人之法,给霍凌寒解毒。

谁让这个世界虽然是剧情主宰一切,却也存在着自己不能驳倒的逻辑呢。

这些虚拟的真实,恰好给了她足够的筹码,让她可以靠着这些资本,和原定剧情对抗。

这就是世界给你关了一扇门,必然会漏下一扇窗吧。

【......】盛晚在这感叹,系统却突然有一种你看我就说不能和她作对,她什么局都能解!的忧伤感。

它就知道!宿主怎么样都不会输。

反而是在宿主面前有着全知视角的自己,显得无知,且善良。

盛晚扬扬眉,没说,如果她是系统,肯定不会在自己已经露出无数马脚,还表现出一副我不是全知吗我为什么不知道,但我还是要装作我知道的模样。

让她每次看都觉得她能如此笃定自己的判断,系统的单纯好骗占一半。

系统已经绞尽脑汁,在数据库里完成了一波猜测运算后迫不及待开口:【所以宿主让两个马甲换血了?】【仅仅是为了给二号解毒吗?还是有什么别的安排?】三号现在还昏迷着,被怀月带走照料了。

禾励等人在询问神医换血后的治疗问题,暂时没有事的盛晚索性披着外衣,在窗边坐下来,懒懒地解释道:剧情杀,就足以解释我这次的铤而走险了。

她现在用着的这具身体,修长有力的指节屈起,一下一下沉着地叩着桌案。

语气与体内的盛晚意识本人一样随意,却运筹帷幄:我虽然把五皇子身份的这个炸.弹提前引爆了,可是针对五皇子的剧情杀并没有结束。

她其他几个马甲也是相同的情况。

他们仍然面临着危机。

最有可能动手的,就是四皇子。

对这个配角有应激反应的系统第一时间道:【四皇子是宿主主动挑衅的,和我们没关系。

】他们虽然暗中协助了四皇子,但真正撺掇四皇子离开白马寺,是故意设计让四皇子知道太子和霍家关系的宿主好吗?就算他们想做什么也是宿主害的。

盛晚置之不理:男女主角一直都走在夺嫡的事业线上。

与此对应,男女主角遇到的贵人,以及这个世界重要的配角等,都与这条线有所牵扯。

所以他们与四皇子的交锋,是迟早的事。

唯一的问题是,这条线出现得太早了。

废太子归京之时,皇帝明明还没有表现出对废太子的倚重,楼术等人也没有大肆宣扬——连废太子自己,都觉得皇帝那时召自己回京,是想降罪于他。

可是那人为了对付一个暴戾残忍,不得民心,还即将被皇帝惩戒的废太子,却放出了国运流言。

还刻意制造出江南六个郡县饥荒的消息,上达朝听。

系统:【......】它以为宿主又要盘到他们偷偷给原住民开后门这件事上,安静如鸡。

盛晚却只是轻飘飘带过。

她提起这些也不过是想佐证这个世界的发展,对她和她的四个马甲带有天然的恶意。

而她的全局安排,或许早就被人看在眼里。

盛晚:然后就是江南匪乱,和四皇子出山。

即便太子被皇帝爱重,五皇子是南疆余孽一事,也被压下,但是暗处之人却仍然没有善罢甘休。

虽然这些都是因为我动作,才有的后果,但你不觉得他们太执着了吗?【什么?】盛晚:明明太子那时已经中了毒,天下也都知道太子崩逝。

她笑了笑:他们居然还想着拉太子下马。

就好像。

盛晚意味深长。

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四号另有打算,他和三号的境遇也会峰回路转一样。

所以才一抓到机会便想置她于死地。

他们一早就看穿了盛晚的布置,并且有意引导她继续如此。

系统却:【!!】它还真没发现问题所在,现在宿主一说,才觉得不对。

四皇子对太子的敌意好像是有点出现得太早了。

明明直到现在皇帝才明显表现出太子的偏爱,四皇子却从那么早开始就针对起太子了吗?盛晚很早时便察觉不对。

虽然她后来是将四皇子引了出来,但心中却始终因为四皇子一开始便将矛头对准了废太子,而心存警惕。

所以她一直在等对方的下一步棋。

可是,四皇子被□□后并无动作,这让盛晚觉得很奇怪。

她又没有别的人手可以调用,只能按照她的推测,先下手为强了。

毕竟这次的幕后之人手段很厉害。

比号称有全知视角却这也不知那也不知的人要厉害得多。

系统起先没有明白过来,听宿主这么说才忽然意识到,宿主这次是因为没能提前预料,才不得不将计划提前!幕后之人竟逼得宿主这么魔鬼的人都改变计划!想到这里的系统悚然一惊,盛晚已经抬眸:怕什么?她现在能坐在这里,已经是将此局破了,否则也不会有心情给系统讲解她是怎么发现自己身在局中的:你还记得遇到四皇子那天吗?系统用满是糨糊的脑袋努力回忆:【四皇子刚刚入京那天?宿主是和一号在一起骑马,等四皇子出现吧?】他们总共也就说了不到五句话,四皇子挑拨了四句,系统回想起来了。

却仍然不明白宿主为什么要忽然提起那日:【是那天的四皇子有什么问题吗?】盛晚在布棋,闻言没回答,只是问:如果你是四皇子,你想要得到霍家的兵权,你会怎么做?【......挑拨霍家和太子的关系,然后,趁虚而入?】系统只能想到标准答案。

错,盛晚懒懒抬眸,开口时,不疾不徐,语气和那天说,她会这样传时,一样恐怖,想得到兵权,当然是杀了霍凌寒,最划算。

系统一僵,然后寒毛直竖。

盛晚摇了摇头。

她很早便将四皇子看在眼中,所以他没有按照她所猜测的那样,对霍家霍凌寒动手的时候,才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

放过一劳永逸的刺杀不选,而费心去拉拢霍凌寒。

这根本不是五皇子会做的选择。

除非他有更好的方法。

盛晚看着那只有寥寥几子的黑白棋盘,垂眸。

可以更加彻底地,就将霍家与太子,一网打尽。

见系统没转过弯来,盛晚简单解释了两句。

霍家旁系与嫡系水火不容,而霍家因为不得不宽慰太子,与太子绑在了一条船上。

若我是四皇子,绝不会费心费力将一个桀骜不驯,还身负血海深仇的冷硬之人拉过来。

难以驯服不说,还要允诺为霍家报剑门关之仇,霍凌寒才可能会真心归顺。

所以四皇子不会选。

盛晚本来是这样预料的。

她也本已对后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做好了准备,才在那日与一号出行。

她和一号轻车快马,目的也不是为了等四皇子到他们面前,放几句狠话。

而是为了诱四皇子出手,然后反过来,对四皇子出兵。

杀了霍凌寒才是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将利益最大化的最佳手段。

霍家军拆毁,嫡系身死,旁系大乱,此时收服霍家军,不仅易如反掌,且很难被皇帝发觉。

且霍凌寒只是刚刚被平反,身上未有军功,霍家军必然不会服他,想将霍家军驯服成只忠心于自己的勇猛之师,是四皇子不可能拒绝的良机。

最重要的是,如今京城中,人人都知道太子与霍家有阂,且彼此局势十分尖锐。

若是霍凌寒在此时遇袭而亡,其他人会作何想?系统也回过味来了,惊呼:【他们会觉得是太子......】盛晚淡然颔首。

一箭双雕。

所以,根本不必挑拨,杀了霍凌寒才是最诛心的手段。

她原本以为,能想出以国运陷害太子之人,必然不会如此优柔寡断,连一个将门遗子都解决不了。

可是四皇子那日的确只是言语挑拨,没有任何要动手迹象,弄得已做好安排的盛晚微顿,最后还是改变了计划。

她虽也怀疑是那四皇子受局势影响,转变了态势,或是根本没有想到可以杀了霍凌寒。

但她向来不喜欢局势不在她预料内,所以当日,才将五皇子换到了自己身边。

一号则回到四号那里,静静等待局势的发展。

系统愕然,它虽然听懂了,但也没想到宿主那天临时更换竟然是因为发现了四皇子可能另有图谋:【他们不是说那是为了给霍家一个出兵的借口吗?】盛晚奇怪抬头:他们当然会这么想,但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是为了以五皇子南疆余孽的身份,让霍家顺利出兵了?系统:【.......】盛晚:就算我说了,这也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想引南疆余孽出来,什么时候都可以。

她让五皇子留在宫外,最重要的目的,是以五皇子为饵,试探对方接下来会从什么地方对四号出手。

是水患,还是五皇子。

现在看来,她猜对了。

对方选择的切入点是五皇子。

而且显然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有人搜出了萧逆藏匿的那两块牌位那里,便是开端。

盛晚之前的安排其实很简单。

用剑门关之败和一号,将霍家与太子强行绑在一起,让太子拥有兵权,而霍家拥有太子这个靠山。

接下来,就是以五皇子身份为借口,打压南疆叛乱,借此出兵。

这些的确是她最初的计划和安排。

但对方看穿了她接下来安排的重点在五皇子身上——若无南疆余孽,霍家将无法出兵,太子也无法真正掌握兵权,更别提参与夺嫡之争——所以,对方静静地看着五皇子在太子与镇北侯府之间来回,甚至是推了他们一把。

——萧逆祭奠的那两块牌位,是他们找出来的。

萧逆毕竟不是真的痴傻,若不是真的小心藏匿,也不至于十几年来,从未被人发觉他在宫中祭奠亡亲。

可他刚一入宫,那老妪便找到那两块牌位。

怀月脑海中关于纸钱的回忆是她用认可值刻意重新提起的。

但是那两块牌位,她却从来没有提到过。

但这两块可以作为证物的牌位还是出现了,还出现在了宫内的太子眼前。

还有之前的太后懿旨,和之后宫人告发五皇子暴起伤人,都是为推动五皇子身份被发现做铺垫。

然后,顺理成章地利用五皇子的身份,对付四号。

四皇子并不是放弃了机会。

他那日说了几句挑拨,便离开,只是想让自己误以为,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实际却是将真正的杀机藏在了四号这里。

他想告发四号联合南疆余孽,犯上逼宫。

系统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凝滞的夜色中,忽然有谁绊倒了一下,像是撕开了静谧宫廷表面的伪饰:不,不好了!惊呼声和求救声,乃至金戈交错之声骤然响起,刚刚突然问你觉不觉得今夜有点太安静了的人神色安然地放下棋子,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痕,懒懒地靠在床榻边,笑了。

系统:【!】原来安静是指这个意思!真的有人控制住内廷侍从,发动宫乱了!**内廷大乱。

纷繁的脚步声里,也有无数人惊恐哭泣,火把影子忽明忽暗。

有人高呼:是南疆,南疆的冤魂来报仇了!内宫藏着贼人,除朝晖殿外,其他宫都失守了!!系统光是听,都觉出局势的紧迫之处,刚想问宿主怎么还在这坐着,盛晚却在这呼声里闭上眼,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四皇子的确够心狠。

听这动静,怕是四皇子多年经营,都毁于今日了:能控制住半个内廷,让守卫向来森严的宫中也来不及应付的内线人数,可不是一朝一夕能积累下来的。

可这些都被四皇子用在了襄助太子与五皇子逼宫的计谋上。

盛晚扪心自问,自己未必能舍得。

然而四皇子如此苦心竭虑,她像是已经结束游戏,为对手感到惋惜般感叹:若是他不是男女主角阵营的人就好了。

这个皇位让给他坐,倒也不错。

系统都无语了,四皇子苦心筹谋这么久,连皇帝和群臣都没防住,宿主竟然眼睁睁看着对方以自己两个马甲的名义发动了宫乱,还一点都不紧张,开始在这里提前悼念四皇子了。

宿主是魔鬼吗!盛晚假装没听到,正收着棋子,有人却已慌乱推开殿门,见到霍凌寒,颤抖着跪下:将,将军!他抹着眼泪,涕泗横流:太子,太子联合南疆余孽,打进宫里来了!盛晚转头:带我去看看外面状况吧。

此处毕竟是皇帝宫寝,侍卫行伍虽因突然遇袭,有些乱了分寸,但很快便仗着铁甲加身,长戟逼人,将内乱的宫人捉住。

侍从也冷静下来,将盛晚一路带到宣武门城墙上。

在这里可以清晰看到那被弓箭手团团围住,做宫中侍卫打扮的叛贼。

他们大多并非真正兵吏,而是面容憔悴老实的平民扮相。

看着让人觉得,他们不是南疆余孽,而是受水患波及千里迢迢奔袭而来的流民。

系统刚想说,四皇子找的人也太假了,盛晚已经淡漠道:他们就是奔袭来的流民。

系统愕然。

不然你以为,南疆为何多年没能复辟?皇室被灭后,大部分南疆贵族都刻字入了奴籍,仆从等也都戴罪流放。

能经此苦役,苟活至今的,大多在萧朝困顿了数年,融入贫民生活中。

他们早已习惯了隐姓埋名的日子,若非知道皇室血脉尚存,且皇室和他们一样,一直没有放弃复国的心思,怕是根本不会听信带头人的话,出现在这里,勒马逼宫。

他们是真的想要为国尽忠,才会中此陷阱。

系统明白过来:【是四皇子干的?四皇子用萧逆的身份,引来的这些蛰伏多年的南疆余民?】盛晚颔首。

他还用在宫中的这几次试探,让这些人确认了萧逆还活着,确认了他们今夜若是真的成功,便可光复旧国。

现在下面还有人发话:殿下已允诺,若我等可助太子登位,就宽恕我等贱籍,让我们重归南疆!殿下圣明!灭国之耻,亡朝之恨,今朝雪矣!这次四皇子没有像放出谣言那样,惑人攻心。

他直接命人逼宫,然后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了与南疆余孽颇为亲近,偏偏这几日,又频频联络朝臣的太子身上。

系统终于明白了,它浑身起鸡皮疙瘩,四皇子这招确实狠,太狠了,简直防不胜防。

【可是,可是他们就这么一点人,真的能逼宫成功吗?】就算是演的,也是不是有点太假了。

宫中的内乱已经差不多全部平息了也就罢了,这下面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

只是因偷了禁军的衣服才侥幸入了宫门,如今被弓箭手团团围住,哪还有成功作乱的可能?太子和五皇子真的会如此鲁莽,带着这么一群人便想夺得皇位吗?盛晚却掀起眼帘:怎么不可能?她说得很慢,语气很随意,却让系统的寒毛又一次竖起:你别忘了,太子还在宫里。

若是太子与叛军里应外合,一炷香的功夫,萧朝便可易主,谁会怀疑这出戏原本就是奔着失败来的?他们只会觉得是禁军足够机敏,才没能让太子得手,而全部的罪名,已经落在了太子和五皇子身上了。

系统还在惊叹此人心机之深,盛晚却懒散地看着下方的叛军,屈起手指叩了叩城墙:你猜,皇帝看到这些人,会这么想?她指了指下方聚集的叛军:他前日才为太子不打算自绝,甚至开始参与政事而感到欣慰,虽然太子似乎仍然不喜欢他这个父皇,宁愿与朝臣联络,也不愿意求助父皇让自己可以多与朝臣交流。

但毕竟是他欠嫡子,他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看着,连出手相助都要顾念是否被嫡子发觉。

盛晚口中人称变了:你如此殚精竭虑,皆是因爱重嫡子。

今夜,你正和侍从说着,要给嫡子殿中添些炭火,为免嫡子担忧,宫中传言五皇子身份有异的宫人,也可以罚了,就听到有人通传。

语气轻飘飘的人抬眸,系统看到有火光,映在宿主眼中,让系统也有些哑口无言:五皇子和太子勾结谋反了,目标直指宫中。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皇帝全部的疼爱和纵容,都变成了嫡子指向自己的一根刺,皇帝这才想明白。

盛晚语调轻慢:原来嫡子根本不是不肯原谅自己,也不是宁愿相信一个孽种,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最信最亲的父亲,而是。

她笑:他看中的根本不是储君之位,而是他那盛年父皇座下的皇位。

所以皇帝怎么弥补都没用,他可以杖责群臣,可以无视萧逆叛贼的身份,甚至可以拦下来自外界,来自太后的一切质疑,坚持立太子为国本储君。

可他却不能英年早逝,不能将座下龙椅,拱手让给急不可耐,欲要弑君弑父的太子。

或许是可以的。

盛晚看到皇帝仪仗,慢悠悠地想。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

没来得及告诉太子,若是太子想要登位,他可以退位,太子便已联合五皇子动了手。

让眼见为实的皇帝怎么为嫡子开脱?他又能找到什么借口为嫡子开脱。

今夜动乱,举朝皆知。

太子命人堵住宫门,又将朝晖殿变作安全地带,数百兵士围宫,难道是为了给自己这个九五之尊贺寿吗。

匆匆赶来的皇帝果然脸色铁青,刚刚清剿了叛贼的禁军大气不敢喘,九五之尊见到城门被攻之象,拔剑便斩了内乱魁首的头颅!众人噤声。

夜色在漫涨的雨水中冻结。

皇帝暴怒的吼声,像是青面野兽露出獠牙,格外狰狞可怖。

喊的却是:还不堵住他们的嘴!值守宫中的何文昭张嘴,俯身再拜。

不再为太子辩驳了。

寿康哀声:陛下,宫内惶乱,恐有人在此时对殿下不利啊!皇帝何尝不担心,所以听闻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让暗卫去寻太子。

可是还没等多久,便有自作主张之人,攻破了朝晖殿,将太子推搡在地。

腿还没好全的人咳嗽着踉跄一下,跌倒着直起身,却被身后数人包围。

眉眼唇间全是雨水,喉间有伤的人眼睫颤动,视线已然模糊了。

那人还在道:臣等已将太子拿下.......那人的话止在咽喉间,一颗头颅滚下来,扔了剑还叫人挡住那人身首分离惨状,不让太子看到的皇帝厉声:炭火呢?!还不叫太医来!萧无恙安静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父.......大氅披上来,隔绝雨水,也隔绝了萧无恙的那一声父皇。

连夜的寒凉和喧哗瞬间凝滞成固定的默片,萧无恙看到皇帝颤抖着将他身上血水抹去。

属于皇帝的冠盖在他头顶飘摇,还未问过叛乱详细情状的皇帝竟是颤声:子安,你可觉得哪里有什么不适?他见太子不说话:是不是冻着了?寿康!内侍忙迎上前,叫准备好的人照顾好太子。

旁边的人似乎没想到此次逼宫的戏码是太子主使,皇帝却仿佛全然不在意,竟还如此关心太子,更是命他们将人嘴堵住。

他们虽诧异难解,但也只能照做。

很快雨声中就没了喧哗,只有铁甲碰撞和押解那逆贼关押的声音,不绝于耳。

半个时辰的功夫,宣武门外的叛贼便已捉拿完毕。

宣武令本来是想来禀告,宫内也有人作乱,但因侍卫警醒,及时缉拿,才没酿成大祸,抬头对上皇帝的眼神,却是悚然心惊,下意识跪下。

皇帝面色冷怒,一字一顿:前因后果,都给朕报上来!此刻已经是极夜,大殿之中却灯火通明。

侍卫来传还有叛贼流窜于宣武门外,似乎仍不肯放弃。

皇帝却只是冷眼看着那跪在下首的叛贼,听到他们咬死了此事是太子指使,也没有动怒,只是手指仍然青白的厉害。

又是太子。

所有的谋逆之策,难道都是太子主使吗!殿上众人都表现得极为恭谨,暗地里却都在打量已换上干净衣物,坐在轮椅上的太子,和才从□□之地带出的四皇子。

萧无恙刚受了风寒,轻轻咳着,神色没有波动。

那下首之人已结束了那一番慷慨陈词:我等虽已灭国,但只为复国而活!如今事败,是我等败事有余,不必你们与这狗皇帝赐死,我们自会殉国!说着便要夺剑,可还未动作,就已被拦下。

但仍有好几人挣扎着想要寻死。

何相在内的肱骨重臣,见此情状,心底都是微沉。

此几人分明已心存死志,却仍咬死是太子所为,背后之人到底给了他们什么好处,才让他们连死都不畏,却执意要攀咬太子?四皇子听着叛贼一心一意寻死,垂首,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绽。

此计最难破解之处,就在于这些南疆逆贼。

宫中内线纵然可惜,可他们帮他做了那么多事,被处理是迟早的事,还不如让他们用死,证明太子有逼宫的野心。

而这些因他当初想借南疆之力,夺得储君之位,却为免走漏风声,特地用太子名号招揽的余民,却根本不知幕后之人是谁。

不管如何审讯逼问,他们能供认的主使,只有太子一人。

这些叛贼心中坚信此事,虽死亦不肯变之,太子怎可能为自己辩白?他又如何在数人都指认他为首逼宫的情况下为自己辩白。

即便皇帝偏心太子,群臣也不可能毫不怀疑太子动机。

自坦言自己中毒那日起,便成为四皇子夺嫡心腹大患的太子,今日可除矣。

大殿上一时无人开口。

此几人虽极为凶悍,说话却滴水不漏。

所言与太子暗中勾结之事,极为详细,严丝合缝,逻辑甚密。

即便是有意栽赃,也不可能做得如此精密,连殿上内侍都有片刻动摇,想着或许真是太子蛰伏多日,一朝突袭。

皇帝在此时开口:你们说是太子指使,那口中呼着的殿下,南疆皇室,又是谁?那叛贼死咬着牙关,没有回答,侍从中却有人瑟瑟发抖地跪下,将宫内流传谣言战战兢兢道来,惊得侍奉皇帝的内侍软了腿脚,慌忙跪下。

皇子乃南朝余孽,还与储君联合逼宫当今圣上,哪一个字拿出来,都足够这太极殿在今日震毁。

皇帝脸色微沉,他自然知道五皇子身份有异,刚刚询问不过是试探,没想到幕后之人,连这里都设计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盯着那侍从:你们说五皇子是南疆皇室,可有何证据?背后之人显然是做好了准备,看上去像是因忠心护主,留在宫内,实则怕是早已做好今日陈词只准备的内侍结结巴巴:奴,奴听闻前几日,宫中搜出两块无名牌位,且,且.......他俯首,咬牙:且五皇子之血,可解百毒。

普天之下,无人不知,只有皇帝严禁滥传的巫蛊之术,有此奇效。

果然下一秒,便有朝臣怦然跪下:此子之血若真可解百毒,怕与南疆皇室联系极密,此事极为凶险,万不可轻轻放过啊陛下!太子之前也是因中毒几欲命危,若是太子早与五皇子相识......陛下前几日头晕吐血,太医竟称不知是何原因,不知陛下可检查过太子寝宫,与五皇子住处?五皇子出入宫廷频繁,怕是假装痴傻,目的便是私联南疆叛贼!有朝臣接连跪下,求彻查此事,也有说先将太子与五皇子关押起来,更多的是求皇帝现在便下旨,将太子下狱的——太子在宫变中分毫未伤,足以让他们产生动摇。

众人气都不敢喘,一直垂眸咳嗽的太子也终于抬起眼,正欲开口,侍卫却突然闯入:陛,陛下,宣武门外的叛贼突然变多,正往西直门去了!众臣惶然。

西直门乃废弃的西宫入处,因隔绝往来,所以防守极弱,叛贼若是从此门突围,怕是真可攻进宫中!皇帝已将禁军调往西直门,跟着皇帝仪仗浩浩荡荡往西直门去也回想起宿主在上城墙观战之前,对它说的话:四皇子此招,是一箭三雕。

南疆余民被四皇子哄骗,误以为太子才是真正主使,导致太子不可能为自己辩白清楚,致皇帝疑心,此是其一。

率先将南疆叛乱一事挑出,使霍家不能再以叛贼作乱为由,掌兵出关,更使旅居宫中,不能为平乱出力的霍凌寒被皇室怀疑,是其二。

盛晚放下那第三枚黑棋:本朝风雨飘摇,国运谣言已使得民众人心惶惶,若是再趁此,卷土重来,让太子失了民心,那么哪怕太子洗清此次嫌疑,灭杀南疆余民,致与百姓无异的叛贼血流成河,也会被百姓认为,此是太子之过,是其三。

此计一攻朝堂,让群臣皇帝觉得太子心思深沉,蓄意逼宫;二攻霍家,使太子手中兵权旁落,再难借力;三攻百姓,让百姓从此刻起,再也不能感叹般说起太子暴戾,却漠不关心。

太子责罚门客,可太子门客非民众能为,百姓不理。

剑门关之败乃太子下旨,可霍家宽厚,未曾公开指责储君,百姓不知。

就连江南匪贼劫掠钱粮一事,也始终无法确定是太子所为,京中至今仍有不少有识之士断言,钱粮乃太子所出,百姓难断。

只有这次。

百姓确确实实见到了这位储君的暴戾残忍。

见到了,太子清清白白,可是无数南疆余民,却因太子清白而死的残酷。

这是即便她提早一步看穿,也不能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局——四皇子毕竟已为夺嫡蛰伏多年,此种累积优势,不是太子如今势力可及。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内乱发生,再做其他安排。

系统虽然不知道盛晚的安排是什么,却仍然道:【宿主射下的雕肯定比他们多!】系统不知道宿主有没有听到,到了西直门后,却壮着胆子环视着众人。

皇帝满脸冷然,转头注意到萧无恙低首咳嗽,仍蹙眉叫人拿了暖炉来,添上炭火递与太子。

何相等人本该随侍君主,如今也落后一步,拱手问坐着轮椅的太子是否需要暂且回宫。

群臣与皇帝并未怀疑太子,说明四皇子的挑拨之策没有成功,这是第一只雕。

第二只雕。

霍凌寒与萧逆已经换了血,牌位一事怀月可以解释,现在除了南疆余孽,根本无人能证明五皇子身份。

可南疆余孽同样不欲五皇子被抓,根本不可能透露。

五皇子身份危机解除。

等叛军高呼,宫门远处,却显出逶迤火把——霍家兵吏中有人高呼着,是旁系前来救驾之后,系统又肃然起敬:第三只雕了!宿主的安排果然是缜密,单只这几天的布置,便让四皇子的苦心筹谋竹篮打水,成了一场空。

霍元也没想到宫中会发生内乱,他会整顿人马,实在是因为霍凌寒那番话是真正的托孤之言,他不忍叫嫡系断绝。

便想着将旁系派出几队去分别通知其他霍家将领,让他们晓得霍凌寒的良苦用心,同心协力为霍家作保。

或可拦下霍凌寒自绝之心。

谁知道,就接到来报,宫中动乱。

刚整顿好的行伍,有了用武之地。

霍家嫌疑尽消。

宣武令却还在城墙之上,在无数举着火箭的兵吏当中,对下方叛贼高喊他们跪地求饶,便可保全性命。

系统虽然相信宿主,却仍然有些紧张:这些人会死在这里吗?那太子岂不是会真的失去民心?虽然这些都是南疆叛民,但在百姓心中,或许就是太子下令,射杀了无数缺衣少食的平民.......就在气氛紧绷之时,不知从哪里出现的皇商之女,猛地拔了剑,站在了城墙之上。

系统瞪大眼睛:第四只雕!皇帝认得盛晚。

他虽不欲让嫡子感到不快,没有和盛晚接触过,却也听寿康和暗卫说起过,盛晚是如何个性,又与太子如何亲近。

看到她在此时出头,脸色冷了,拂袖怒声:你们在等什么!还不将闲杂人等带下去!侍卫已奉命靠近,女子却厉声:别过来!众人一静,裕安更是紧张地去看他们殿下,禾励也转身去寻将军。

皇帝面色铁青:你要做什么!握着剑的女子披着红色大氅,在雨中如翩然绽放的凌霄,傲雪凌寒,这般将剑抵在喉边,叫皇帝也是一怔。

姑娘!仆从失色,正欲上前,被侍卫拦下。

众人都看着忽而拔剑立在城墙之上的盛晚。

她闭上眼睛:今日喧哗,实非太子所为,也与五皇子无关。

系统忍住自己想要数第五只雕的欲望,它有种预感,宿主要放出第六只,不,第七只雕了!盛晚已然转身,墙边这抹红色身影,在连绵雨夜中无比显眼,叫下首被镇压的叛军,竟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抬头看去。

那上面的人望着他们,声音不大,听着本该十分朦胧,但在众人都屏住呼吸的情况下,竟遥遥传了很远:抱歉。

她垂下眼睫,哑声:是我将你们骗来这里。

骗你们,今日在此举事,便可光复南疆。

四皇子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猛然抬头。

声音轻颤的人看着他们,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痕:没能令你们安居乐业,衣食无忧,是我有愧。

南疆余民虽知他们今日在这里,是因为殿下还活着,却从未见过殿下本尊。

南疆皇室只余一男一女,也早已不是秘密。

因此底下之人闻言脸上都是怀疑警惕的神色,并未因这几句话相信盛晚的身份。

他们殿下不会在此刻站出来。

更不会自作主张,让他们多年苦心经营,功亏一篑。

盛晚却哑声:我素来便喜爱玩闹,未将家国大事放诸于心。

直至南疆覆灭,我辗转流亡,掩埋身份,才知你们困顿潦倒,生不如死。

雨水混着血迹,流入那些南疆余民的衣襟,叫他们看着盛晚遥遥立在那城墙之上,竟有些喉咙酸涩,口不能言。

怨恨吗?自然也是有的。

若非南疆皇室内乱,他们现在仍长居南地那处,偏安一隅,安身立命。

可萧朝踏平国都,又将他等全数没为奴籍,从此食不饱衣不暖,只能仰萧朝鼻息过活。

叫他们如何不怨?所以即便还挂念着旧国,挂念着复朝,他们也仍然怨着。

就连今日举事,也是因恨着怨着在萧朝历经的苦难,想要脱离奴籍,为子孙后代搏一个好前程。

可他们没想到他们的皇女会对他们说抱歉。

灭国时我年龄尚小,不知如何挽回颓势,更不知如何救你们于水火。

等我知事后,才知南疆被萧朝迁怒,是因蛊毒泛滥,萧朝皇帝,对此深恶痛绝,才令我上下一族,本该以平民身份入籍的平民,都因蛊毒,全数充为奴籍。

皇帝脸色阴晴不定。

他当初的确没想过对南疆赶尽杀绝,只是收服南疆那日,军中却突然爆发蛊乱,死伤无数,他才不得不以铁血手段镇压。

却不料,难得的酷烈手段,却致今日生出此乱。

当日本该病死在途中的南疆皇女,也出现在宫中,有此一言。

此祸在我,在皇室,在萧朝。

盛晚看着南疆百姓:却唯独不在你们。

下方被押解起来的南疆余民突然动了,他们看不到盛晚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在落泪,于是有人喊:皇女,复国不成,是我等无用!此乃天命,皇女又何须自责?他们虽怨,但到底只是奴籍,尚且可以在萧朝苟且偷生。

可是皇女为遮掩身份,还不知蒙受多少苦楚,她又何必将一国之败全数怪在自己身上?他们难道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求皇女带着他们复国的荒唐之人吗?若是,今日就不会将性命置之度外有此冒险一试了。

说到底,他们就是还信任着皇室,信任着殿下,才会被引至这里。

这是他们的选择,皇女实在不该为此抱歉。

盛晚却摇头:此间数年,我隐匿于江南,无时无刻不在挂念旧国,挂念部族百姓,可我并无兵力,也不能将你们聚集起来。

南疆百姓都能理解。

因为即便是他们,这些年也未曾得见过殿下真容,只知道殿下一直在暗中筹划复国,却仍警惕着身份不能泄露。

我虽记着国仇家恨,却眼见萧朝这十数年间,天下升平,即便有水患波及,为匪者鲜,为民者多。

江南有人借我盛家名义散播钱粮;入京途中有郎中无偿诊医;即便是解甲归田之人,也有路见不平,剿匪平乱之心。

我等困顿十数年,虽是异族,可已融入本朝,生儿育女,如今为我一族之血,搭上你们千人之命,我于心不忍。

更无此颜面,面对泉下先祖。

所以,城墙上之人声音哑了,我今夜令你们前来,不是为举事。

南疆余民有些惊乱。

不是为举事,那他们听信带领他们之人动手,岂不是坏了殿下计划?盛晚却不再看他们了,任由他们胡思乱想,开始疑心与他们联络之人,是否已叛向萧朝。

这一切的推手却已转身看向皇帝:萧元晟。

你杀我父母,害我手足,于情于理,都该我一人,携兵杀你,可我不愿。

雨越发大了,雷鸣间那抹深重红色,悬在墨色中,如高墙杜鹃,灼灼耀目:我也知,你们一直在追剿南疆皇室,却着手让南疆百姓融入你朝。

既你愿放过我民,今日,便以我命,求得你一个承诺如何?她举着剑,在风雨飘摇中,仍目光粲然,竟叫所有人都移不开目光:若南疆皇室不再,便宽恕他们!南疆余民骚动起来了,他们没想到皇女会为他们做到这个地步。

有人哭喊:殿下!皇女不可啊!盛晚将这些声音抛在脑后。

风雨相迫间,只有她之声铿然:只要我死,南疆便再无叛乱之由,叛乱之力。

她看着皇帝,第二遍确认。

不知陛下可否看在我族人,作为萧朝人,也居于此地十数年的份上,饶他们不死,让他们得以销去奴籍,与平民等一起,安居此地?有人问:明明还有五皇子,他.....他并非南疆皇室!盛晚声音哑了:他只是因掩护皇弟逃走,才被误认为南疆皇室,带到宫中。

是潜伏在宫中的南疆暗线,认错了人,将他作为了蛊人培养,他也是被迫才服下那些毒药,根本不该为今日之乱谢罪。

盛晚说完,安静片刻。

夜雨潇潇,掩盖无数声响。

立在城墙上的女子,却在今夜,让所有人都听到了她的声音。

听到了一个亡国公主,对百姓,对仇人,对自己的交代。

盛晚:该为此谢罪的,是我。

今日,便在此决断吧。

说完,便横着那长剑,那雪白剑光,在黑夜之中,如同一抹飞旋的白绫,乍然掠过她脖颈——就在那瞬间,潮湿黑色的雾气蔓延开来中,却有一人,瞬间动作。

身形偏移间,竟然是凌空而至,矫捷出手,救下了那一袭几乎坠落的红!盛晚手中的长剑掉了,剑锋撞地之声湮灭于无尽长夜,眉眼有些恍然的人却睁眼看向面前的人。

墨色飘旋中,她看到细细的雨丝纷纷向后,于万人包围之中,适时出手救下她的人却不是想象中的自己——霍凌寒锐利眉眼压低,眼神很奇怪,嗓音更是模糊而低沉,像是久病初愈,长梦将醒:是.....你?系统目瞪口呆地看着宿主一波大招抢了女主的身份,杜绝了女主以后回来,用南疆公主身份作乱的可能,开大抢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只雕。

然后才在急促的提示音中瞬间蹦起:【宿,宿主,不好了!】本来不该醒来的灵魂,又双叒叕醒了!!!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