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十三章

2025-03-22 08:19:13

白闻殊也因纷乱流言失了好脸色, 此刻神情更是难看,强压下愤怒才能道:似乎有人走漏了将军之前中毒的风声,如今, 旁系不知将军已然解了毒,正筹谋着往镇北侯府来一趟。

目的自然是讨论霍家军归属。

嫡系将绝, 谁能按捺住此刻急切心理,不来分一杯羹?白闻殊虽然气愤, 却也只能冷眼旁观。

五皇子与将军换血解毒一事绝不可轻易泄露,更何况, 此次是引出下毒之人的最好时机。

霍凌寒放下茶杯, 看向垂首的禾励等人。

他醒来之后白闻殊便已将换血前后因果告知了自己, 他也知道了此事是五皇子做主,而禾励等人暗中推进, 才有如今局面。

他不知五皇子为何决意救自己,但身上之毒已解, 也是时候了断了。

就连外界传言都无法让他神色再波澜半分了:去请夫人吧。

府兵张张嘴, 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

将军虽已经很久没有喊过夫人母亲,夫人却也已很久没有问过将军安危了。

本朝崇孝,可夫人的所作所为摆在那里, 哪有半分像一位母亲呢。

白闻殊对旁系中某些人与这位镇北侯夫人之间的利益交换也算了解,此刻仍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将军不再收集些证据吗?此事虽然极大可能是部分旁系与夫人勾结,但看京城中议论,都觉得, 将军中毒之事, 乃将军自导自演。

更别提, 将军中毒之事爆出之前, 所有人都觉得, 镇北侯夫人,对这个鲁莽无所建树的幼子,已经隐忍之至。

将军之所以疏远镇北侯府人,也是因镇北侯夫人动过从旁系抱来嗣子,继承镇北侯府衣钵的念头,所以才两年未归家。

期间对镇北侯夫人也一直极为冷漠。

作为公正的霍家旁系,如今也毫不犹豫地站在镇北侯夫人这一边,帮着谴责他们将军不懂孝悌之礼,没有礼数,连茶馆中都在编着将军有关的短戏,嘲笑讽刺。

若是知道将军未有证据,便要与嫡母和部分旁系长辈清算,怕是会联合谏臣弹劾将军不守孝悌之礼,鲁莽冒进。

霍凌寒没有回应,他心意已决,白闻殊劝说不能,只得退下。

镇北侯夫人自入宫求赐婚,被陛下斥责后就一直称病不出,如今看到霍凌寒,倒是以手抵着头,一副虚弱的模样:你还知道来看你母亲。

霍凌寒眸光淡漠,站直身。

余光瞥见婢女将霍家族老,乃至几个在军中有分量的旁系将领,都带上来的镇北侯夫人却是微微吸了口气:你为何要与太子作对?霍家族老进前,刚好看到陆宛使劲握着扶手,发青的面庞瘦弱得可以,像是为幼子殚精竭虑,只是因为精神过于紧绷,竟然招致了如今唯一儿子的不喜:我知道你一直记着你父兄之仇,可是身为将门遗子,你不能在战场上为你父兄逼退蛮虏,却要在陛下御赐婚事上动手脚吗?她拍着扶手,因激动而面色潮红:这就是你答应过的,绝不冲动行事,让父兄之名蒙羞吗!霍元下意识去看那立着的少年将领,只觉没隔几日,霍凌寒的身姿比之前更挺拔了些,看着却也像是染了更沉重的铁锈。

听母亲这么说,感受着族老和旁系看过来的怒其不争的视线,也只是垂眸对族老行礼,像是完全不在意陆宛如何说。

是,母亲在北境给你下毒,拖累了你。

陆宛将下毒一事提前说了出来,先发制人,果然令族老诧异又沉默不语,似是体谅她失夫丧子之痛,只能沉默。

陆宛:可母亲那也是怕,怕你作为霍家唯一的希望,无声无息地就死在了北疆的战场上。

两年前你说要为你父兄报仇,与你叔父起了冲突还冒犯圣上,被发配边疆,母亲为你来回周转。

她抽泣:如今你说想要回家,母亲也为你四处周旋,可你竟,你竟!婢女上前拍着陆宛的背,像是说不下去的人眼眶含泪,抬头:你竟因毫无建树,又厌倦战事,假意中毒受伤归京!族老震动。

我便是如此教你,你父兄便是如此教你的吗!白闻殊等人已然听不下去了,陆宛却红着眼睛咬牙:我今日,就要在族老面前,好好教训教训一下你!说完,便强撑着要起身,族老忙去拦,却不是拦她动家法,而是让她不必自己动手,毕竟陆宛病得如此厉害,想必也使不出多少力气。

却已转头去看府兵,让他们代为用家法,却没叫动一个人!陆宛眸中闪过一丝阴霾,紧接着却像是极为痛心般退后:你,你母亲还未过世,你便急着掌控全府吗?霍家人蓦地想起镇北侯刚阵亡时,有人传言霍凌寒贪心不足,竟想一人就吞下霍家所有遗留,因陆宛不赞成,还险些将孤母赶出府中,种种言行,令人发指。

如今也不过是当日霍凌寒想要独自侵吞霍家一幕的重演。

当即就勃然大怒,喝令仆从上前。

可是府兵不动,白闻殊等人也只是立在那,冷眼看着陆宛闹,让族老也觉得十分狼狈,觉得他们和这位镇北侯遗孀一起,变成了参戏的猴。

贤侄这是什么意思!开口的是霍家旁系最有声望的一名老人,见霍凌寒对母亲病重不闻不问,当即就怒斥道:你母亲多年来含辛茹苦,如今连罚都罚不得你了吗!有人沉声:你与太子作对,惹得霍家全家遭疑,受家法是应该的。

装病归京一事,也需你解释。

京城中已有人传你中了毒,还说此毒乃我等联合你母亲下的,你今日便说说,是否确有其事?!霍家旁系中不缺贪心不足之辈,却也有几位,是忠心跟随镇北侯的,如今神色动摇,似有隐约偏向陆宛等人之意。

毕竟霍凌寒在边关苦寒,会想到用此法恳求回京,也是理所应当的。

何况中毒流言一出,陆宛必然不可能立足了,不正全了霍凌寒全权掌控霍家的意思?且外头那些人传着霍凌寒中毒,面前人却好好的,还敢威逼嫡母,怎么看都是霍凌寒有意叫人如此造势。

虽然按照祖制,也该是霍凌寒继承父爵,但母亲哀苦,他却无动于衷,只想要父亲荫蔽,实在让人齿寒。

但不管他们怎么责骂怒斥,霍凌寒也只是岿然不动,等族长发话,让他解释,他才拱手:既诸位长辈都在,我也请诸位做个见证。

言语之间竟是毫不将那些揣测和流言蜚语放在心上,锐眸冷淡:我想请诸位分家。

众人愕然。

霍家几乎阖家被灭,此时分家只有一个意思:他要将陆宛,从镇北侯府赶出去。

几位长辈都气得瞪大眼睛,就连族长,都沉着脸:你这是要做什么?他厉喝:你父兄阵亡了,你便连你母亲也不想照看了吗!今朝驱逐嫡母,明日难道要驱逐我们这些旁系不成?霍凌寒,你眼里还有没有国法家规!霍凌寒不接话:请夫人提条件吧。

盛晚刚到厅中,听到的便是这句,不像是对母亲还有所期望的嫡子,倒像是放走了眼前的俘虏,警告对方莫要得寸进尺的将军。

族长果然大怒:你!陆宛也仿佛极为伤心般哭倒在婢女怀里,婢女忍不住哭道:将军,奴知道你因当年夫人强留你的事,一直怨恨夫人,可若不是当日,将军如今怎么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呢?夫人也为没能留下侯爷和几位公子而悲痛欲绝啊!您不能为侯爷和公子们报仇雪恨,难道就要将此怒牵连到夫人身上吗?霍家旁系也纷纷帮腔,他们带来的心腹侍从,比如霍元身边的韩志,都已拧眉,似乎没想到一别两年,霍家这位嫡将军,竟然比之前还要蛮不讲理。

霍凌寒道:夫人做过什么事,为的是什么,我不想再说。

他对嫡母已无任何濡慕之情,只是霍家家门清正,他不欲令父兄蒙羞,更也不欲违背父亲遗言,真的令陆宛身败名裂,分家已经是他能周全两方的最好办法。

夫人若不欲下狱,便自行离开吧。

言谈间竟是半分情面不留。

陆宛何尝不知铱誮霍凌寒怕是早已猜出自己才是罪魁祸首,她也知道,如今夹着尾巴离开,才能最大程度避免幼子的报复,否则,这与他父兄一样冷心冷情的孽子,还不知道会让自己落到如何田地。

可她怎么甘心?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要因为幼子获得旁系其他人的支持就功亏一篑?绝不!所以很快就哀哭道:你就这么恨母亲,恨不能除母亲于后快吗?好,好!那母亲就依你所言!她猛地挣开侍女的手,但很快就被旁系等人拦住,族老面色铁青。

一片混乱当中,门外却有人通传,郎中来了。

许是以为是为镇北侯夫人喊的,众人都未阻拦,那郎中竟也丝毫不顾,紧紧拧着眉,便直接伸手,按住霍凌寒右肩,左手把住他手腕,紧紧拧眉:老夫不是告诫将军,中此毒绝不能轻易运功,否则性命不保吗?竟是当日在北境时,为他看过肩上那处伤口,本不该出现在京城中的老郎中!烦杂的哭声和斥责声就是一静。

连之前还犹豫着霍凌寒会不会真是以退为进的霍元都是一讶。

有道是医者仁心,且霍凌寒还是为伏击蛮虏而伤,他自然义不容辞,那日离开营地后还潜心钻研此毒,此刻更是沉沉叹气:将军先前被俘,已然是命在旦夕,经络俱断,如今......他像是把脉把到什么,倏地一讶,抬头看了霍凌寒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他如今的状况。

身后却蓦地有人出声:将军中毒,是什么时候的事?一袭白衣,唇色苍白的盛晚也声音发抖:我为何不知道?白闻殊及几位百夫长都是攥紧手指。

将军中毒之事,将军的确只透露给了他等。

霍凌寒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第一反应便是想叫人将她带出去,免得她受旁系和陆宛折辱,盛晚却已握住他的手。

手腕上热意,让独自面对这些人颠倒黑白,仍然冷静的霍凌寒神色一顿,他心下微动,看着她苍白面容,蹙眉,另一只手覆上她手背:手怎么这样凉?盛晚却只是忍着眼泪摇头。

她知道陆宛是如何偷天换日,勾结旁系想要令霍凌寒身死,与旁系一道瓜分霍家军的,所以才会在他还没醒的时候,暗中派人将这位郎中接过来。

如今故意出现,也是看霍凌寒实在不明白,孝悌二字的分量,和陆宛今日在这里如果闹出他逼嫡母离开侯府,会引起怎样的风波来,自然不可能就这样让陆宛有机会把此事揭过去:他们不是说,将军中的只是轻毒,不会危及性命吗?陆宛眉心一跳。

那郎中已然像是在看不懂事的患者般,斥道:怎会是轻毒?我当日便已告知将军,此毒极易深入五脏六腑,对将军这类习武之人来说,更是难解,你等,难道全都不知?盛晚红着眼圈,满目茫然迅速转为悲切,像是不知所措:你......连府兵和族老都是现在才反应过来,愕然:你之前中的是剧毒?可那流言里分明说,说.......若非剧毒,老夫何必出山?郎中瞪着眼,又想起什么,叹道:将军在边陲久被排斥,未有功勋,百姓觉得将军是为求安稳,称病回京也是自然的。

可是将军身中此毒极为难捱,老夫劝将军安心养病,也是为将军考虑。

他句句苦口婆心,却说得不是寻常百姓,却也被那流言迷惑的族老等无所适从。

族长更是心中微震,厉声将嘈杂压下:你中了毒,为何不告知我等?是谁下的毒,又查出来了吗?面对族中长辈的霍凌寒却是面色毫无动容,正欲开口说毒已解了,他如今只欲请诸位长辈为分家一事做定夺。

盛晚却挪动嘴唇,颤声:所以你当日,孤身入敌营,是已经做好了将霍家交给旁系的准备?那你呢?霍凌寒转首,他对上她那双眼睛:我.......他哑声:我不记得了。

他当时未醒,只能模模糊糊感觉到敌军就在身侧,还欲对他严刑拷打,利鞭落在他身上,他却不觉得多疼,只觉得,左胸中有一处凝实几分,而后每一次倏忽醒来,本能地对抗敌军,他都能感觉到心口传来热意,仿佛他如今能睁开眼,都是因为有另一个人站在他身后。

他原本不确定,如今看到盛晚出现在这里,却觉得即便没有证据,她也应是为自己而来。

就像是他当日不仅是在为自己抵抗敌军,也是为她一样。

可霍凌寒还是不想让她为自己担心:我当日只是........盛晚忽而伸手抚上他的脸,让霍凌寒眼睫猛地颤了一下,他漆黑的瞳眸瞬间望向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他面前的人泪却已扑簌簌落下来。

明明那日城墙之上,风风雨雨加诸她身,比今日言语相逼要酷烈得多,她都眸光坚毅,如今却因为知道他中了毒落了泪。

霍凌寒生平第一次,心脏酸涩,哑声:我没事。

他不擅长处理此类情绪,垂眸嘴唇微动:毒已经解了。

盛晚哑声:可你不能再上战场了。

白闻殊也眼眶赤红,咬牙。

他们如此做派,族长还能怎么不明白,他们得到的消息,分明就已有了偏差,霍凌寒在战场上历经生死,传回京城,竟是他苟且偷生,装病退回。

当即就是拐杖顿地,厉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霍凌寒已没有心思与他们对峙,盛晚泪落得太密,他想让人送她回去,又担心她胡思乱想,正握住她手腕,盛晚却咬着唇,微微怔松片刻,忽而像是想起什么,声音轻了很多,带着几分颤抖:你那日,和我说,会归家提亲的。

霍凌寒张嘴,盛晚却反握住他的手:我当时不知。

她哽咽了:可是,可是事后有人告诉我,你说过会来向我提亲的。

她落下泪来:你失去了父兄,无人可为你照料府内,你也不欲耽误我,我都知道,可是,可是即便你不愿提亲,也该和我说的,我.......她像是终于知道往日发生什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虽然失望难过,可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不至于你要上边关去,我也没有和你见上一面,让你孤零零地.......站不住的人每个字都颤得哑得,像是重锤一样锤在每个人心上:让你孤零零地,往必死之地去。

你当日为何没有告诉我?族长胸膛起伏,想说放肆,他们霍家子弟,怎么可能都埋骨于边疆,北境又如何是必死之地去了。

盛晚却红着眼眶抬头:你当时还未收服霍家军,又因想保全旁系失去了他们支持,还未为父兄收敛尸骨,便孤身一人上了战场。

他还立誓,不为父兄报仇,誓不还家。

众人都想起那个红着眼睛,擦去唇边血迹的少年,明明在此之前也未担过一营主将,却还是扛下了这样沉重的责任,年复一年地守在漠北边陲,只是为了一个可以为父兄报仇的契机,便已不惧生死。

我当时不知你此行如此凶险,没有想过,你已失去父兄,又不得母亲偏爱,如此无依无靠,要如何在边陲度过......浑身冰凉,被霍凌寒一只手扶住,才不至于软倒的人字字哽咽:若我早知,不会让你一个人。

她落着泪:我不该让你一个人。

漠北苦寒,蛮虏频犯,他被北境将领排斥的情况下,常常只能单独勒马出营,惹得一身伤痛,也只能自己处理,霍家军都对此视若无睹,只以为将军又是与谁起了冲突。

谁会去想一个少年,一个刚刚经历家门巨变的少年,要如何在那种地方存活下来?他们只会怨他太冷漠,又恨他太不冷漠,非要将剑门关之仇牢记在心里,累得他们也不能卸下这沉重的负担。

就连旁系,也是怨他的。

纵使他们在嫡系被灭时袖手旁观,纵使他们从未给予这少年分毫支持。

大厅之中,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盛晚说着自己的话声泪俱下,却让所有人心里都不好受起来。

镇北侯府辉煌之时,旁系也不是没有沾嫡系的光,也不是不佩服霍家将门的风范,可谁知道,只是区区两年,他们就看着霍凌寒与霍家,陷入如此境地,还自诩正义?白闻殊也红眼:将军当日到底是如何发现自己中毒,下毒之人又是谁?他扫视过房内众人,拔刀厉声:侯爷护卫边陲多年,难道如今连他唯一的嫡子,也不肯放过吗!陆宛心中一跳,竭力掩饰,却蓦地对上盛晚含泪的眼睛,脑海中闪过什么,霍凌寒却垂下眼睫,哑声:我,向你提过亲?盛晚哽咽着抬首。

禾励咬紧牙关,抬头看向陆宛:将军提过,是夫人,不肯让将军娶妻!众人一震,陆宛手指一僵,垂泪:我何曾.......盛晚挪动着嘴唇,声音很小很小,却满是哽咽:你不要我,也不要霍家了。

她含泪看着他:因为父兄牺牲,因为母亲严厉,你便打算将自己的性命抛在漠北,抛在霍家军前,好无愧离世是不是?!霍凌寒看着面前眼睫湿润,眼尾鲜红,苍白脸色都因为泪水而变得更像是脆弱的露珠的盛晚,心被什么捏了一下,他哑声:我答应过,为父兄报仇。

所以你不要婚事,也不要性命,听了母亲的话便孤身往北去了。

她落着泪:你怎么这么傻。

陆宛猛地僵直,哭泣道:我何时让你不顾性命,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钻牛角尖.......盛晚却紧紧拽着他的衣袖,闻言,像是再也忍受不住,哽咽着,看向陆宛:夫人知道将军几欲战死,第一反应不是将军受了多严重的伤,体内有没有余毒,却是责怪将军,太听夫人的话吗?陆宛:我自然不.......夫人到底还要逼将军到何种地步,盛晚哭得声音断续,白闻殊等人心都揪起来,将军被贼人下毒毒害还不够,如今以为自己性命垂危,想要安排后事,还要被亲生母亲如此冷漠相逼。

夫人觉得将军生性冷淡,便不会为夫人冷待而难过吗?若是如此,将军又何必为父兄之死自困数年!她哭得声音都哑了,霍凌寒瞬间将人拉进怀里,披上大氅,宽大手掌落在她侧颈,垂首哑声:别哭了,我已无事了。

将军若是有事,叫我怎么办?她还是哭,哭得霍凌寒眼睫又颤了一下,还是揽住她的腰,避免她太虚弱摔倒,垂眸不再说了。

他告知自己此言未必是那种含义,却仍觉得她哪些泪都落在他心上,烫得厉害。

陆宛心中暗暗咬牙,看族老一脸被说服,而且愧疚难忍的表情,索性哭起来:我,我竟今日才知,母亲对不起你........霍凌寒本不欲说自己母亲任何不是,她再有过,因为父兄去世后哭倒在地是事实,他也无颜苛责,对同样痛失父兄,对他还有养育之恩的母亲说任何,可如今,陆宛却已不止对自己做了些什么的罪过了,她还惹得怀里的人在那日城墙上极度伤怀后,如今还哭得站不住。

所以一直都几乎是默然的霍凌寒忽然哑声开口:母亲真的不知吗?盛晚哽咽的动作顿住,泪眼朦胧地抬头,感觉到霍凌寒的手指,缓慢地擦去她的眼泪。

霍凌寒闭眼,盛晚却仿佛被提醒什么,猛地拽住他的衣袖:那日,将军说,不怪夫人是什么意思?众人一震,下意识看向盛晚,看到她又有哭崩的趋势:难道.......霍凌寒紧紧拧眉,心道,他从前到底做了什么,怎么能让她哭得如此伤心,还什么事都让她知道,明明知道她心绪敏感。

用力闭眼定下心神过后,还是将怀里的人打横抱起,让下意识收紧手指,靠他靠得太近的人几乎是顺势倚在他颈边,温热的泪水让霍凌寒心下酸软。

他低声:莫为我哭了。

他闭上眼睛,声音低哑:不值得。

这句话明明是他对盛晚说的,却让如今在场众人,都想起那个千里迢迢远赴北疆的少年。

那些年,他是否也是因觉得自己不值得,才默然地接受母亲的苛待,甚至是陷害,想要将自己的性命与父兄一起,留在北疆?所以将军身上才有那么多的伤。

府兵喉咙发紧,族老等人也是面色震动,族长看向陆宛:此毒到底与你有何关系!陆宛没想到没有证据,事情竟然都能发展到如此地步,简直百口莫辩。

可霍凌寒直到此地步,都没有指责她,反倒是陆宛,看上去只是因霍家覆灭而精神有些失常,实则每次说担心霍凌寒,把霍家族老叫过来,其实都是暗中在给这镇北侯爵位唯一的承袭之人上眼药。

这让他们不得不一反常态地怀疑起镇北侯夫人的动机来:她如此苛待霍凌寒,到底是怒其不争,还是怒其太争,所以将唯一的儿子也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竟欲除之而后快,明知道霍家无后,也不肯让霍凌寒与心爱女子结亲,更是在霍凌寒远赴北境那日称病不出,让所有府兵,都觉得是将军过于冲动,让嫡母伤心了?!霍凌寒将人抱回厢房,将怀里紧紧拽着他衣袖的人放下时,盛晚已经阖上眼睛,潮湿的眼睫剧烈颤着,面色惨白地蜷缩进角落里。

霍凌寒心脏微缩,手掌微微触碰到她湿润的侧脸,让盛晚微微瑟缩了一下。

他哑着嗓子低声:你当日,选择太子,可是因他威胁你?她不说话,他却又哑声:今日在厅中,你说,之前等过我提亲,此言.......当真?只是不想看着二号认可值白白打了水漂的盛晚吸着鼻子,思考着解决办法。

盛晚不说话,霍凌寒却垂眸,对她道:不论局势如何,日后不要再我落泪了。

他声音很低:风刀霜剑,都无需你来扛着,世俗妄言,也任他们去说。

他没有说他早已习惯被误解,也知道此次必然会被陆宛污蔑,可他已对太子说下,婚事已定这样的话,若不让陆宛知道他无心再与她虚以为蛇,日后她必然受委屈。

他如此迅疾,不过是想叫她若是真的,无处可去,也可安心地留在霍家。

却不想让她哭得更伤心了。

屈起手指轻轻擦去她眼泪的人眼睫微颤:我会护着你。

从不轻易许诺的人收回手,不在意盛晚有没有听到,为什么不回答:好好歇息罢。

出去时,遇上白闻殊时,又让他在事无巨细地,将他与盛晚之间的事,再细细叙述一遍。

他几次昏迷,遗忘的绝对不止霍家旁系之事。

还有他允诺过会提亲,离边疆前,想见她一面,还有令她如此伤怀的许多事。

她如此沉湎于伤感之中,不仅是因亡国之恨。

霍凌寒感到心脏蜷缩了一下。

还有他之因由。

作者有话说:霍凌寒:自我攻略进度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