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进宫的少年将军应是才下朝会, 深色铁甲表面凝着水光,直将周遭草木都映得肃杀无比。
气氛陡然凝滞起来,仿佛拉满的弓弦。
他深邃冷厉的眉眼也透着凶悍冷锐, 那是饱经战事的铁血将领才能磨砺出来的烈烈煞气。
此刻就算刻意压制住,也叫楼术和礼部侍郎瞬间体会到来者不善和这话中匪意。
别来无恙。
礼部侍郎被惊住, 面上满是错愕:圣旨已下,霍家怎会说南疆皇女先与他有婚约?还是在太子面前, 这,霍家难道打算明抢?!萧无恙也眉心微动, 他没想到这个醒来的灵魂会突然插手。
他以为二号留下的事足够他处理一阵了。
没想到他没顾得上霍家旁系亲近与镇北侯夫人的敌意, 就进了宫, 来求娶一号。
问题是,他为什么要求娶?想起二号与他们纠葛的萧无恙:......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相信系统的说辞, 把一号托付给二号。
轮椅上的病弱太子只能颔首。
眉眼微低的人,虽无霍凌寒那般凌厉气势, 但到底是一朝储君, 眉眼清华不逊来人半分:霍将军一路赶回,辛苦了。
竟是半句不接婚约二字。
楼术心中一定。
只要殿下不让,圣旨即是天意, 任凭霍家再怎么冷厉逼迫,也不可能令圣上收回旨意。
霍凌寒冷淡抬眸,看向面前的太子殿下。
白闻殊路上所说还是简略了些。
面前的储君何止是与以往有所不同,简直是脱胎换骨。
那眼神中的沉静从容, 即便是如今登位怕也是能制住底下群臣, 令海清河晏的。
可霍凌寒毫不畏惧, 连嗓音也仍是那般冷迫逼人:既是为定亲赶回, 谈不上辛苦。
萧无恙一顿, 抬眸看向霍凌寒,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霍凌寒已道:听闻殿下好事将近,原本臣之亲事也该大办,只是父兄忌日将近,不好铺张。
楼术脸色猛地沉下来,太子殿下更是眼睫一颤,霍凌寒冷然道:到时还需殿下在御前为臣美言,恕臣不敬。
这是一定要抢了,还想与殿下一同定婚。
裕安看到他们殿下的指尖蜷缩起来,透着青白,心知殿下是被这竖子的话影响,又怒又痛,对这惹人怒目而视。
萧无恙却微微低眸:裕安。
他不知自己嗓音哑了,只是闭上眼:退下。
裕安张嘴,殿下似乎是脸色略有些苍白,压低的声音里带些疲惫:都退下吧。
他看了眼霍凌寒:我有话要与将军说。
裕安想说什么,见殿下脸色,只能忍着退了下去,院落间的闲杂人等也霎时间退得干干净净,候在庭外。
礼部侍郎忧心忡忡,见楼术也遥遥望着那亭中,又是一叹,心中更是忧愁,这可如何是好?萧无恙细细打量着本体回来的二号。
霍凌寒的确是所有马甲中,最适合承担各项劳苦功高的体力活,四处征战的那一个。
虽在霍家军中威信不高,但他本人其实极擅排兵布阵,在霍家几子当中虽算不上天资最卓,但或许是困境催人奋进,他如今心智,能力,都不逊色其父。
落得因中毒而身死的下场,实在令人惋惜。
所以知道这个灵魂还没消散的时候,他还动过为他扫平霍家这个烂摊子的心思。
但是现在人家回来了,情况就很不妙了。
尤其是二号的所作所为还被人认为是自己不甚清醒,才有所行动的情况下。
他根本没办法解释二号那样行动的动机,还有二号和一号之间的关系。
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尽力撇开二号与一号的关系,让他解开误会,不至于再被牵扯进他们的剧本里。
霍将军有所不知。
这么想着的萧无恙斟酌着字句,无意识低叹:我与晚晚情投意合,虽山水相隔,亦鸿笺未断。
说话的人嗓音低缓,看着的确是芝兰玉树,堪为良人:当初牢她奔赴前来,是我当时身体欠安,且失了考虑,日后种种,也是因,我心绪敏感,才与将军生出许多误会。
他不知霍凌寒从白闻殊那里了解多少,只能婉转揭过:若无意中冒犯了将军,我代晚晚向你道歉。
想想又觉,霍凌寒身中剧毒,仍能压着霍家军两年未解,还是该强硬些,免得他觉他们任欺,所以停顿片刻后又道:婚事两字,还望将军慎言。
霍凌寒看着如今也有彪炳史册之威的德成太子:殿下可能误会了。
臣此次进宫是为向殿下贺喜,顺便,请陛下为早早定下的婚约赐福,与太子贵妾无关。
萧无恙见他不打算遮掩,且态度极为强硬:我与晚晚两情相悦,霍将军为何一定要违背上意?霍凌寒也不再迂回,冷睨,手中未有长戟,却仿佛仍能逼退千军万马:太子之情,便是许一国公主,贵妾名分?他嗓音更寒:未免过于虚情假意。
萧无恙:.......今日若不是他来,他已解决了贵妾之事。
他怎么可能让晚晚为妾。
但霍凌寒的话也透露出,他今日的确是因为以为晚晚受了委屈,才有所动作,这让萧无恙心下微定。
觉得解释清楚,这位霍将军大约就不会再纠缠。
是以又开口:此中误会,日后我会向将军说明,至于贵妾,我也自会解决。
霍凌寒油盐不进:太子欲许太子妃名分,在下也有所耳闻。
只是不知太子是否考虑过,商户之女,难以高攀,若殿下继承大统,待秀女进宫,母家低微兼南疆皇室之身份,便足以令姑娘人人得而欺之?萧无恙:我不欲选秀。
霍凌寒:群臣妄言,又当如何?萧无恙:我不会令朝臣有机会妄言。
霍凌寒颔首:今朝天下便已谴责盛姑娘为祸水,诱得萧朝皇室手足相残。
登基后还欲众人妄言,南疆皇女乱我朝纲,封碍谏臣?殿下可堵得住御史台之口,可堵得住天下众人?萧无恙:.......他有些异样地打量着面前此人,没想到他会考虑到如此地步。
却又不能否认霍凌寒之语,只能沉默不语。
他之前没有选择自己与晚晚结亲,就是因朝廷东宫情况过于复杂。
霍凌寒所言虽然冒犯,但也实在是可能发生的情况。
就算他有办法处理,也会劳心劳力。
所以,他心中叹 ,二号要是没有昏迷就好了。
这些情况根本不用他想办法应付。
可现在情况却容不得他做选择。
而且霍凌寒毕竟不是另一个自己,他怎么可能放心晚晚嫁入霍家。
这么斟酌片刻,正欲开口,霍凌寒已道:殿下犹豫,便说明此中曲直,殿下并非不知。
皇家深不可测,也并非秘密。
但霍家不同。
他压下冷沉眉眼,一字一句极为板正严肃,像是初衷,便只是想将她从这火坑中救出来,所以毫不介意将话说得直白一些:霍家长辈中唯我母亲一人久居京城,不久便要往观中祈福,霍家虚空,不会有任何人叫她受了委屈。
我也已在父兄灵前许诺,绝不纳妾,不报剑门关之仇,也绝不还家。
若我战死,朝廷抚恤可加诰命,若我立下战功,勋望加身,绝不止在臣一人。
他看向太子:皇室虽好,殿下既多年颠沛,难道不知宫廷之苦?诰命功勋,难道比不上殿下这一旦坐不稳,便要粉身碎骨,更许不了他人安稳的储君之位?即便他与那位盛姑娘只有几面之缘,他也愿此护她周全。
他有底气,今日也必须有此一言。
殿下觉宫内好,盛姑娘却未必恋慕皇家。
他话里话外都未明说,却已经是明示。
除却皇室荣耀外,其余的,都只有霍家能给她。
萧无恙一言不发,霍凌寒却仿佛察觉到动静,再次拱手,垂眸。
坐在亭中的太子殿下皎皎若峰之月,清越如泉上竹,立在他面前的将军却铮然如满月之弓,锐不可及:殿下若不能为盛姑娘决断,便该让盛姑娘不惧任何,自己选一回。
霍凌寒自然也不是觉得盛晚非嫁自己不可,她当日避之不及,也让他忆起霍家军踏破南疆边陲之功,此刻只能垂眸:若姑娘想选,霍某亦不会与殿下为难。
他只是想还她一命,还她当日,如今,落入虎口逃生之机。
萧无恙按了按眉心。
下一瞬,却望向某处,无奈开口,语气竟是骤然柔和下来,带着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温和纵容,让霍凌寒眉峰一蹙:晚晚。
霍凌寒侧眸,对上一身浅色衣裙翩然而至的盛晚,无意识垂眸以全礼数。
想起他是来抢婚,且太子也未避讳,才一顿,抬眸,就见轮椅上的太子已握住了她的手。
他眸光一厉。
盛晚却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四号的手,转头,霍凌寒看着两人交叠的衣袖,手指微紧。
萧无恙低声:他问你,选他还是选我?盛晚毫不犹豫:你。
霍凌寒脸色一冷。
萧无恙转头颔首:将军可听到了?他语调低缓,并不得意,却听得霍凌寒心似火燎,不知是实在恼怒太子如此趁人之危,还是其他:此事是晚晚决定,我尊重她的选择。
霍凌寒紧紧抿唇,看向盛晚。
她面上的确无勉强神色,见到他,又匆忙回避视线。
她对太子如此信任叫霍凌寒眸光一暗,停顿良久还是按捺住:当日匆忙一别,不知姑娘伤势是否好些了?他看不出她受要挟痕迹,只觉她形容有些清减,面上神色绷紧,以为她有难言之隐,低眸:我虽庸碌无为,但既已向姑娘下聘,便无戏弄姑娘之礼。
这是如若她愿,霍家便可与太子对上,让她不必畏惧的意思。
盛晚和四号却都想起了那半个私库的嫁妆,萧无恙咳一声:霍将军所赠,子安日后会如数归还。
霍凌寒还想再说,萧无恙却觉得今日到这里已够了,他们本就不欲与醒过来的人多做纠缠,免得往日所为漏出破绽,所以下意识握住晚晚手腕:时辰不早,将军还是.......霍凌寒脸色本就不大好,见状眉目却忽地一拧,跨步上前!握住盛晚手腕的人像是确认什么,转身时神色已沉下来。
顾不得掌心传来热意的人盯着萧无恙,眸光黑沉,仿佛其中有一场酝酿不久的风暴瞬间掀起。
他握着盛晚手腕,一字一顿:阴伤新妇,这便是太子所谓的情投意合?盛晚:.......萧无恙:......盛晚这才想起她为了配合怀月胡思乱想,随便留下了手腕上几道伤口。
没想到二号本体眼睛这么毒,竟然一眼就看了出来。
她试图挣脱开,但是霍凌寒毕竟乃一军之将,如此上前,竟然直接令四号松开了握着一号的手腕。
还把一号拽至身后,声音极冷,像是再也克制不住,直接说出筹码:太子莫忘了当初剑门关兵败之由,除却圣旨外,还有殿下私联三军之功。
当日霍家军奉命撤退,虽十分仓皇,但有援军,也不至于全军覆没,是当时北营之将亲口言,殿下书信命他们不必出兵,三十万人才埋骨边陲。
他虽未寻到证据,恐打草惊蛇一直未言,在北营这两年却已基本确定此言属实。
一直隐忍,不过是因如今萧朝不适动荡,太子如今所为也并未祸害到朝野。
可若他一定要强逼她嫁入东宫,就别怪霍家将此事揭发,让太子再遭世俗冷眼一回!萧无恙一静,视线落在盛晚身上,似乎想说什么。
霍凌寒已转头看向似乎受惊了的人,微微松开攥紧的手指,让手指略有些僵硬的盛晚可以缓过来,确认她无碍之后,才牵着她转身。
仍未松手的少年将军眉眼若锋,身后女子神色仓皇。
楼术等人听到动静,不顾命令赶来,便只看到他们殿下望着姑娘,似乎想上前,却又有些犹豫。
那眉眼,因着霍凌寒满身寒意,显得更加苍白孱弱。
这番情状,几乎将霍家强抢且以势压人写在了明面上。
裕安怒不可遏:竖子竟敢!霍凌寒没有转头去看萧无恙,见太子侍从要拦,也只是只是冷冷留下几个字:婚事已定,望殿下自重。
说着,便已将人带下台阶,直至上了马车,盛晚和萧无恙还不约而同地沉默着。
他们完全没办法理解霍凌寒的所作所为。
系统却一会儿刷感叹号一会儿刷省略号:【他竟然肯用剑门关兵败的秘密换你回去!】它老老实实道:【你被霍家抢走真的不冤。
】盛晚:......回到殿内的萧无恙也按了按眉心,大约是在亭中待久了,加之忧思过度,被侍从担心地送回殿中后,便连着咳嗽了半个时辰有余。
急得皇帝都来问了好几回,得知今日霍凌寒胆大包天,冒犯太子,还强抢太子心上人,勃然大怒,已命了禁军去拿人,却被太子制止。
怎么也没想到,二号本体醒来会造成如今这局面的萧无恙闭眼。
皇帝只发觉,这些时日本就在为朝事,和圣旨被篡改一事的嫡子颤着的眼睫潮湿了。
楼术也想起那个连绵的雨夜,手指变得青白。
唇色惨白的人安静了许久,才低声:是我让他们走的。
之前还在朝上,抨击太子纳南疆皇女为妾,其实已含亲近南疆之意的礼部侍郎眼睁睁看着,气色才好些的人,不过是因为霍家进宫一趟,竟又变成了如今这番孱弱咳嗽不止的模样。
俯首。
心里却想起那段时日,陛下夜不能寐时,殿下状况恐怕也比如今好不了多少,就是愧悔满怀。
莫要,太子殿下咳嗽起来,声音低了,莫要为难她。
既然霍家打定主意要按下剑门关一事,晚晚不跟上去,恐怕没办法从中转圜。
此事毕竟导致萧朝三十万兵马覆灭,北境骚乱不断,不解决,他们也心难安。
只是霍凌寒今日所为实在出乎他们意料,他还以为霍凌寒捏着此事,最起码也要令太子命偿,没想到竟是阻挠他们婚事。
萧无恙又按了按眉心。
他此言是想护着晚晚,叫他们多留意旁人会不会伤着她,落在太子侍从耳中,却觉得殿下是不忍姑娘受苦,便只能连镇北侯府一起照看着。
兜兜转转,霍家竟还是如此嚣张!萧无恙却已闭眼。
还有贵妾名分,此事的确拖累了晚晚,宫中也不是久留之地,或许此事是该从长计议。
想到这里的人看向礼部侍郎,轻缓言语,叫向来冷肃的礼部侍郎也是情绪难辨,愧疚横生:那聘为贵妾的旨意,可能收回来?楼术握紧手指,已然明白霍家今日,便是以此为由,叫殿下再生退却之意。
得到礼部侍郎为难回答的萧无恙怔了片刻,没注意到皇帝和礼部侍郎都是愧疚懊恼神色,只是垂下眼睫:......罢了。
只是两个字便叫听着的人都难受极了。
裕安将皇帝送出朝晖殿,其余侍从也退了下去。
暗卫按捺已久,现身后便想提起当年殿下私联三军一事,他们当日未接到此令,殿下也不可能如此行事,此言必然是污蔑。
楼术也想上前劝告,才说几句,诊脉后,想让殿下安和心绪,莫要多思的翟温就听到他们殿下说:他所言无错。
唇色苍白的人轻声:妾终究是妾。
二号能给一号的,他现在的身份并不能给,而且可能永远给不了。
不若等一号消息,他闭眼。
婚事一事,还是先放下为好。
殿内只余木炭剥裂焚尽声响,侍从满心怆然,悄然攥紧了手指。
马车内的盛晚感觉到四号睡着了,忍不住往外看了看——霍家的马车在平坦的官道上行得很稳,几乎不晃。
行动间掀起的车帘只露出微微的缝隙,露出铁甲被日光照耀后反射出的沉金色泽,她只能伸出手。
刚碰到车帘,就是微顿。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已先一步撩起车帘,方便倚靠在马车内的人行事。
锋利桀骜的眉眼微微垂着,抬眸看过来,有如傲霜弓刃,满目凛然,无声无息消解于平和目光中。
坐在马上的人很高,逆光更显身姿挺拔,宛若青松,声音是盛晚熟悉又陌生的低沉:马车行快了?盛晚犹豫一下,摇头。
霍凌寒:太子未拦,出宫应是不难,只是不好为你寻住处。
他目光清正,看得盛晚心里有些异样,总觉得自己有点想念二号,又觉得自己不该惦记着人家灵魂消散的事,只能轻咳一声。
只能委屈你留在府中厢房,看了大夫,才好安置。
有点走神的盛晚无可无不可地点头。
霍凌寒看着她,微顿。
当日在城墙之上,他虽未亲眼目睹,听白闻殊转述,也知晓,她未必就如此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能如此作为,定是极为牵挂南疆百姓,那剑锋也是极厉,她是真正存了自刎的心思。
破天荒地没有应是的寡言之人沉默片刻,在禾励等人的讶然中开口:陛下已命户部重新收编记录南疆余民籍贯,郡县之中,从上至下,实行此法,应难错漏。
盛晚终于回神,听到他话中只提到皇帝,忍不住为没有姓名的四号说了句话:我听闻,此事也有太子功劳。
霍凌寒眉目一压,想起她手腕上伤痕,紧紧抿唇:此举也未必不是在笼络人心。
盛晚沉默。
还是辩解了一句:殿下并非此等沽名钓誉之人。
霍凌寒不语,半晌淡淡应了一声。
与此同时,思维同步的四号那里:【霍凌寒对萧无恙认可值下降二十点。
当前认可程度:不认可。
】盛晚:.......?**出宫很顺利,新上任的宣武令眼神有异,但也到底未拦,离宫时,盛晚还问:殿下换了宣武令?四号虽然已开始处理朝政,但也不是什么消息都那样及时,事事都要分轻重缓急,何况很多事,都是楼术与翟温自己处理,她并不知。
霍凌寒命人将车帘别住,马车通敞,但也需时时透风,而且她久困宫中,应当想看宫外景物:嗯,旧任宣武令,有结党营私之嫌。
盛晚若有所思。
她倒是早就怀疑宣武令在宫中接应,那日宫乱才爆发的那么顺利。
只不过能被四皇子送上宣武令这位置上的人,嘴巴想必很严,应当不会那么容易就拷问出结果。
霍凌寒忽而问:要不要买些点心?正在想事的盛晚下意识抬眸,看到立于马上的年轻将军像是第一次关心人,有些不习惯地别开视线:此道上小食众多。
转头对上属下眼神示意不要问,直接买,还蹙了蹙眉:你挤眉弄眼做什么?白闻殊:.......明明前几日将军还那般温和,为何这几日,又恢复到从前冷硬状态了?霍凌寒却无他意,只是想起白闻殊说,自己曾因与太子较劲而买下梨花糕,还将人与五皇子交换,便觉自己未清醒时,行为举止很是怪异,对她更是有轻慢之嫌,想要赔罪,才有此言:当日是我鲁莽冒犯姑娘。
寡言之人难得多语:还望姑娘不要因在下之举,对采买赏逛之事有所排斥。
盛晚默默地接下糕点。
不知道自己是在正主面前代为道歉的霍凌寒又转头看了眼身边兵吏:姑娘日后小食,皆可交由府兵操办。
白闻殊唯恐将军惹得姑娘不高兴,当日的确是将军之过,如今能与姑娘重归旧好,自然是最好。
只是将军如此生疏,到如今还未换回从前晚晚称呼,还是叫他们有些想为将军说些好话。
接过便道:日后镇北侯府银钱,也是姑娘做主。
盛晚一顿,他已咳了一声:将军粗莽,难以料理,日后还需姑娘费心。
粗莽本人:.......他有些不适。
虽在太子面前直言婚约,但到底是为救她,并非真的确信她愿与自己成婚,闻言有些不自在地勒马。
想起什么,又看向白闻殊,不悦:你离远些。
如今流言蜚语对她已是不利,大庭广众,还是避嫌得好。
白闻殊看着他们将军和马车并行的红鬃良马,默默后退。
霍凌寒转头想问她是否还需要些别的,看见盛晚单手托着绢帕,专心致志地拈着糕点用,和那日几乎染血的南疆皇女身影重合,又好像不是一个人,手指微顿。
盛晚:这些能不能买一点送到宫中?她很喜欢,可惜她还想吃别的,只能让四号尝了让她感觉一下美味了。
霍凌寒一顿,稍后:【霍凌寒对萧无恙认可值下降二十点。
当前认可程度极低。
】盛晚:?她试图挽回:殿下对我,其实颇为照顾。
霍凌寒视线中,垂着眼睫的人低声:我也只是投桃报李罢了。
霍凌寒眸光一暗,见她垂着眼睫,沉默良久,还是侧首:白二,你去安排。
担心有人借此生乱,还叮嘱:要亲信送入,太子......殿下入口之前,记得提醒殿下试毒。
他虽不喜太子,却也不想因此惹祸上身。
盛晚还在想,谨慎些好,他对太子也似乎没有那么排斥,只是表面冷然,听到认可值降低后,默默地将糕点包起来。
她觉得自己短时间内还是不要提起四号比较好。
霍凌寒:好吃吗?盛晚点头,霍凌寒忽而伸手,遮住斑驳日光,修长手指晃得盛晚眯了眯眼睛,听到他缓声徐道:好吃便好。
她幼时便亡国,此前一直为百姓颠沛,如今能安稳下来,自是不错。
又想到太子。
她心性坚定,想来也未必是被太子所欺,只是,他看着那日毫不犹豫便为他挡了那箭的人,看到她手腕伤痕,心中还是一刺。
只是,挡箭,自刎,如今割腕也毫不在乎的人,大约是愿意为南疆百姓,为两朝和睦可以付出一切。
对待她的人却未必记得她也只是一个寻常女子,如今还是该在家中受父母宠爱的年纪。
她愿意,也不代表太子等人可以以此相逼。
霍凌寒这样想着,垂下眸,转头吩咐他们马车再慢些,让她再逛逛,才抬手:日头毒,放下来了,你要是想看,我再......盛晚刚吃完点心,有些倦地阖眸,闻言下意识对二号道:再上去一点。
霍凌寒沉默着按照她所说的,抬手精准地挡住了日光,为了不遮住她看城道,还单手勒着缰绳放缓了速度。
想起二号昏迷着的盛晚又睁开眼:......会不会太辛苦你?霍凌寒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不辛苦。
末尾兵士看到他们将军右手握住缰绳,左手拉着车帘,为姑娘遮挡日光:......是谁说将军不会哄人的?系统则是看着属于盛晚的认可值升高,太子的认可值一跌再跌,默默地收起面板。
我觉得还是我比较辛苦。
作者有话说:系统:不辛苦,命苦。
第一次收到大额认可值下降的萧无恙:......?感情戏苦手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