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林梓行本呆坐在马车上神游, 忽然之间跳起来叫了这么一句,头顶很悲惨地碰上了马车顶,这声我知道了险些被那干脆利落的一声咚给盖住……嗷!林梓行跌坐在座位上, 手捂着头痛到不行, 方笠舟本在闭目养神,被她这一声给弄醒了,不耐烦地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打量着她, 唇角往下一压,道:林寺丞的头竟能碰到马车顶?她碰头了,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这个?这个人是真的没有心……林梓行在心里骂了他几句,捂着后脑勺道:方正卿可还记得曾给过下官一摞卷宗?方笠舟一边在身旁的箱子里翻找, 一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那里面有个案子就是华安县的。
林梓行仔细回忆了一下,道, 大概是个采花贼杀害女子的案子,好像是因为在案犯供述的埋尸地点没找到尸体,不太敢定案。
看现在这情况,咱们是势必是要走一趟华安县的, 不如顺便将这个案子也查了?林梓行激动地搓了搓手,道,正好还能远离长安城马上就要到来的一场纷争。
等祈王将李徊狎妓之事上达天听之后,可有得闹呢……她不想入李徊的阵营,更不想在此时出头,被当做祈王的人,再度卷入党争。
方笠舟不置可否, 只从那精致的小箱子取出了一瓶药扔给了林梓行, 道:这是外伤药, 别磕坏了头。
被老板关爱了的林梓行受宠若惊,接过这药瓶后刚要道谢,却见方笠舟抱起来双臂,又开始闭目养神,道:若是脑子磕坏了,可没法给本王干活了。
林梓行脸上的笑容来得很快,去得更快,唇角抽了抽,趁着方笠舟闭目时作势要打他,狠狠地跟空气出了口恶气。
人脸上长了张狗嘴!此时马车在大理寺门前停下,二人下了马车后,便见清水上前道:主子,圣人身边的内侍来带话,说是圣人要闭关炼丹七日,近几日不必进宫。
方笠舟闻言轻轻勾了勾唇,道:知道了。
接着便看向林梓行,道,林寺丞准备着吧,明日你我便去华安县走一趟。
林梓行听到这个消息只惊讶了一瞬,便明白了过来。
李徊那边定然会想方设法推迟让陛下知晓此事,而陛下又向来宠幸李徊的生母纪贵妃,更对修道炼丹一事沉迷不已,想来此事十有八九是李徊一党的手笔了。
哎呀!林梓行又叫了一声,捂住了唇,睁大眸子看着方笠舟,道,方正卿,想必有人是性命堪忧了。
方笠舟与林梓行对视了片刻,没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便转头对清水做了几句吩咐。
而此时急匆匆赶到宫中却被拦下的祈王却是气得直跺脚……祈王收到了消息本决议来探听消息,然后纠集手下御史参祯王一本的,谁知却被告知,接下来这七日不上朝、无法面圣不说,连奏折也没法放在帝王的桌案上……而李徊得知事成后,呆呆地立在一座简朴民房的院中,先是长舒了一口气,心却免不得又提了起来,转头望向院东那座屋子,脸上说不清楚是什么神情。
纪明远进了大门,道:纪某已派人将此地处理好了,殿下快些吧。
李徊定定地望着手中紧握着的药瓶,长睫轻颤,敛去了眸中的情绪,立在原处没有动,纪明远见状轻轻拍了拍李徊的肩膀,道:殿下,成大事者,妇人之仁是必须要舍弃的东西。
纪某若能代劳,必然不会推辞,只是此事实在特殊,只能由殿下来做。
本王知道。
李徊将药瓶收起,郑重其事地理了理身上的锦袍,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向东偏房,每一步带着腰间的环佩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此时,却如同催命符一般……杨柳坐在房中的床榻之上,一头青丝乱糟糟的,衣裳也是再普通不过的麻衣,看起来神情恍惚,突然听到门外一阵玉佩碰撞的响动,猛然抬头,双眸瞪得老大。
殿下,祈王那边已经准备入宫了,想必很快圣人就会知晓此事,等到时候,殿下只怕是有些危险了,不仅皇子身份岌岌可危,可能性命也有碍……本王知晓,本王已经做好准备承担一切后果了。
李徊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坚定,可纪明远却压低了一丝声音继续劝道:殿下,您听纪某一言,此事若想脱身,必须将此事推给杨柳妈妈。
纪将军莫说了!李徊干脆利落地打断,道,本王不会让心爱的女子替本王受过。
殿下……不必说了,就这样吧。
李徊敲响了门,便推门而入,映入杨柳眼帘的正是李徊那长身玉立的身影,脸上似是还带着些笑意,惹得杨柳忍不住哭出声来,三步两步跑上前去,紧紧环抱住了李徊的腰身,将头埋进他的怀中,哭得不能自已。
李徊的双手轻轻摩挲着杨柳的后背,眸子轻眨,轻声道:莫哭了,坐下说吧。
杨柳被李徊搀着坐回到了床上,用手帕揩了揩泪水,装作没听到李徊方才和纪明远的对话,迫不及待道:殿下被此事连累了,是吗?李徊唇角扯了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安慰道:没有,你放心便是。
杨柳盈满了泪水的眸子颤了颤,呜咽了一声,道:殿下莫要再瞒奴家了,都是奴家的错……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李徊揽过杨柳的肩膀,道,本王心悦于你,只是此事被一些有心之人利用了,你何错之有呢?杨柳被李徊的话感动了,仰着头定定地望着他,道:那那些有心之人,打算怎么利用此事害殿下的?李徊叹息了一声,思忖了片刻,道:应该会联络群臣写奏折参本王私德有亏吧。
那……那皇帝陛下会怎么处理此事呢?杨柳脸颊上泪痕晶亮亮的,一脸焦急之色,道,殿下会被责罚吗?左不过就是训斥一顿吧,严重些就是受点皮肉之苦。
李徊看似轻松,眉头却紧蹙着,道,父皇不会允许一个私德有亏的皇子成为储君的,本王可能没机会了吧……这不行!这绝不可以!杨柳拼命摇头,道,殿下是注定成为君王的,不能因为这样的小事就失了机会!奴家……奴家可以替殿下证明,都是奴家勾引在先!杨柳猛然间起身,道,殿下可以带奴家面圣,奴家在圣上面前就这样为殿下辩白。
这绝对不行!李徊猛然起身,扶住了杨柳的肩膀,道,女儿家清誉不能有损,本王是顶天立地的男子,不会躲在女人身后。
这不一样!杨柳急得跺脚,摇头道,殿下,奴家已经没有清誉可言了,未来也全系于殿下一人之身,若殿下不能功成,那奴家活着就没有任何意义。
就让奴家将一切承担下来吧,等殿下坐上了那个位子,若是奴家尚在人世,莫要忘了拉奴家一把,若奴家已经殒命,还请殿下多为奴家上几柱香就好,奴家不求今生,但求来世。
你……你当真这么想?当真。
杨柳露出了满足的笑容,道,哪怕是重刑加身,奴家也必不会改口的。
李徊眸子轻眨,叹息了一声,道:面圣,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奴家可以写认罪书!杨柳灵光乍现,急迫地抓着李徊的衣袖,道,殿下,奴家可以的。
好巧不巧,这桌案上正好有一套文房四宝,杨柳端坐下,研墨执笔,字斟句酌开始写,李徊在一旁坐下,手指拂过她的发丝,但双目一直紧紧盯着她写下的词句,在心里默念着,嘴上却道:你实在不必为我至此……杨柳不答,脸上神情坚定,挥笔而就,写完后又用簪花刺破了自己的手指画押,李徊眉心一蹙,待杨柳献宝似的捧到了李徊面前,他一把拉过杨柳的手指,拿出手帕紧紧地扎上,又装作不在意地将这认罪书扔在一旁,道:本王不会用的。
殿下……杨柳哭得声音都沙哑,李徊眉眼微动,慢吞吞地斟了一杯茶,将茶杯放在杨柳面前,道:先用一杯润润嗓子,再听本王跟你解释。
好不好?李徊的声音十分具有诱惑力,杨柳急忙将这杯茶一饮而尽,接着劝道:殿下,您就听奴家一言吧,若您不答应,奴家就去宫城外击登闻鼓!不可!李徊低声道,看起来十分紧张她,握住了她的双手,刚要出声,却见杨柳猛然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浑身抽搐……李徊急忙将她揽进怀中,杨柳一脸难以置信,唇齿间艰难地溢出一句殿下,你竟然……对不住了……李徊的眸子看起来忽近忽远,那张俊秀的脸上神色木然,情绪莫辨,定定地望着怀中窒息抽搐痛苦万分的杨柳,杨柳紧紧地攥住李徊的衣衫,满心愤恨却无法发泄了……原来是她被算计了,被她一心一意爱慕着的男子从里到外算计了个彻彻底底……杨柳的紧攥着李徊衣领的手终是脱了力,垂在了身侧,一动不动了……李徊身子一颤,看向杨柳那张原本艳丽又娇媚的脸,此时毫无生气,让他觉得可怖,身子一颤,急忙慌乱地将杨柳的尸体扔下,拿起桌案上的认罪书,慌乱地跑出了房门。
纪明远正立在门外,看到李徊苍白的脸上满是汗珠,衣衫也被抓乱了,看起来好不狼狈,急忙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殿下辛苦了,剩下的事就交给纪某了。
李徊抬眸望了一眼如血般猩红的日头,浑身却打了个冷战,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将认罪书放在了纪明远的手中,又郑重其事地理了理衣衫,用手帕揩净了脸上的汗渍,将双手背在身后,道:杨柳的事就劳烦舅父了,平远王方笠舟和林寺丞,就交给本王了。
……第二日一早,林梓行从被窝里爬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立在自家院门口,看着祖父将备的一大包干粮和零嘴递给了青竹。
青竹在一旁精神得很,兴冲冲地将干粮塞进了包袱里,祖父拍了拍林梓行的肩膀,眉目之间满是慈爱之意,张了张唇,只说了句注意安全。
林梓行还困着,心里把又要凌晨出发的方笠舟给骂了一顿,安慰祖父放心,便推开大门,只见方笠舟的马车已经在巷口停着了。
方笠舟立在那里,一身藏青锦袍,看起来与这个小巷子格格不入,虽然隔了有段距离,但林梓行却能感觉到他犀利的眼神之中满是催促之意。
林梓行转头向祖父道别,拖着沉重的步子前行,在方笠舟的眼神逼视下好不容易提高了些步速,来到方笠舟面前,却见他琥珀色的眸子并未盯着她瞧,反而仍停留在她家门口的祖父身上,满是探究之意……直到祖父进了屋,方笠舟的目光才缓缓转向了一脸好奇的林梓行。
林梓行强撑着打架的眼皮,歪着头问道:方正卿认得下官的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