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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章

2025-03-21 16:01:21

春风轻暖, 花蕊吐艳,雨后的街道润意未消,小楼飞檐上水珠剔透地悬着, 将阳光折射成五彩斑斓的美梦。

沈乾夕一袭青纹长袍,正轻摇玉扇, 闲步长街。

舒泠走在他身侧, 仍旧不施脂粉,衣饰朴素。

凌恒紧紧跟着前面两人,在他身后,几个弟子牵着马。

此次出行,沈乾夕轻骑简从, 一共只带了六人。

舒泠, 咱们要在枫相郡住一天,有个客人, 我需要见一下。

自那日起, 沈乾夕就不再叫她舒姑娘, 而是直呼她的名字。

好。

舒泠淡淡点头。

新年之后, 沈乾夕伤势逐渐痊愈, 天气回暖, 她便和沈乾夕一起离开织凤楼, 向西南方行路。

沈乾夕告诉她,有件生意要谈,她没再多问。

至于她此行职责, 自然还是沈乾夕护卫, 用他的话说, 舒泠一人, 可抵百人, 他只需再叫两个弟子拎行李就够了。

枫相郡地处安州,是州府所在之处。

安州北接王都所在的陵州,是个交通要道,因此清晨才过,大街已行满络绎不绝的百姓。

沈乾夕一行人往街道深处走去,寻找这两日的落脚处。

楼主,前面那家久安客栈,您看如何?凌恒快走两步,抬手指向不远处一家客栈,我先前已打听过,这地方交通便利,咳咳,陈家离得不远,对面就是枫相最大的酒楼,您去吃饭也方便。

嘿嘿,知我者莫若凌总管。

沈乾夕笑了笑,随即眼中却露出忧色,你还是咳嗽,真不该带你来。

不妨事,我留在楼里,也照样咳嗽,还不如随您出来。

凌恒摇摇头,又咳了几声,省得您在外头贪求美食,不知节制,我心里着急,咳嗽怕是又要加重几分。

我哪有不知节制?沈乾夕不满地抗议,见凌恒默默点头,他只得重重叹气,果真不该带你来,我大概又与青酥芙蓉鸡无缘了。

您可以吃,但不能贪多,尤其晚上,对身体不好。

舒泠在一旁,静静听着沈乾夕和凌恒对话。

去年冬天,螽斯夜袭不久,凌恒和菀青都回了织凤楼。

见到沈乾夕伤势,凌恒自然一番大呼小叫,然而,他一边忧心责备,询问伤情,一边却止不住地咳嗽。

她最初以为,凌恒只是偶感风寒,过些日子自会痊愈,于是没往心里去。

然而直到过年,凌恒仍然咳个不停,她越来越疑惑,终于忍不住去问沈乾夕。

哦?难得,你竟会问起凌恒的事。

沈乾夕放下手中书卷,抬头浅笑,他并非染了风寒,而是内伤缠绵,深入肺腑,说句实话,恐怕已不可能康复如初。

内伤?舒泠突然心里一跳,一个令她惊惧的想法,倏然在脑海中成型,难道,是……她竟不敢继续。

似是察觉她心中所想,沈乾夕又笑了笑,伸出手,轻轻覆上她手背:没错,那时的伤,过了一年,竟依旧无法痊愈。

虽然我请了名医,能保住凌恒性命无虞,平日生活,也不会受到影响,但……他轻轻叹息,他可能,无法再用刀了。

舒泠不由得黯然,凌恒内力相较于她太过单薄,她当日一击,虽然只用了七八分力气,却已足够将凌恒的经脉冲击得支离破碎。

别多想了,我知道不是你本意,不怨你。

沈乾夕话音温润,将舒泠的思绪唤回,他受了伤,也因为我没能及时制止,我也有责任。

可他,若不能再用刀,他以后,该如何?犹豫片刻,舒泠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按照赤月组织的规矩,不能再握刀的杀手,就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了。

沈乾夕一怔,很快听出舒泠话中所指。

他依旧给了舒泠一个微笑,眸光清澈而温暖:他以后,自然继续留在织凤楼,当他的凌总管了。

经过橘井坛一战,织凤楼扩张将近一倍,这里里外外杂七杂八的琐事,没有凌恒,我可管不过来。

不过我也不想管,看几本重要的账册就行了,有这时间……我带你出去玩如何?不用,我要练刀。

舒泠同往常一样,淡淡摇头拒绝了,然而她心里,却不禁有所触动。

织凤楼,确实是一个和苍目山,不一样的地方。

——————————————————舒泠?舒泠?忽听耳边沈乾夕唤她,她忙将思绪拉回,客栈到了,咱们休息片刻,中午去对面吃饭,下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舒泠刚要点头,一旁凌恒却皱起眉头,一边轻咳一边问道:楼主,咱们明日就去见陈老板,今日难道不该稍作准备?您下午要去何处?没什么需要准备,他的要求,我不可能做到。

所谓见面,不过是客气一下,走个过场。

沈乾夕摇了摇扇子,不以为意道,除此之外,其余安排,你做主就行。

算了,反正我劝不动您,咳。

凌恒妥协地叹了口气,您和舒姑娘,记得小心些。

放心。

沈乾夕笑着应道,舒泠将目光淡淡掠向凌恒,又迅速移开。

他的咳嗽声,仿佛一声比一声清晰刺耳,在她心底,打成了一个结。

——————————————————吃过午饭,沈乾夕带着舒泠,牵马离开了客栈。

自舒泠留在织凤楼,菀青的护卫对象,基本已从沈乾夕变成了凌恒。

凌恒无法再使用内力,稍一运气,周身经脉便如针刺般疼痛。

沈乾夕放心不下,因此,只要凌恒出门,他就让菀青同去,保护他的安危。

凌恒留在客栈,翻阅陈家资料,菀青则横卧在房梁暗处,闭目养神,如同往日在沈乾夕身边一样。

菀青,凌恒忽然出声唤她,微微咳嗽,房梁上多不舒服,你下来休息吧。

不用。

菀青仍闭着眼,静静回应,我毕竟仍是暗卫,旁人瞧见,多有不便。

我已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不会有人看见。

菀青这才睁开眼睛,蹙眉坐起:你似乎有话想说?凌恒一怔,将视线从书册上抬起,却犹豫了片刻,才说道:菀青,我真的,咳,咳,对不起,我真的不想,成为你的拖累……怎么又说这样的话?菀青眉心一皱,身形移动,从梁上轻轻跃下,我早说过,我和楼主,都从不觉得你是拖累。

我知道,那只是你们在安慰我。

凌恒笑了笑,又咳嗽数声,楼主虽说织凤楼需要我这个总管事,可我心里明白,种种事务,并不是非我不可,织凤楼从来不会离不开任何一个人。

而你……咳,咳,他神色逐渐黯然,你本该是楼主护卫,本不该,和我待在这里……不要胡说。

菀青轻声打断他,上前几步,将左手轻轻覆在凌恒肩上,织凤楼虽不曾依赖任何一人,但也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人。

她略微停顿,楼主身边自有舒姑娘保护,反倒是你,你我相识十几年,万一发生危险,我怎会愿意见你受伤?舒姑娘……咳咳。

凌恒本想笑笑,却又忍不住咳嗽起来,虽然我如今变成这样,可我竟然,不觉恨她。

仔细想想,她有什么错?她什么都不懂,她就是萧麟趾手中的一把刀。

我只是……他又咳了几声,菀青,我只是替你不平。

菀青目光闪动,左手不由自主地一颤:不必说了。

她垂下眼,我从未奢求,楼主能寻得心仪之人,即使不是我,也不要紧。

唉……凌恒叹息,抬手拍了拍菀青放在他肩上的手,我明白,只是或许,你该早些让楼主知晓你的心意。

不用,我不需要,你也千万不要告诉楼主。

菀青轻轻摇头,亦叹息道,我不想让楼主再为我的事情伤神,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沈乾夕一边逛街,一边曲曲折折地向城门走,一路去了六家点心铺,七家绸缎庄,还有两家绣坊。

舒泠一路没有抱怨,跟着沈乾夕进进出出,听他问东问西。

反正不论美食还是衣布,她都不懂,她只是一个护卫,只需要牵好马,保护沈乾夕周全。

从最后一家绸缎铺离开,太阳已经西移,然而,沈乾夕却没有打道回府之意,接过舒泠手中缰绳,继续向西走:时间正好,咱们走吧。

去何处?舒泠忍不住问。

长街已到尽头,前面不远就是城门,他难道要离开枫相郡?咱们出城,带你去一个地方。

沈乾夕回头笑道,到时,你自然就知道了。

舒泠于是不再问,牵着马,默然跟在沈乾夕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城门,沈乾夕跨坐马上,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座山:看到前面那座碧崖山了吗?不足两百丈,倒不算高,一个时辰到山顶,没问题吧?舒泠举目望去,碧崖山上,树影郁郁,远看倒是不高,也不算陡峭。

她凝眉跃上马背,沈乾夕又笑了笑,轻喝一声驾,舒泠随即一夹马腹,紧紧跟在沈乾夕身后。

马蹄扬起一纵尘灰,转瞬之间,二人已在几丈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