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长公主府位于紧邻皇城的长宁坊, 这日中午一架华贵的马车出现在了府门前,却根本没有安静之意,一副门庭若市之景。
只因高阳长公主和驸马沈歧阔别长安半年, 终于回来了……高阳长公主在长安城贵女中颇有名望, 不仅因其是圣人唯一的同胞妹妹,而且其与沈歧成婚十余载虽无子嗣,但得沈歧爱重之极,不纳妾无通房, 还陪着她天南海北地旅行,令众女羡慕异常, 一得知高阳长公主携夫归来,便十分感兴趣登门拜访。
沈歧更是长安城中出了名的才子, 诗书礼仪皆通,在官场和勋贵之中结交了不少的朋友, 然而他推掉了所有的邀约,回府修整了一番便准备出门,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却被人抢了先。
因为第一个来长公主府拜访他的, 竟然是祯王李徊。
得知李徊亲自前来,沈歧特地亲自出门迎接,让他意外的是,往常精神百倍的李徊,现在看起来却有些萎靡不振,只强打着精神,微微颔首道:许久不见, 姑父可安好?沈歧急忙拱手行礼, 道:沈某见过祯王殿下, 里面请吧。
李徊让人将带的礼物送下去,并不让人跟着,只身一人跟着沈歧进了后院的书房。
沈歧见状,也只从下人手中接过了烧好的开水,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便将书房的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与李徊相对而坐,一边泡茶一边道:沈某本来打算今日便去拜访殿下的,没想到让殿下抢了先,倒显得沈某不懂礼数了。
李徊摆摆手,神情严肃道:无妨的,实在是本王找姑父有要事,这才冒昧登门。
沈歧闻言眉头微微蹙起,将茶杯往李徊身边一推,道:巧了,沈某找殿下,也有要事相商。
哦?李徊手指一顿,抬眸看向沈歧,道,姑父有何要事,不妨直言。
殿下没有收到沈某的信吗?沈歧十分疑惑,道,沈某五日前曾向殿下去信,算这日子早就该到了。
李徊眸子兀自睁大,缓缓摇了摇头,道:本王什么信都没收到,反倒是七日前向姑父送信了。
沈歧的眸子也缓缓睁大了,满脸疑惑的模样,姑侄俩就这样互相瞪着,从对方眼中都看出了二人都没收到信的这个事实。
李徊忍不住苦笑了一声,道:果然是飞鹰卫,真是有本事啊,姑父要跟本王商量的要事,不会与华安县有关吧?沈歧也想明白了,这信肯定是半路被人截了,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自然是与华安现有关了。
沈歧将事情叙述了一遍,李徊的脸色愈来愈难看,手指逐渐将茶杯攥紧,听罢后忍不住拍案而起,道:什么?连史令冬的府上都被抄了?是的,平远王查明了华安县所有的真相,不仅是盗尸配阴婚,就连史县令府中的那些女子,都被抓起来了。
李徊忍不住气笑了,咬着牙道:那史令冬都招了吗?这沈某就不得而知了……沈歧一脸为难地抬眸看向李徊,道,飞鹰卫的消息向来很难打探,沈某确实是无能为力。
李徊的身子晃了晃,闭了闭目,艰难地坐下,伸手扶着额头,一脸忧虑模样,道: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没挡住他查到华安县……沈歧闻言定了定神,终于缓缓跪下行礼,道:若是无法让史令冬闭嘴,此事上达天听,还请殿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沈某一命……姑父可莫要行此大礼。
李徊将沈歧扶起,道,你我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本王岂有见死不救之理?沈歧顺着李徊的力道起身,看起来神情急切,道:殿下向来足智多谋,还请殿下想个法子,能让史令冬闭嘴最好。
此事本王不能擅作主张,更不能着急,需与舅父商量一番再做定夺。
李徊思忖片刻,道,好在平远王现在还未回长安,我们算是先他一步了。
李徊正要起身告辞,沈歧犹豫了片刻,却又叫住了他,道:不知殿下可知道,大理寺丞林梓行这个人?李徊缓缓回头,看起来有些惊讶,道:姑父认识这个人?倒不是认识,只是这次在华安县见过几面。
沈歧只扯着唇角笑了笑,道,见他跟在平远王身边,深受平远王信任,以前却从未在官场上听说过它,有些好奇罢了。
一个胸无大志的小官罢了,精通刑狱案子,平远王接手大理寺后就常把他呆在身边。
李徊眸光微闪,道,本王曾拉拢过他,但他愚蠢,不愿为本王所用,姑父是觉得他可堪大用吗?没有没有,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沈歧摆手想要跟林梓行撇清关系,李徊见状虽觉得奇怪,但也不再问,由着沈歧送他出了长公主府。
沈歧目送着李徊离开,叹息了一声便回到了府中的书房,屏退了左右,在桌案前坐定,手伸到了桌案下面,只听得啪嗒一声,似是有暗格打开,沈歧将手收了回来,手心中放了一块半圆的玉佩……那玉佩莹润白嫩,在沈歧的手心中,似乎泛着光芒,沈歧盯着那玉佩望了许久,手指轻轻摩挲着,却突然在手中攥紧,猛然起身在盆中丢了好些字画进去,燃起了火苗,在火苗燃得极烈时,将那玉佩丢了进去,似是在躲着什么,快步回到桌案后坐好,缓缓闭上了双目,再也不看一眼了。
此时有敲门声响起,沈歧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道了一声进来,便将沈良开门上前行礼,道:驸马,平远王回京了。
沈歧猛然间睁开双目,站起身来道:这么快!没错,刚进城门,卑职看平远王一行人的方向并不是大理寺,估摸着应该是要去林寺丞家中的。
沈良微微颔首,道,卑职便立刻来报告。
沈歧闻言沉默了良久,缓缓道:殿下现在在做什么?还在会友,说是要留几位夫人在府中用晚膳。
沈歧长舒了一口气,道:你随我出门一趟,莫要惊动人。
沈良会意,两人并未唤马车,而是一人一马在城内的小巷之中奔走,待来到了林梓行家的坊门口,沈良缓缓下了马,看向沈歧,道:坊中第三个巷子便是。
沈歧抬头看向坊门,却有些惊讶。
这坊远离皇城,几乎没住什么官员,都是一些小商贩的定居之地,原来林梓行就这再这样的地方吗……沈歧叹息了一声,缓缓步入坊中,走到第二个巷口时发现了前方平远王的马车,便闪身进了第二个巷中,快步往前走去,在巷中小道往前一拐,贴着墙角,长舒了一口气,便悄悄侧头看了过去。
只见林梓行正立在家门口,垂着头乖乖听训,平远王在一旁一脸笑意,似是在看热闹似的,而另一个老者的声音响彻了这个巷子。
日后可要要生注意自己的身子,查案是要紧,可也不能逞能不是?这老者声如洪钟,继续道,多谢平远王相救,草民无以为报。
沈歧听到这个声音,身子一颤,猛然转头平复着心情,似是不敢再看。
老爷子客气了,林寺丞是本王的下属,本王照拂她是应当的,若她在本王手底下出了事,那才真是本王的无能……沈歧似是鼓足了勇气,又转头看过去,看到那个老者扶着林梓行,他的那张脸……沈歧心中五味杂陈,缓缓蹲下身子,苦笑了一声又一声,待到巷中一丝声音也无了,才缓缓扶着墙壁起身,仰头望着天看了许久,似是伸手拂过了眼角。
……祯王府中,李徊和纪明远面对满桌的佳肴,却食不知味,叹息一声接一声。
此案虽是大理寺办的,但咱们在大理寺的人只有徐东彦,若是普通案子也就罢了,可此案却在平远王手中,着实是不好办……纪明远又是长叹了一声,一口闷了一杯酒,道,我们拿他这个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李徊看起来更加疲惫了,有气无力道:那林梓行呢?不能从他入手吗?纪明远冷笑了一声,道:殿下与下官又不是没有试过,他跟个泥鳅似的,根本抓不住。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李徊苦笑了一声,道:那怎么办,我们难道要坐以待毙吗?再想想,会有法子,一定会有的。
此时有人来报,说是沈驸马来了。
李徊的眼神亮了一瞬,急忙起身道:快请进来。
纪明远随之缓缓站起身,待下人引着沈歧进了屋子,沈歧看起来疲惫难耐,双目涣散,但仍然得体地行礼。
李徊与纪明远二人回礼后,还未出声,便听沈歧缓缓道:沈某有法子了。
二人俱是一喜,请他坐下,沈歧似是体力不支,坐下时还踉跄了一下,艰难地捧起一杯茶,慢慢嘬了一小口,在李徊与纪明远期待的眼神中,道:此案的突破口,就在大理寺丞林梓行身上,我们要将她收为己用。
李徊和纪明远对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道:姑父有所不知,本王试过拉拢他,但……沈歧摇摇头,道:旁人不行,但沈某可以。
在李徊和纪明远期待的眼神下,沈歧抿了抿唇,双拳在身侧攥紧,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长叹了一口气,道:因为沈某知晓她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