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恙和盛晚最终还是没能做到承诺的, 不轻易伤害自己。
因为他们与三号失联了。
大理寺的地牢阴暗但并不潮湿,轮椅进入时,黑暗中的四皇子缓缓转身, 对上了萧无恙平静的视线。
他让楼术等人下去了。
萧晗虽然被投入狱中,却并不狼狈, 此刻看着轮椅上的人,也慢条斯理:原来兄长的确还残废着, 我还以为,兄长是刻意装着还有腿疾, 好搏取同情。
上来便针锋相对, 萧无恙却什么都没说。
萧晗像是不再遮掩, 冷笑:兄长幼时便受父皇宠爱。
说这话的人像是在追忆什么:母后逝世后,陛下立你为太子, 请来久负盛名的大儒,将你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连日后该为太子尽责的世家, 都早早定下,唯恐你受了委屈。
他讽刺道:而我与母妃,仅仅因为温家想要掌权, 想要立我母妃为后,便被迁怒,母亲被贬入冷宫,我为了不落得被忽略枉死宫中的下场, 只能自请离宫。
若是楼术在, 必然会反驳, 文贵妃不是被迁怒, 若非她授意, 温家也不敢谏言请陛下尽快立后。
可是他不在,所以萧晗的怒火和嫉妒便如潮水般向萧无恙涌去。
你众星拱月,锦衣玉食之时,我却为保命跋涉千里,步步筹谋。
如履薄冰,才有今日盛景,冒险举事,如今也没能让大理寺为太子翻案,却仍败在父皇的偏心手里。
萧晗不甘心。
凭什么?凭什么我们都是后妃所出,你可以子凭母贵,甚至是去母留子,我却因为其他人的一句谏言,而远离京城,如今想要回来,还要被自己的父皇斥责?他果然是心性坚韧之人,到此时也只是冷笑:这世间不公,我早知,却不知,并非假意暴戾之人,能筹谋至此。
他神色冷下来:是我略逊一筹,但你别以为,我会输给你。
好戏还在后面。
地牢里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萧无恙才咳嗽着垂眸:文集。
他停顿半晌,声音低了:我并非。
闭眼的人也只解释了这一句:想要赶尽杀绝。
萧晗眯眼,萧无恙没有辩解假意暴戾的事,也没有否认自己在加以筹谋,他只是望着这牢狱内某处,像是忘了侍从叮嘱的,此地阴冷,双腿还未痊愈的人不宜久留,只是安静了片刻,才徐徐开口:去母留子,我早已后悔。
他没说别的,只是垂下眼睫,萧晗这才发现他这位前半生光风霁月,众人恭维,后半生跌宕起伏,先是泥泞满身,如今却生生被人觉得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太子兄长,的确瘦弱得过分。
从前这瘦弱配合他的暴戾嚣张,只让人觉得太子果真刻薄恶毒,如今却觉得,他约摸是真的被病痛牵连得不能控制自己脾性。
萧晗正欲讽笑,想自己何时也变得这么心软了,却好像看到他指尖在滴血,瞳孔猛地一缩。
知道太子以中毒为自己筹谋的时候,萧晗的确如临大敌,他自认没有这样的勇气,也没有这样的魄力以性命为赌注。
如今却觉得喉咙有一瞬间艰涩——他看见,完全没发觉自己在流血的人很寻常地低眸,没有趁此机会喊人,更没有将这伤栽赃到他头上,只是很安静,仿佛很熟练地将手腕缠上。
此地明明只有他们两人,可他竟然毫不在意自己受伤有没有被其余人看到,有没有让其余人知道。
他们担心着的太子殿下又不好了。
他只是安静地闭上眼睛,好像只允许在这种地方,在绝对不会相信他是无辜之人的人面前,才敢这样片刻地暴露自己病弱的事实。
萧晗忍了又忍:你到底.......他话没说完,因为他的太子兄长已然抬眸,那眸光真是让人恼火的安宁,好像那血不是他的一样:我只有一个条件。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让人几乎听不清:若你登基,放过霍家与五皇子。
萧晗:我如今已身败名裂,还能如何登基?萧无恙却只是摇头,然后慢慢地闭眼,哑声说的是:水患之策无碍。
他看了眼萧晗,说的竟然是:我查到饥荒后混在灾民中发粮之人是你了。
萧晗想说,他才不是因为痛恨太子当年致使六郡饥荒,才看不惯对太子出手,他没有那么心怀天下,可太子还是说:当初并非我让匪贼劫掠钱粮。
萧无恙唇色苍白了,萧晗陡然意识到,他连对皇帝都没有解释,可他对自己解释了,目的竟然只是让自己登基后体恤百姓,莫重蹈他的覆辙:只是想转移,未料黄雀在后。
是我之过。
出来时裕安急急迎上来,见殿下神色略有些苍白,忙加快脚步,低声叫人送上大氅暖炉,并煎药等等。
暗中窥伺的人确认太子的确没有将受伤之事爆出,应当是真的瞒下了,又回到狱中,对神色晦暗不明的四皇子道:当日太子在殿上突地发难,似乎是因,五皇子被控制在镇北侯府中,且盛姑娘此前也因此被挟制。
他更深埋首:太子所献治水之策,被三皇子剽窃,可太子亦未对皇帝说明,只是暗中联系治理水患的官员等。
四皇子觉得太子真是太可笑了,这么好的联络群臣的机会,他竟然还关心着百姓是否颠沛,若非有楼术和翟温在,他这个储君之位哪能坐稳?脸色却又暗下来。
心腹低声:太子应,是被殿下逼得才不得不出手。
就在萧晗神色阴晴不定,罕见地没有斥责属下被表象蒙蔽,鼠目寸光的时候,萧无恙也闭着眼,从系统那里得到了他流血的原因。
三号和他们之间的思维同步断了,但他还是受伤了。
澄清剑门关之变灾祸的计划也遭到影响。
幕后之人借四皇子之口说的,在后面的好戏,开始了。
**怀月才从心腹那里得到怀炉死因线索的消息,便听闻,霍家将太子未来的贵妾带出了宫中。
他将纸条攥紧,看向心腹:五皇子呢?怀炉之事,与五皇子一直杳无音讯,让他有些焦躁,语气里也带了冷厉:还没找到吗?心腹不敢回话,只能俯首请主上责罚。
到了如今这份上,怀月还能责罚他什么。
等害死怀月之人,和五皇子那同时有了消息,似乎还在同一片地界,才抬手拿了斗笠,打通关系,便乔装出了宫,路上想起五殿下爱吃梨花糕,还买了一盒,将手帕包着,一路赶往那偏宅。
心腹说,他们追查怀炉身上财物流通踪迹,追查到了这里。
掀开车帘的人示意身边人隐蔽起来,他这些年在宫外积攒的人脉并不少,否则也不能与眼高于顶的朝廷命臣搭上线,对付几个亡命之徒,并不算难,抓完后他便去寻殿下。
可是看到走出来的人的时候,他的手还是颤了一下,那块梨花糕若不是被他好好地放置在桌案上,此刻怕是早已跌得粉碎,可它还好好地保全在那,像是在嘲讽怀月一路护着它不碎的心。
萧逆的感觉很敏锐,视线一错不错地望向马车在的方向,没有回避的怀月也看清了五皇子,看清了他安静清澈的眼睛。
怀月一下子被莫大的恐慌和可笑所包围,找来的都是训练有素的属下,不用他开口,便已默契地包围上去,怀月为了确保他们不会搬来救兵,将此地先包围了不说,还设计了一出他们暴露,对方反败为胜的戏码。
他太想将当年害死怀炉的人一网打尽,太想让他们一个人都逃不掉,所以不惜以身为饵。
可当怀月被拎着,摔到五皇子面前的时候,怀月还是颤抖着嘴唇,抬眸望向五皇子。
他现在还是很安静很清澈的眼神,怀月甚至看不出来他是装的,还是真的在此时就如此冷静。
可是怎么会呢。
假如他和怀炉的死没关系。
假如他真的只是一个无辜的少年。
假如他当真痴傻。
这些人怎么会听他的话,听一个痴傻皇子的话,和他在此密谋?怀月甚至不需要证据,就可以瞬间给五皇子定罪。
可他又哭又笑地望着萧逆,扯着嘴角颤声问出来的却是:为什么?他根本说服不了自己。
他以为被囚禁起来的殿下如今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指挥他的属下将自己捉回来了,他怎么说服自己啊。
萧逆就这样蹲在他面前,像以前很多次一样,怀月被强迫着与他对视,看到他向来不懂得遮掩情绪的脸上,那双眼睛里,竟然有很清澈的难过,他垂下眼睫,跟着他,咬字艰难地问了句:为什么。
他声音低了:怀月。
萧逆眼里满是茫然,像是在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想要突围的黑衣侍从还没来得及审问怀月,就被射杀——这是怀月的人早已布置好的陷阱。
只剩萧逆和零星几个看宅院的仆从反被捉入地牢中。
怀月将一切可以用的刑罚都用在了他从前心心念念看护着的五皇子身上,掐着他的脖子,将他身上最后一块好皮也快给烫下来了。
之前有多怀疑自己想错了,愧疚自己误会,如今就有多恨,他恨不能现在就杀了萧逆,给他的怀炉偿命。
可是先涌上喉间的,却是几乎窒息的滚烫的:为什么?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为什么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打消我的怀疑,看着我为弟弟的死因辗转难眠,却无动于衷,甚至像个旁观者一样,冷淡地看着我被戏弄?好玩吗?看着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掉入同一个陷阱里,看着他为弟弟的仇人而愧疚思虑不安。
他甚至还给他带了梨花糕。
现在那糕点都陷在泥里,被碾成了粉末。
怀月真想叫他把那些粉末都吃下去,好好尝一尝他的怀炉死在荒殿内时的恐惧。
可是被抓着头发,被迫仰起头的少年只是双眼放空地望着地牢顶部,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漆黑,有不知什么的污水,汇聚着,滴下来,滴到了萧逆的眼睛边,让浑身血污,遍体鳞伤的少年眼睛颤了一下,他那眼睛里才有些别的颜色,只是没有神采。
是很安静很沉默的,到现在也没有怀月想要看到的憎恶惊怒等这些情绪的,死水一般的安静。
有脏水汇聚在他身下,将他浑身染成炭,喉咙涌上腥甜的人想吐,抓着他的人已然猛地伸手,萧逆蜷缩在角落里,猛地咳嗽起来,吐出一大团污血,沾到了他手指上,他连擦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颤着眼睫看着他把擦手的手帕扔在一边,那雪白的帕子很快被污水染黑,染红。
然后萧逆的眼神就渐渐失焦。
不动了。
怀月在听属下审问的结果。
和之前差不多,那些仆从虽然不认识萧逆和那些黑衣侍从,但显然身份也不一般,应是长时间在宫外待着,不久前才与他们接上线。
不用查都知道必然是南疆此前安插下的暗线。
但即便被严刑拷打,也没人吐露半个字,还想自杀。
若非怀月追查了不知这半个月,知道他们将毒藏在牙间,做了准备,线索就会再一次断掉了。
但是没有人证,这处宅邸却留下了很多痕迹,足够怀月查出南疆暗卫,在暗中听从萧逆指示的同时,都做了些什么。
这些罪状拿上去,每一项都是足以株连九族的罪名,可萧逆早就没有九族了。
将证据呈上去,让大理寺来拿人的时候,怀月让人把萧逆带出来,在那宅邸的书房里,让他看着自己将那几个仆从打得奄奄一息,然后掐住他的脖子。
萧逆的碎发太长了,遮住了他的眼睛,可他的脸上全是血痕,唇都干裂了,看着极为狼狈的模样,还是让怀月心底一刺。
他蹲下来听萧逆说话。
你是。
怎么。
萧逆现在不用装痴傻口吃了,他也没有装。
却因为被刑讯折磨得,每说一个字,便带出血沫,怀月注意避开了,可是白衣上还是溅上了几滴血,萧逆看着那血迹,有些出神。
找到。
这里的?怀月掐住他的脖子,手掌中的少年真小,如果他的怀炉长大了会比他要高,要善良,怀月恨自己怎么没有第一时间就杀了他,让他活到现在。
萧逆的脸色变得青紫,使劲掐着他脖颈,像是下一秒便能将他掐死的人红着眼咬牙道:恶人自有恶报。
如果他不在这个时候出宫,如果他小心一点不留下痕迹,怀月恐怕现在都蒙在鼓里。
是老天开眼。
没有让怀炉蒙冤而死。
萧逆却强撑着,手指无力地抓住他的手,艰难地扭头看着怀月。
他瞳孔放大的速度是那么快,求生的本能也让生性暴戾的五皇子按捺不住想要用蛮力挣脱开,但也只是一瞬,萧逆就慢慢地放下了手。
他有很多濒死的时刻,但从没有哪一刻像这样让怀月又恨又痛,竟然下意识松了手。
怀月知道毒药伤不了他,可是这样他真的会死。
怀月松开了手。
怀月说服自己,就这样杀了他太简单了,他要让他身败名裂。
萧逆倒在了血泊里,无神的眼睛望着某处,一直到大理寺的人上前将他押入地牢,怀月看到地上他的血迹拖拽出一条凌乱的道,这次萧逆没有拿水囊装好自己的血。
他和霍凌寒换了血,他知道他的血是真的没用了。
大理寺的地牢环境比怀月寻的地方要好,至少没那么阴暗潮湿,也无人对萧逆用酷烈手段拷打,但他的瞳孔还是迅速灰败下来,怀月来看的时候,他的眼睛仿佛已经瞎了,凝固在灰暗边缘的瞳孔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他挪开脚步,问:还没有审出来么?与他交好的那名官员犹豫摇头:那日南疆皇女说他并非南疆皇子。
怀月讽刺道:可他还能调动南疆暗卫。
甚至令那些暗卫都为护卫他而死。
这也是那官员最费解的地方,所以他只能沉默不语。
离去的时候他撞见随玉和陈婉,他们二人在五皇子入宫后,便被太后勒令不可靠近朝晖殿,因此受骗反而不如他深,他转身看着他们进入牢房,陈婉给萧逆摆上饭,又走开。
官员道:来送断头饭的。
怀月心想,养尊处优,动辄打骂侍从的五皇子可吃不下这么卑陋的饭菜。
萧逆的确吃不下,因为之前的换血和严刑拷打,摆脱蛊毒的人身体几乎废了,狱卒大发善心地解开那环扣,他也只是跌在地上,被随玉扶着,才可勉强坐在那地牢地上,整个人薄得像是一张纸,就算陈婉心情再复杂,听怀月说了再多,此刻也很难对眼前人有什么恶感。
她终究是个心软的人,可是怀月忍不住动摇的时候,她也没有违抗太后的命令,信他。
她更相信自己的感觉。
所以她也只是将筷子摆出。
萧逆看了一会儿,随玉和陈婉都没指望他这个时候还有意识,手指关节很僵硬的人却很艰难地微微抬起手,瘦弱身躯因为过于前倾,险些栽倒,被随玉扶住,这位太后内侍才用了些力气,然后就是一顿。
他可以摸到这个少年的肋骨,根根清晰的,像是整个人就由一副骨头组成。
萧逆握不住筷子,灰暗的瞳孔转向某处,然后大口地吐起血,浑身痉挛地,疼得厉害,却仍然没有表情,像是一具脱线的木偶。
陈婉被吓到了,狱卒早已习惯,未免出事,还是犹豫地去上报了。
吐完血的人却挣扎着抬头,他的瞳孔在慢慢放大,和他当时喝了鹤顶红的症状很像,陈婉被吓呆了,可是连筷子都拿不起的人,却硬是靠着这一点回光返照般的力气,拦住了要阻止他的随玉,然后抬手——落在了陈婉烫伤的半边脸上。
陈婉浑身一僵,下意识想要挣脱,视线落在五皇子血肉模糊地,只能看到细细长长的一根手骨的手臂上。
看清什么的人瞳孔骤缩!她看到黑暗中有无数虫蚁从她的伤口爬出,不,不是虫蚁,是一种很小,很黑,却无故狰狞的细小虫子,随玉很快便认出这是蛊虫,慌忙将人扯开,看到那些蛊虫全都爬到了萧逆身上,爬到他的伤口上,像是饮血一般,钻入他的伤口,然后让浑身衰败的人只露出一双眼睛。
萧逆浑浊的眼珠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他想笑。
可是想起他笑起来不好看,怀月和陈婉都不喜欢,就压着嘴角,在污血里缓慢地抱着自己双臂,蜷缩起来,他的脸倒在那片污血里,像是一张被墨迹沾染又被撕碎揉开的白纸,蛊虫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能抹去的伤痕,所以又让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灰败了几分,简直像是他已经死了。
萧逆的瞳孔缓慢地收缩了几下,怀月闻讯而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他被蛊虫啃噬的几乎露出白骨的森然手指。
是雪一样的白。
怀月还未踉跄几步靠近,太子的人就得了消息,迅速出现,将人带走了,陈婉惊魂未定,离开大理寺之后,不知为何,捂着胸口不住地落泪,找了哪个郎中来看也不管。
心腹查不到消息,只有随玉打发了人去宫里问,问的却不是怀月想知道的,五皇子死了没有,而是蛊虫是怎么回事。
他记得太后宫中有书提起这奇观。
果然,随玉在翻看典籍后查到了那虫是怎么回事。
南疆擅蛊,蛊虫可从耳鼻口腔当中进入人体,致成年男子浑身疼痛不止,越三日,人必亡。
除蛊虫法有三:一乃蛊人之血,蛊人之血解百毒,亦可诱蛊虫疯狂动作,加快成熟;二乃火烧,将蛊虫与蛊虫钻入皮肤靠近火源,蛊虫死,则命绝之危除。
三乃人肉喂食,喂食三月,蛊虫成熟,可从人体内引出。
蛊人濒死,蛊虫受引,啖其血肉,谓为南疆奇观。
那些死去的内侍,有很多都是被殿下按着要靠近火源后惊叫着挣脱开,而后暴毙而亡的。
就连陈婉脸上的烫伤,也是因靠近火源而来。
陈婉抚上自己脸颊的烫伤,忽而失声尖叫起来。
她捂着耳朵,不住地摇头,像是不想面对这个现实,随玉却冷静差人去查,查五皇子和其侍从的踪迹,查那两块牌位有何异常,果然查出那两个坟墓里面竟埋着不少东西。
有三样是那三个死去侍从的贴身之物,如今已腐烂了。
有两样是两个失踪宫人,其中有一个与随玉是同乡,也是那日帮陈婉探听消息,告诉她五皇子在与宫外人接触,不久后便消失了的宫女。
还有一样,属于萧逆自己,是怀月在殿下还年幼时,给怀炉买了一枚,又给殿下配了一枚的,缩小版的圆形玉佩。
怀月问随玉这是什么意思。
随玉没有回答。
他问了太子宫中的人,五皇子伤得很重,把被褥下的床榻木料都染红了,太医说他大概不会死了,但也不会醒了,他会永远闭着眼睛睡在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没命了,只是应当很疼。
去照顾五皇子的宫女被吓出来,说他的手指在抖。
你找到证据证明怀炉是五皇子杀的吗?怀月:暗卫中已有人供认是他杀了怀炉。
随玉看了他一会儿,看得怀月浑身冰凉,怀月听到随玉嗓音嘶哑:他们并非殿下驱使。
他们就是绑架殿下,令殿下不断服毒,被炼化成蛊人的人。
他暴起是因为体内蛊虫受到刺激,他能感觉到有人将蛊虫放进了你们体内,想要杀人灭口,他想帮你们去除蛊虫,但是南疆暗卫觉得他太过仁善,将他接触过的人几乎都杀了。
就连那些暗卫保护他,跟随他,也仅仅是因为他是被南疆暗卫错认后,被错误地培养成蛊人的稚子。
蛊人之血难得,蛊虫更是,若是放弃萧逆,他们多年心血便付诸东流。
即使换了血,那些蛊虫仍然跟着他。
所以他们绑架了五皇子。
那天五皇子对他说,好多布,好多血,不是撒谎。
他真的一遍遍看着那些昨天还睁着眼睛的人,好人坏人,倒在自己面前,而他们给他灌下毒药,取了他的血之后,去培养更多的蛊虫,五殿下就是在这样的刺激下,才渐渐痴傻不会说话的。
他没有装痴傻。
怀月,他还说,五殿下出宫前将那轮椅烧了。
怀月应当没有去看过,所以不知道。
殿下看着火舌将那轮椅吞噬,站了很久才沾了点灰抹在自己手上。
怀炉在太医院的时候告诉殿下,这样抹了灰就是还活着,也就不会疼,可后来他还是为了能靠近他们,把自己的手擦得干干净净,干净到骨头仿佛都能看到。
蛊虫快把他的血肉吃光了。
只剩下白骨。
他没有力气把浑身是血的自己擦干净,可是这次他真的干干净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