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梓行昏倒之后, 对外界之事全然不知道了,沉入睡梦中之后眼前的景象如走马灯一般变换,眼前出现了李徊, 只见他脸色温柔、眼眸深情地望着自己, 将自己缓缓拥入怀中。
林梓行吓了一跳,拼命大喊着挣扎,眼前景象被撕裂,待她再睁开双目, 便是她躺倒在监牢之中奄奄一息,浑身疼痛难忍。
林梓行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眼前又出现了方笠舟那张脸,只见方笠舟抓着她的肩膀, 愤怒地质问她:你是不是疯了!林梓行不顾一切地从他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如同溺水的人一般高举着双手, 拼命想要上岸,然而眼前碎片化的景象却将她整个人给笼罩了。
她逃出不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梓行的呼吸终于平稳了下来,也不再疯狂挣扎, 双手摁着她双肩的方笠舟紧张地蹙着眉头,看着她同样紧蹙的眉头下,是紧闭着的双目,看起来仍然痛苦万分,忍不住回头看向郎中,道:她这是什么病症,怎样能治。
一头白发的郎中紧张地揩了揩脸上的汗渍, 道:王爷, 请恕老身无能, 行医数十载实在没见过这种病症,不过这位大人虽然看起来症状骇人,但脉象平和,想必只是梦魇了吧。
梦魇能成这样?方笠舟闻言,脸色更阴沉了,目光落向林梓行那张苍白又满是汗渍的小脸,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郎中想必也能看得出来方笠舟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迟疑着道:老身去备一些安神的汤药,想来对这位大人有所助益的。
那她流鼻血是为何?方笠舟给林梓行盖好被褥,缓缓坐在一旁,道,也是梦魇所致?郎中看着方笠舟这耐心细致的动作,讶然之余倒有些惊恐,这明显不是上司对下属会有的态度……郎中不敢多话,只道:可能是有些贫血,不碍事的。
方笠舟摆摆手,郎中可算是松了一口气退下了,阿七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盯着林梓行瞧,道:主子,卑职觉得林寺丞昏倒,应该与沈驸马有关。
方笠舟抬眸看向阿七,道:说清楚些。
林寺丞昨夜在停尸房待了一整夜,查验沈良的尸体,听人说今日一早她就急匆匆地跑出来,在门口遇到了咱们的人将沈歧抓回来,她就昏倒了。
阿七眨了眨眼睛,倚靠着林梓行躺的架子床,道:沈歧知道她的秘密,她可能是怕沈歧将她的秘密告发出来,被吓晕了吧。
方笠舟心中微动,眸光中似是显现出了些危险的信号,道:什么秘密?阿七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十分平静道:林寺丞是女的……方笠舟:……方笠舟的脸色可谓称得上是精彩纷呈,既惊讶于沈歧和阿七都知道林梓行是女子的秘密,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装作不知道此事显现出惊讶感来。
阿七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方笠舟的神情,惊讶地捂住唇道:主子你不知道这事啊!阿七急忙跪下行礼,慌乱道:阿七以为……阿七不是……那个……她一直以为主子知道林梓行是女子才对她这般超越寻常下属的好,没想到主子以为林梓行是男的,还对她那么好。
那主子岂不是……方笠舟实在是觉得和阿七说话太累,叹了口气道:你起来,我问你,沈歧如何知道林寺丞是女子的?阿七乖乖起身,道:这卑职不知道,那天偷听的时候,也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阿七将那天偷听到的和盘托出,方笠舟愈听眉头蹙得愈紧,听罢便摆了摆手道:你下去吧,将此事烂在肚子里,若是再有旁人知道,仔细你的脑袋。
阿七急忙应下,脚底抹油溜走了,在门口还看到了清风,一脸无奈和担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后你跟主子办事,可要保护好自己的身子,莫要被占了便宜啊。
清风:?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阿七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蹦蹦跳跳去煎药了,只剩下清风摸不着头脑,原地困惑着。
而此时屋中,林梓行也悠悠转醒,一睁眼便见方笠舟如一座雕像一般坐在自己的床边。
她的头痛极了,是那种撕裂般的痛,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方笠舟猛然转头看向她,琥珀色的眸子中满是关切,缓缓道:你可好些了?林梓行艰难地点点头,道:让方正卿费心了。
这么看,她每次触碰尸体之后都能魂穿尸体,体验尸体活着时的经历,每次醒来之后都会身体虚弱,而且虚弱感一次比一次严重,这次尤甚。
甚至流了鼻血,而且痛苦加倍,还梦见了一些她从未有过的记忆……林梓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竭力支撑自己的身子倚靠在了身后的大迎枕上,道:方正卿,沈驸马是不是已经抓来了?已经下狱了。
方笠舟不放心地将被褥往上盖了盖,道,你放心便是。
林梓行抿了抿唇,终于还是问道:那高阳长公主态度如何?沈歧的外室和儿子们呢?长公主自然是百般阻拦,但本王态度强硬,她也奈何不了本王,只是叫嚣着要去向圣人告状呢。
方笠舟轻嗤一声,似是十分不屑,继续道,沈歧本差人准备将外室和儿子们送出城,被飞鹰卫截住了,现在已经看管起来了。
方笠舟亲自给林梓行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林梓行受宠若惊急忙接过来,手指触碰到方笠舟的指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声如蚊蝇说了句多谢,又继续道:那沈良已死的事情,他知道了吗?他不知道。
方笠舟似是有些失望地缩回手,又接过林梓行手中的空茶杯,故意似的握了握她的手指,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生休息,这些你暂时不必管。
林梓行感觉手指过电了似的,麻酥酥的,有些不自在地颤了颤,稳了稳心神便摇摇头道:我不想休息,这次我想亲自审问沈驸马,就我一个人,可以吗?方笠舟抬眸看向林梓行,眸子里倒映着她真诚又急切的脸,心中也明白她想这么做的缘由为何。
女扮男装参加科举为官,可是欺君之罪,若沈歧当真将此事说出,那林梓行的性命堪忧……好。
方笠舟并未拒绝,轻轻点头道,但是得等你休养好身子。
林梓行本还惊讶方笠舟竟答应得这般痛快,但听他说要等,仍是摇了摇头道:我想现在……此时房门被敲响了,阿七跑进来送了一碗药,一阵风似的就又溜出去了。
方笠舟表现得就像阿七从未出现过似的,拿过那碗药递给了林梓行,道:你现在的身子根本支撑不住,能震慑得住沈歧那般狡猾之人吗?说的也有道理……这是安神药,喝了它安心睡一觉,等到醒了之后,沈歧任你随意审问。
方笠舟将药碗递到了林梓行面前,林梓行叹息了一声,接过药后便一饮而尽,眨了眨小鹿般的眸子,道:一定要记得,你们先别去,让我单独审问他。
好。
方笠舟应下了,林梓行这才放心了些,这一碗药下去睡意来得极快,待她闭上了眸子,方笠舟脸上冷意泛起,快步走出了门,吩咐阿七进去好生照顾林梓行,便独自来到了大理寺狱。
沈歧虽然成了阶下囚,但仍然衣着如新、衣冠楚楚、姿态高雅,看到方笠舟出现在眼前也毫不意外,轻笑着行礼,道:见过平远王。
方笠舟早已屏退了狱卒,冷笑了一声,道:沈驸马当真是稳如松竹,锒铛入狱都这般从容不迫,可见早已确信自己不会被定罪了。
沈歧轻笑了一声,双臂展开,一脸无辜道:沈某本就清白无罪,为何会被定罪?只要高阳还对他有感情,愿意保他,他就有救。
沈歧心里这些算计自然瞒不过方笠舟的眼睛,方笠舟往栏杆边凑近了些,轻声道:沈驸马是真的好本事,能让高阳姨母十余年钟情于你,对你矢志不渝。
沈歧根本不怕方笠舟知道,叹息了一声,道:随王爷怎么说吧,无论人犯招供了什么,无论王爷给沈某定了什么罪名,想必等此案上达天听时,沈某能直面圣人,陈诉沈某的冤情。
是吗?方笠舟脸上的笑意隐藏了起来,微微眯起双目,道,若是高阳姨母因你做过的一些好事,将视你为仇敌,恨不得将你置于死地呢?沈驸马还能有在圣人面前直诉冤情的机会吗?沈歧闻言一愣,待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弦外之音时,双手紧握住了栏杆,道:你……你什么意思?而与此同时,祯王府难得迎来了一名客人,高阳长公主华贵的车驾声势浩荡地停在了祯王府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