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5 章

2025-03-22 08:19:18

偌大的太极殿上静了一瞬, 便响起了高阳的叫喊声。

驸马他绝不可能自尽,一定是你逼的!高阳冲动地起身,指着方笠舟, 嘶吼着道, 你!平远王你!你怎么敢!方笠舟根本没有将高阳放在眼里,只直视着圣人,圣人只惊了一瞬,便恢复了那副威严的模样, 厉声道:高阳!这一声可谓是十分有威慑力,高阳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 可她的驸马过世了,这让她怎么冷静得下来!高阳忍不住哭出声来, 跌坐在了桌案后,用宽大的衣袖捂着脸抽噎着。

圣人转而望向方笠舟, 沉声道:方爱卿,大理寺在你治下,人犯在你大理寺中自尽,这监管不力之责, 只怕你是逃脱不掉了。

方笠舟一撩袍角跪下,道:臣知罪。

林梓行急忙跟着跪下。

她明白此时不宜强出头,也不宜辩解,毕竟李徊还没跳出来呢,若他发觉圣人并没有偏帮方笠舟,想必就会帮高阳长公主说话了。

到那时候才是她们的机会。

高阳实在忍不住脾气,又起身道:皇兄, 高阳早就听闻飞鹰卫手段狠辣, 驸马在他平远王手中丢了性命, 只怕不是自尽而亡,是被他们故意折磨而死的。

皇兄,只治他一个监管不力之罪怎么能够,非得再治一个草菅人命之罪才能以慰驸马在天之灵!李徊在一旁眉眼微动,装作不经意地注意着陛下的神态,陛下微微眯起双目,道:方爱卿,朕若当真如此责罚于你,如何?方笠舟十分坦然,也不辩解,道:但凭圣人责罚,臣绝无怨言。

圣人轻哼了一声,道:你认错倒快。

高阳用手帕揩着眼角,哽咽着道:皇兄,平远王既然认罪,那绝不能轻饶,驸马何辜,要被这般对待。

李徊见状,缓缓上前行礼道:父皇,儿臣以为,就算是普通犯人,也没有不明不白死在大理寺的道理,更何况驸马并未犯下罪责,不仅是平远王的长辈,还是皇亲国戚,平远王如此行事,不仅让高阳姑母年轻守寡,更是有损皇家威仪,着实过分了些。

圣人目光转向李徊,脸色辨不出喜怒,缓缓道:那依你之意,此事该如何处理?李徊急忙道:此事宜由父皇圣裁,儿臣不敢僭越。

无妨,朕准你说。

圣人一挥衣袖,一手抚在身旁的龙头上,定定地望着李徊。

李徊紧张地吞咽了一下,脑中飞快思索着,斟酌着道:那儿臣斗胆一说,平远王既然监管不力,那这大理寺卿之位只怕是很难担当了。

李徊没有继续说下去,圣人眉心微动,道:就这些?李徊抿了抿唇,觉得拿捏不好,高阳在一旁接过话头,道:皇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既然平远王将驸马带走,却让他身亡于大理寺,那偿命也是情理之中。

圣人轻轻勾了勾唇角,转而看向李徊,道:徊儿,你觉得呢?李徊似是受到了鼓舞,鼓足了勇气,道:儿臣与驸马素有往来,知道他性子极好,不是犯罪之人,一为彰显天道,二为维护皇家威严,儿臣以为,高阳姑母所言不错,圣人缓缓直起身子,倚靠在了身后,过了良久,才道:方爱卿,你可甘愿领罪?臣有冤屈,不甘领罪。

方笠舟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轻眨,望向圣人,道,驸马因其犯下弥天大罪,自知无颜面对陛下和长公主,的确是在大理寺狱中自缢身亡无疑,臣坦坦荡荡不怕仵作前去验尸。

弥天大罪?哪里有什么弥天大罪!高阳更加激动了,道,不过是你屈打成招罢了,莫要在这里颠倒黑白!李徊闻言一惊,双手在袖中绞在一起。

沈歧算是唯一能将华安县之案与自己扯上关系的人,他若是死了倒不怕,可方笠舟既然不怕他自尽,难道说已经拿到了他的口供?李徊思虑片刻,道:父皇,驸马向来为人亲善,绝不可能是会犯罪之人,更何况驸马与高阳姑母感情亲厚,更不可能舍得丢下姑母自尽身亡,所以对于平远王的说辞,儿臣是不信的。

方笠舟并不与这二人多说,直接从怀中拿出沈歧的自白书,道:这是沈歧留在牢中的自白书,是其亲自所书,请陛下过目。

殿内静了一瞬,只听到圣人低声道:呈上来。

内侍上前接过,恭恭敬敬地呈递到了圣人面前,圣人展开后逐字逐句地读着。

那一瞬间,李徊感觉自己后背唰一下冒出了冷汗,险些没站住,高阳长公主也不再抽噎了,从袖子露出眼睛,仔细盯着圣人的神色。

圣人眉头愈发拧紧,读罢后抬眸看向方笠舟,道:此书内容,可有实证?方笠舟微微侧过头看向林梓行,道:林寺丞,你来说吧。

林梓行知道,这是方笠舟在给自己机会了,便膝行几步上前,行礼道:启禀陛下,臣在审阅华安县案件时发现有尸体消失的现象,便前往华安县调查,发现汇通钱庄旁棺材铺有盗尸嫌疑后进行详细查探,追踪后当场将盗尸配阴婚现场的棺材铺掌柜抓获,又对棺材铺进行搜查,发现其后院枯井与隔壁汇通钱庄连通,其中存储了大量棺材,臣与平远王还目睹了汇通钱庄掌柜徐海将盗墓贼杀死的场面,由此得以确定汇通钱庄掌柜徐海与此案有巨大干系。

不仅如此,臣与平远王还在枯井之下搜查到了账本一份,账本中详细记录了每一具尸体的来源,并记录了徐海如何与华安县县令史令冬如何对银钱进行分配,由此确定了史令冬在此案中的重大嫌疑,对史令冬进行审问后,确定史令冬是与沈歧相互勾结,将得来赃款进行分配,不仅如此,史令冬还按照沈歧的命令,在民间搜罗貌美女子,以纳妾为名迎回附中,为沈歧在长安城笼络人心所用。

而且,沈歧此封自白书中内容,与华安县县令史令冬、汇通钱庄掌柜徐海证词皆能相互印证,以上桩桩件件,皆有实证,臣已写成详细案情奏报,请圣人过目。

林梓行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只觉得口干舌燥,却不敢放松,双手呈上奏报置于头顶,待圣人一句呈上来后,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林梓行现在正巧跪在方笠舟身旁,只觉得胳膊有些发痒,扭头便见方笠舟轻轻捏着她的胳膊,示意她没事。

这一关,应该算是差不多过了吧。

林梓行反过来伸手握了握他的手指,算是给了他一个回应。

毕竟这段日子是真的太不容易了,把他们两个人都折腾得够呛……李徊听完林梓行这些话,一阵阵心惊,明明身处夏日,却浑身冷汗直流,这些事情都是沈歧在他的授意下做的,他没见到那封自白书,不知道沈歧是不是将他供了出来。

若是沈歧将他供了出来,后果他不敢想……圣人正在看着奏折,高阳则哭诉着道:皇兄,驸马他是个良善的人,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请皇兄明察啊!方笠舟在一旁凉凉道:一桩桩一件件证据确凿,长公主所言是指方某徇私枉法?高阳愤愤地看着他,道:不就是偷了几具尸体配了阴婚吗,又不是害人性命的大事!就算他做了又如何,又罪不至死,何必如此上纲上线,难道为了几具尸体,还要赔上性命不成?方笠舟没有说话,只递给了林梓行一个眼神,林梓行便微微颔首,十分恭敬道:长公主殿下有所不知,我朝对盗尸行为向来严惩不贷,重则可达绞刑,驸马自缢身亡也不算冤屈了他。

高阳对林梓行怒目而视,正要开口,方笠舟却道:长公主更是有所不知,你口中这位良善的驸马,还曾派人暗杀过前去华安县调查案件的林寺丞呢……这下倒让林梓行觉得惊讶了,转头看向方笠舟。

原来,派人将她丢进湖里的人,竟然是沈歧吗?林梓行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想必自己与母亲长得太像,以至于沈歧当时见到自己再一查探就认出来了,怕他身份暴露,迫不及待想要把自己灭口呢……如此一来,他死的不冤!高阳彻底哑口无言了,看起来又气又悔又伤心,止不住落泪。

而圣人从奏折之上抬眸看向李徊,眯起了双目,道:徊儿,沈歧所做的这些事,你可知晓?李徊彻底警觉起来,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纪贵妃在一旁道:陛下,徊儿向来纯善,您还不知道他的性子吗?这话说得相当有水平了,既回避了这个问题,又提醒了圣人,李徊是圣人看着长大的皇子,应当性子纯善……然而圣人却眉头一蹙,道:朕在问他,没有问你。

李徊急忙跪下,竭力让自己表现得稳重,道;儿臣与驸马平素并无交往,对他所做的这些事情着实不知。

方笠舟轻笑一声,道:祯王殿下方才为驸马开脱时,还说与他私交甚笃呢。

李徊抿了抿唇,心中又气又悔,只得咬着牙说自己不知……圣人眯起了双目,道:你们先退下吧,着人安排平远王和林寺丞在偏殿歇息片刻等朕传召。

正当李徊以为圣人信了他的说辞,准备松一口气时,却听圣人厉声道:祯王留下,朕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