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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章

2025-03-21 16:01:25

清晨, 春光微凉,沈乾夕从睡梦中醒来,准备洗脸更衣。

因舒泠尚未起床, 他特意放轻了动作,然而, 就像以往每一次, 他身子还未站直,就听见舒泠轻轻一动,然后她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

沈乾夕无奈地笑笑,抱歉,我吵到你了, 时辰还早, 你再睡一会吧?不用。

舒泠坐起来,目光不经意撞上沈乾夕的视线, 她心底突地一跳, 下意识地移开了眼。

昨夜葛覃的话, 又在她耳边响起。

沈乾夕自然没有漏过舒泠的动作, 但他疑惑地看了看她, 并未追问:那我叫人打水过来, 梳洗过后, 吃完早餐,你和我一道去陈家吧?好。

换了件天青色的墨纹袍子,沈乾夕拿着玉扇, 带舒泠和凌恒去往陈家, 菀青留守在客栈里。

沈乾夕本想让凌恒也留下, 早春天寒, 怕对他身体无利, 但凌恒却显得极不信任舒泠,非要跟去,沈乾夕无奈,最后只得同意。

凌恒倒不是害怕舒泠对沈乾夕不利,他只是想起昔日同王家见面,担心舒泠会像上次一样,站在远处,一味袖手旁观。

她自然觉得所有人都不成威胁,但并非人人都像她一样强。

他不敢松懈大意,他也绝对不愿沈乾夕有任何一点,受到伤害的可能。

虽然……他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真到危险关头,他已经无法拔刀,或许只能用性命,为楼主挡一挡剑了。

——————————————————到达陈家会客正厅,沈乾夕和陈家老板陈兴贤坐在上座,凌恒和陈家长子、两个管事分坐下首,而舒泠,果真仍像上次一样,远远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仿佛她只是梧桐柜下的一个投影。

我家护卫性子沉闷,怕她礼节不周,反而打扰诸位兴致,还望诸位见谅。

沈乾夕见舒泠远远走到一旁,也不拦她,只是笑盈盈地对陈兴贤等人解释。

无妨。

陈兴贤笑得一脸慈眉善目,今日一见,沈楼主果真如传言所说,为人宽和,对下人亦爱护有加。

区区小事,陈老板谬赞。

沈乾夕谦虚道。

沈楼主过谦了。

陈兴贤向舒泠望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笑,不过,沈楼主只带了凌总管和一名护卫,看来,是对她的身手很有自信?陈老板说笑了。

沈乾夕目光微闪,玉扇轻摇,不动声色地将话圆了回去,我只是来谈生意,又不是来比武,何需带一群护卫?我不是对她的身手有信心,是对陈老板您有信心。

哈哈,都说沈楼主能言善语,果真名不虚传。

陈兴贤抿了一口茶,终于将话转回正题,我的要求,连带商契样本,沈楼主想必都已看过,我要的货物,能否如期送到?陈老板,这件事,我确实应该向您道声抱歉。

沈乾夕收起折扇,对陈兴贤一揖,并非织凤楼有意拖延,只是,前阵子楼中出了急事,您要的货物,恐怕需推迟一个月,才能完工。

推迟一个月?陈兴贤脸色微僵,沈楼主,当初可是说好,七月就能交货。

沈楼主莫非想出尔反尔吗?确实事出有因。

沈乾夕不亢不卑地解释,您订的那批绨缯,本就是冬日衣料,七月正是夏天,即使到货,也少有人买。

我保证,八月之前,一定将货物补齐送至,那时还未入冬,天气将寒,正是卖冬衣的好时候,绝对不会耽误您的生意。

陈兴贤仔细想了想,沈乾夕的话确实有些道理,但他岂肯就此作罢,还想趁机赚上一笔,就敲着座椅扶手沉吟道:既然如此,你我二人,不妨各退一步如何?货物延期,我不再计较,稍后就可与沈楼主签订商契,但,沈楼主,这批绨缯的价格,恐怕,还需要重新商榷。

陈老板,您这是,想让我降价?沈乾夕却直截了当地反问,一手展开折扇,神色依旧泰然自若。

沈楼主是个聪明人,那我就不绕弯子了。

陈兴贤虽搞不清沈乾夕用意,心下不免有些紧张,但还是将笑容挂在脸上,我也不提过分的要求,沈楼主只需减免两成价格即可,如何?听到这里,凌恒忍不住要开口插话,沈乾夕抬手制止了他。

他脸上笑容淡去几分,也不看陈兴贤,神情专注地凝视着玉扇上雕刻的梅花,仿佛自言自语道:我昨天啊,上街逛了逛,枫相郡的糕点一直颇负盛名,尤其是茶酥,用大米混上茶叶制作糕点,甜而不腻,清香怡人,实在美味。

我尝过几家,觉得还是怡香斋做得最好。

沈楼主,这……陈兴贤不禁皱起眉头,沈乾夕这是何意?江湖都传他嗜吃如命,难道要给他包上几盒怡香斋的点心,他才肯让出那两成价格?心念转动,陈兴贤正考虑是否该吩咐下人去趟怡香斋,沈乾夕却抬起头,又笑眯眯地继续说道:今日拜会陈老板,除去茶水,不见他物,我这心里好不别扭。

想来陈老板不喜甜食,倒是我让您见笑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因昨日去吃点心,我几乎跑遍整个枫相郡,如果我没有遗漏,枫相郡一共七家绸缎庄,其中五家卖我这种绨缯,两家质量太差,我连价格都懒得问,另外三家……沈乾夕微顿,目光慢悠悠地落到远处,以尺论价,一家十二文,两家十文。

十二文那家,确实品类更多,织法更巧,但没有一种,比得上织凤楼布样。

陈老板,他将目光转回,笑意盈盈地注视着陈兴贤,我只卖八文半,又允诺给您送到枫相郡来,您若依然嫌贵,我想,我可丝毫不用担心卖不出去。

沈楼主,明明是你违约在先,你怎能不讲诚信,反而仗势压人!陈兴贤脸色一沉,语气也带了不快。

你我尚未正式签订商契,严格来说,我不算毁约。

沈乾夕不慌不忙地摇着玉扇,只是我心中仍有歉意,因此,答应将货物运至枫相郡,免去您路途风险和运输花费,怎能说我仗势压人呢?陈老板也是半个江湖人,想必知道,这一路费用值多少银子。

咱们做生意,要讲个你情我愿,陈老板若坚持得理不饶人,那我只好再多说一句抱歉了。

你——!沈乾夕一个后辈,神色毫无恭敬,似乎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陈兴贤的脸面早就挂不住了,他忍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沈楼主,这里是枫相郡,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完这句,见沈乾夕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笑脸,陈兴贤怒从心起,脑子一热,就去握腰侧佩剑!楼主——!老爷——!座下四人俱脸色一变,欲起身阻拦,然而这一瞬,众人只觉一阵凉风扫过衣袖,随即,就看见陈兴贤猛地僵在原地,他腰侧佩剑尚未出鞘,一柄青光幽暗的刀,已抵在他身后。

一时间,厅中寂静如冥。

无人敢动,陈家三人怕青刀再进一寸,陈兴贤便性命不保。

陈兴贤周身僵直,怒火早被浇了个通透。

他看不见身后,亦不敢回头,后心寒冷袭人,直透肺腑,令他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沈乾夕却也微微一怔。

陈兴贤武功虽比当初王家次子高些,但终究只数二流,断不可能伤到他。

舒泠竟觉得,他拦不住陈兴贤一剑吗?不,舒泠分明知道他武功如何——难道,她是在担心他?沈乾夕眨眨眼,瞬间已再度换上笑脸:哎呀呀,有话好好说嘛,舒……姑娘,你也不要这么凶,吓到陈老板了,快把刀放下吧。

他险些顺口,叫出她的名字,她的身份如果被人知道,事情可就彻底麻烦了。

舒泠神色平淡地掠了沈乾夕一眼,一言不发地将刀移开,收入刀鞘,面无表情地走回原处,继续像影子一样,站在不起眼的角落。

只不过,就算她依旧站得偏僻,却无人敢再忽视她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