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梓行一点水性都不通, 甚至是有些怕水,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扔进了湖里,林梓行感觉不仅是自己的听力、视线和呼吸被剥夺了, 脑子的思考能力也彻底消失了。
她只会本能地挣扎……可挣扎只会让她愈发下沉……林梓行脑中闪过许多画面, 是她从未经历过的陌生情景。
她能看到方笠舟的脸,能看到他的冷漠、不耐烦、焦急和痛惜……所以她是死了,方笠舟在为她惋惜和哀悼吗?一阵阵冷意袭来,林梓行看不见光亮, 感受不到温暖,身子落不到实处, 一个随波逐流者,不知会沉在湖底的哪块石头旁, 更不知她的尸首会不会有被发现的那一天……林梓行浑身瘫软了下来,连指尖的力气都无了, 渐渐失去了意识…………沈歧正坐在房中的桌案前,手肘支在桌案上,手指用力按着眉心,那双俊美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桌案, 眼下的乌青略有些骇人,看起来紧张万分,嘴里默念着:二十岁,松江人,姓林……真的是他,真的是他,真的是他……沈歧双手捂住了脸, 剧烈地喘息了几声, 仰天长叹了一口气, 缓缓起身后来到脸盆前,抔起一捧水净面,竭力将这些纷乱的情绪赶出脑海……此时门突然敲响了,沈歧身子一凛,道:进来。
沈良推门而入,反身将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上前行礼道:禀驸马爷,卑职无能,失手了。
失手了?沈歧把擦脸巾往盆里一扔,浑身颤抖着,怒道,怎么能失手了呢!卑职的人已经将他扔进湖里了,谁知……沈良顿了顿,道,谁知那平远王带人来了。
沈歧闭了闭目,拼命给自己胸口顺气,道:然后呢?沈良咬了咬牙,缓缓抬头道:卑职的人倒是逃走了,但是林寺丞被救上来了,估计是能活命了……沈歧不知道是该悲该喜,悲的是该死的人没死成,喜的人好歹出手的人没被逮住……那平远王不知怎么了,竟然亲自跳下湖把那林寺丞给救出来了。
沈良不满地抿了抿唇,道,一个从六品的小官,也值得一个王爷这么救?这林寺丞家中只有一个祖父,也只是个一文不名的郎中罢了,为何平远王会这么关照他?沈歧双腿有些发软,躲闪着沈良的目光,缓缓坐到了地上,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十分镇定,道:那两个动手的人处理好了吗?那两个人跑得倒快,如今已没了踪影……沈良冷笑了一声,又正色道,不过驸马爷放心,卑职已经派人去搜了,相信很快就能搜到。
沈歧气得想吐血,摆摆手让他快些出去,这时听到门外一阵响动传来,上楼的脚步声凌乱纷杂,还有平远王浑厚的声音传来:郎中呢,可请来了?沈歧听到动静起身上前,悄悄打开了一个门缝,便感受到一阵凉风拂过,平远王方笠舟高大的背影在他眼前掠过,他怀中似是还抱着一个人。
想必就是那个寺丞林梓行了……沈歧倒吸了一口冷气。
没想到这位平远王对林梓行竟这般关心和看重,若是他出动飞鹰卫的势力去找那两个杀手,那岂不是坏事了……沈歧将门合上,看向沈良,眸光逐渐变得犀利,道: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那两个杀手,不必带回来见我了,直接杀了就是。
沈良立刻会意,行礼应是,道:卑职这便去办。
沈良离开后,沈歧往床榻上一躺,双目木然地盯着床帐,一只手搭在了双目之上,过了良久,一滴泪从指尖逐渐滑落,藏进了发鬓之中…………方笠舟这边将林梓行抱进房中之后,吩咐身边人道:快去找一身干净温暖的衣裳,弄几床厚实的被褥,再去催催郎中怎么还不来。
方笠舟一口气吩咐了什么多,身后的几个人立刻领命出了房门,方笠舟如今只穿了一身潮湿的里衣,而他那身华贵的锦缎袍子,正裹在昏迷不醒的林梓行身上。
林梓行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一丝血色也无,若不是她那紧蹙的眉头,和时不时打个冷战的身子,旁人只怕觉得,她已经没了性命。
方笠舟叹息了一声,把自己裹在林梓行身上的锦袍给扯了下来,接着轻柔且迅速地脱掉了林梓行的外裳和里衣的上衣,露出了林梓行的上身。
方笠舟的手却突然顿住了。
林梓行的胸口位置,又围了几层麻布,腰身又白又细,而且柔软异常。
与寻常男子大不一样。
这林梓行看起来文弱,没想到身体更是又软又弱,等他好起来,还是要督促他多强身健体才好……方笠舟叹息了一声,呼吸都放轻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试探着想要将他身上已经湿透了的麻布给扯下来,谁知刚抚上去,却触及一抹柔软……方笠舟登时愣住了,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困惑和难以置信,双手往后一撤,就那样顿在了空中,就这样过了良久,才小心翼翼地上前翻开了那几层麻布……方笠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慌乱地把被褥给盖在了林梓行的身上,盖了个严实,后退几步拼命地深呼吸来平复自己震惊的情绪,目光落在林梓行苍白却依然俊秀的小脸上,突然之间什么都明白了。
怪不得方才在湖边,他想要将她腹中呛的水给弄出来时,她的身子柔软得不像话,声音也细软了许多。
原来……他是女子啊……方笠舟愣了半晌,却是笑出声来,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没等他做出下一步行动,敲门声却响了起来。
方笠舟猛然惊醒,大喊了一声先别进来,三步两步垮到门前打开了房门接过了干衣裳和被褥,道:在外面候着,莫要进来。
清风一脸无辜道:可郎中已经来了……身旁一个白胡子长者背着药箱,满头大汗,恭恭敬敬地行礼。
林梓行这副样子,实在不能被旁人看到……方笠舟咬了咬牙,道:先等着……方笠舟啪地一声关上门,把东西往床榻上一堆,有些慌乱地上前将林梓行身上的被褥掀开又盖上,着急地挠了挠额角,咬了咬牙,坚定地闭上了双目,把被褥掀开,以不可思议的手抖程度,手忙脚乱地将林梓行剥开,套上了温暖干净的衣裳,又盖了三层被褥。
忙活了这半天,方笠舟出了一身汗,终于是叹了口气,道:进来吧。
清风引着郎中进来了,郎中只看了方笠舟一眼就慌乱地垂下头,片刻不敢耽搁,放下药箱就开始诊脉,清风则破天荒地盯着方笠舟的脸瞧个没完。
方笠舟的注意力一开始只放在林梓行身上,却很难忽略身旁清风的眼神,转头看向他,道:你看本王作甚?清风眨了眨眸子,紧张地吞咽了一下,道:主子的脸,好红啊……方笠舟顿住了,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有点烫……方笠舟抿了抿唇,板着脸道:行凶的刺客抓到了?还没有,但卑职已经派人……行刺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方笠舟眉头紧蹙,语气十分严厉,眸光也犀利了许多,道,你不去好生盯着,还要本王去管?卑职这就去!清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闪身出了房间,还不忘将房门掩上,此时郎中也已经诊治完毕,上前行礼道:禀王爷,好在林大人体内的积水及时排除,因此只是有些受寒,并无大碍,草民开几帖药吃一吃,就没问题了。
方笠舟从方才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微微颔首道:多谢郎中费心了。
郎中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小心翼翼地瞟几眼方笠舟,似是终于忍不住了,才道:王爷,草民斗胆,能否让草民为王爷诊治一番?方笠舟想必都不想就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本王无碍。
王爷脸色红得异常,可能有体热,不如诊治一下放心些。
方笠舟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屈辱……方笠舟闭了闭目,终是认命地坐下,将手腕伸了出来,郎中见状急忙上前把脉,可是眉头却蹙紧了。
没事啊……怎的脸色怎么红……郎中讪讪地收回脉枕,行礼道:王爷身子康健,是草民判断有误,特此请罪。
方笠舟不想说话,只摆了摆手,郎中就立刻退下煎药去了。
方笠舟叹了口气,目光落向床榻上仍然没什么生气的林梓行,上前去将她的被褥又掖紧了些,似是生怕被人看了去…………林梓行早已失去了时间观念,不知自己躺了多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就这么缓缓睁开双目,目之所及便是床顶的莲花雕花。
这是她在驿站的床。
难道她没死?林梓行感觉浑身乏力,头痛欲裂,有些呼吸困难,拼命地吸了几口气,感觉才舒服了些,一转头便见到了方笠舟。
只见方笠舟正坐在她床边,手持瓷碗,用勺子一勺勺地盛起来又放下,琥珀色的眸子微微颤动,抬眸看向她,竟然微微扬起了唇角,道:你醒了?来,快把药吃了再躺下睡吧。
林梓行一脸惊恐地打量着方笠舟,见他不仅脸色和缓多了,连语气都放轻柔了太多……这还是她认识的方笠舟吗?真是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