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歧看到林梓行后, 寒意登时蔓延到了四肢,整个人如坠冰窟,冷冷道:你怎么在这里?林梓行无辜地睁大眸子, 笑了笑道:方才令郎不是跟沈郎君说了吗, 尊夫人马车坏了,林某正巧路过,就搭了把手。
举手之劳罢了,不必多谢。
沈歧双拳在身侧攥紧, 死死地盯着林梓行。
惠娘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离,有些尴尬地抚上了沈歧的胳膊, 道:夫君,晚膳已经好了, 来一起用膳吧。
阿七在一旁惊叹道:惠娘与夫君当真是恩爱啊,还有两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真的让人羡慕啊。
惠娘娇羞一笑,道:七娘这是笑话我呢。
沈歧这时也冷静下来了,安抚似的拍了拍惠娘的手背,眼神却一直落在林梓行身上。
眸光中闪烁着让人看不太明白的情绪……林梓行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这半大老头自认为有点魅力, 尚了长公主享荣华富贵,长公主常年身体不好难怀子嗣,就在外面又找了个贤惠外室,以夫妻之名相处,还生了两个儿子。
高阳长公主和惠娘都是很不错的女子,真心却被他这么欺骗,真的是恶心至极!林梓行不动声色地瞥了沈歧一眼, 道:林某还有事情, 就先告辞了, 日后若有机会再叙。
惠娘一脸惊讶道:二位留下用晚膳吧。
不必客气,若有缘分今后自会相见。
林梓行抿唇笑着,道,更何况,如此良夜还是不要辜负的好。
林梓行留下这么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后,便携着阿七离去,沈歧咬了咬牙追了过去道:沈某送你。
林梓行没有拒绝,双手往身后一背,昂首阔步地走出了这位于桂平坊的温馨小院。
沈歧一出院子就变了脸,却十分冷静地质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林梓行转头看向阿七,道:去马车里等我?阿七的眼珠转了转,视线在二人之间流转了一番,便蹦蹦跳跳地往街角跑去,待阿七走后,林梓行便看向沈歧,脸上的笑意十分得体,一如他来威胁自己的时候一般,道:下官怎么知道的不重要。
沈歧冷笑了一声,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棋输一着,便道:既如此,那沈某与林寺丞就扯平了,林寺丞的秘密在沈某这里十分安全,沈某的秘密在林寺丞那里,想必也永远是个秘密了。
林梓行装作仔细思忖的样子,点了点头道:听起来……确实是各很不错的提议,就是不知道,若是长公主殿下知晓了此事……林寺丞,适可而止吧。
沈歧叹息了一声,道,沈某是当真欣赏你,想邀你共谋大事,你以女子之身参加科考为官,难道不是为的荣华富贵,出人头地吗?若是背靠大树,还能在新朝身负从龙之功,于你而言,在官场上难道不是一份难得的助力吗?难得的助力?书中原主因爱情坚定地站了队,心甘情愿为他奉献,然后把珍贵的生命给搭了进去,这就叫做难得的助力吗?林梓行沉默了良久,缓缓道:驸马与下官追求不同,势必会走上不同的道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下官此举也是为了自保并无他意,驸马与林某以后也不必再有别的交集了。
林梓行话毕,便抬脚离去,谁知刚走了两步,却又被沈歧叫住了。
在林梓行面前,沈歧的情绪终于没有那么稳定了,剧烈地呼吸着,上前几步抓住了林梓行的肩膀,仔仔细细地看着林梓行的脸,压低了声音,道:若你不爱金银财帛,更对权柄地位嗤之以鼻,那你究竟为什么要女扮男装科考做官?为什么要来长安!为什么不留在扬州!林梓行被他这副又克制着歇息底里的样子给惊到了,免不了有些害怕,竭力挣脱了他,瞪着他道:这是我的人生,与你何干?沈歧似是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手指捏了捏眉心,道:以你的家境,完全能嫁进一个不错的人家,做个平民百姓,一辈子平淡快乐不好吗!林梓行竭力让自己在惊吓中冷静下来,抬眸看向他,眸光微微闪动,道:那驸马怎的就放着长公主不管,与惠娘这见不得人的地方做了夫妻呢?沈歧似是没想到林梓行会反问他,一下子怔愣住了。
驸马爷下次教训旁人时,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林梓行扔下这句话,便不再理睬他,转过街角,看到了车帘微微颤动的马车,整理了一番情绪,叹息了一声,便迈了上去。
阿七正在里面探头探脑的,看到林梓行进来后,便好奇地打量着她,尤其在她胸前和脸颊停留了许久。
林梓行还在想着沈歧的话,方才她还没意识到,现在想来,沈歧对她还不是一般的了解,看来是调查过她的。
可是她是是男是女,选择什么样的人生,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未免也管得太宽了。
林梓行这么想着,却发现阿七好奇的目光愈发灼热,不由得往边上躲了躲,警觉道:你看我作甚?阿七晃了晃脑袋,嘻嘻一笑,道:觉得你真好看呢。
林梓行:?可能是她想多了,阿七可能就是单纯夸她吧……林梓行礼貌地笑笑,道:阿七可比我好看多了。
以前我也这么觉得,但现在不这么觉得了。
阿七的笑容看起来逐渐变态,道,你可是我见过最好看、最不一般的人。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确实是惊呆了林梓行,突然一个离谱的想法涌入她的脑海。
阿七不会是看上他了吧……林梓行甩了甩脑袋,把这荒唐的想法抛在脑后。
她一定是扮男人扮久了,快被自信特质给腐蚀了……林梓行不敢接茬了,就乖乖地坐着,可还是隔绝不了阿七的视线,好不容易熬到了大理寺,林梓行飞快地跳下马车,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了。
阿七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看着林梓行慌乱的背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自言自语道:下次我也弄个男装穿穿。
不仅如此,还揪过无辜的清风,问道:你说我穿男装好看,还是女装好看啊?此时大理寺早就已经下班了,根本没什么人,林梓行进了大理寺,一口气跑到了方笠舟的书房,敲了敲门就进去了。
正坐在桌案后的方笠舟停下笔抬眸望了一眼,看林梓行这副风风火火的样子,不由得叹息了一声,一边继续写一边道:谁追你啊?没谁……林梓行警觉地透过门缝往外看了看,长舒了一口气,便晃悠着走向桌案,道,阿七她一直都是这样神神叨叨的吗?本王对她不了解,你最好去问清风。
方笠舟写完了最后几个字,道,史令冬和沈良都被抓回来了,一起去审吗?林梓行自然是要去,随着方笠舟进了大理寺狱。
牢中的史令冬虽然神志已经恢复,但仍然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被狱卒带到方笠舟和林梓行面前时,二话不说便跪下,道:平远王殿下,殿下想知道什么,下官一定是知无不言,求您保下官一命,下官只想活着。
这是自然。
方笠舟倚在靠背上,用下巴指了指林梓行,道,这位林寺丞的问话,要如实回答,知道吗?坐在桌案前的林梓行轻咳几声,便道:华安县盗尸配阴婚之事一开始由谁提议,如何提议,你可知晓?史令冬缩了缩身子,叹了口气道:一开始是沈歧向我提议的。
约莫三年前,他与长公主经过华安县时,与我饮酒时提起囊中羞涩,想要寻个法子,多弄些银钱。
史令冬摇了摇头,继续道,我琢磨着,他虽是锦衣玉食的驸马,但内里定然也不似表面风光,思来想去便答应了。
史令冬说到这里,提高了声音,道:但是盗尸配阴婚这个法子,是他提议的,我只是帮他找了汇通钱庄和棺材铺的掌柜帮忙罢了,在里面分了点钱,旁的一概没干!林梓行笔下不停,将他的证词记完,道:此事还有何人知情或参与其中?史令冬有些纠结,咬了咬牙,终是道:沈歧有此喝得有些醉了,曾经跟我提过,说他是为祯王殿下办事的,日后等祯王殿下继位,他就能翻身,不必过这窝囊日子了云云。
那你手中可有证据,能证明此事与祯王殿下有关?史令冬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个七品小县令,祯王殿下于我而言如天上的神仙一般,我哪有资格能与他有交集呢……这话林梓行倒是觉得可信,继续道:那你三个月内连续纳了十六房妾室,是什么情况?那不是我的妾室。
史令冬脸上的懊悔之意愈演愈烈,叹息一声接一声,道,还是沈歧,他说需要一些才貌双全的女子用来拉拢京中大人物,让我想法子弄来的。
有史令冬的证词,这下沈歧算是跑不掉了……林梓行总算是心情好了些,命人将史令冬带了下去,一边跟方笠舟唏嘘叹道:好好的一个驸马爷,怎么走到这一步了?又想要驸马的荣华富贵,还想要子孙满堂,又想要权倾朝野富可敌国,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方笠舟勾了勾唇,扭头看向她,道:那你想要什么?林梓行也往靠背上一倚,长长地叹了口气,眯起眼睛道:我想要在家躺着,还能有钱赚。
方笠舟:……他就不该对林梓行有什么幻想……正当林梓行在畅想退休后的美好生活时,衙役却慌慌张张来报,惊呼道:不好了!沈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