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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章

2025-03-21 16:01:45

舒泠走到沈乾夕身前, 蹲下身子,略显吃力地将他背在背上。

她撑着青寂刀起身,这一用力, 又是一阵晕眩。

舒泠忙稳住双脚,又将沈乾夕向上托了托, 这才咬着牙, 不再理会身后的浓郁血腥和满地尸体,脚步蹒跚,朝山下迈开脚步。

忽然,身后一个喑哑的声音,波澜不惊地响起:我有解药。

舒泠怔住。

那个声音咳了两下, 又道:你这样, 该如何走到山脚?就算你能坚持,恐怕, 他也要没命了。

舒泠回头, 葛覃就倚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 树影斑驳, 落了他满肩, 他正安静地向她望来。

她心知葛覃所言非虚, 顿了顿, 抬脚走回他身边。

她将沈乾夕倚着树干放好,葛覃从怀中拿出几瓶药,递给舒泠:蓝色那瓶, 你和他各服一粒, 红色那瓶, 你再服一粒, 你流了很多血。

最后那瓶, 用于外伤。

嗯。

舒泠接过,先给沈乾夕喂了药,用内力化开,而后自己也将药服下,盘坐调息片刻。

沈乾夕呼吸渐渐平稳,知道他性命无虞,她将最后那瓶药洒在伤口处,开始重新包扎。

葛覃始终沉默而平静地看着舒泠,直到她开始包扎伤口,他才轻轻叹息:你居然仍旧信任我。

舒泠手中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应。

葛覃安静地凝视着舒泠的脸,片刻过后,他忽然开口:为什么变招?你本可以杀了我。

因为,你也不想杀我。

舒泠神色平淡,静静解释道,我少时刀法,由你所授,你知道我的弱点。

你的刀,本可以伤我,可你,却留了余地。

葛覃默了默,叹息:你真的变了很多,你已经,有了是否杀人的理由。

你的刀,居然已经如此之快,我很意外,但更是欣慰。

葛覃抬起头,靠着树干,望向清澈的天空,赤月组织也好,这个江湖也好,想要活下来,就必须比所有人都强。

说到这里,他忽然迟疑了一下,我……一直不敢问你,你会……记恨我吗?你小时候,我对你严苛得近乎残忍,逼着你练刀、练功,逼你去杀人……我没有恨过你。

舒泠轻轻打断他,凝定地望进他眼中,我一直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葛覃默然,看着舒泠,似乎夏风舒朗,光阴温暖,他的双眸亦渐而染上柔和的色彩。

他忽然弯了弯嘴角,这是舒泠第一次见到他漠然之外的表情,不由得一怔。

沈乾夕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葛覃温和地说,以后,你留在织凤楼,原先的一切,就忘了吧。

舒泠怔怔地看着他,他却不再看她,扶着树干起身,望向茫茫林野和不见顶的山峰:你走吧。

舒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种不知名的酸胀难过。

但她还是重新背起了沈乾夕,语音微涩。

不要再回去了。

她说,仿佛知晓他正在想什么,十杀手已经……不在了,一切都结束了。

山下各个路口,都有人看守,但你自己,一定可以离开,不要再去救人了。

葛覃的身子似乎晃了晃,看不见神情。

舒泠默了默,终于转身: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还有,谢谢。

葛覃没有再说一句话,他安静地立着,听舒泠的脚步声逐渐变远。

这遮天蔽日,不见边际的山林中,最后,只剩下他一人。

——————————————————这一觉对沈乾夕来说,似乎格外绵长。

他睁开眼,落入视线是织凤楼熟悉的床帐,阳光耀眼刺目,他忙闭上眼,脑海中立时闪现出无数回忆中的画面——他瞬间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为何会在织凤楼?舒泠呢?赤月十杀手呢?芸朱正在屋里,被沈乾夕吓了一跳,打翻了手中的茶碗。

但她未及开口,沈乾夕已经急匆匆地向外跑去,连外衣和鞋子都没穿。

他猛地推开门,一脚迈出——脚停在了半空。

舒泠正坐在门口石阶上,听见动静,转头去看,眉心微蹙,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

啊,我以为……沈乾夕讪讪地收回脚,穿上芸朱拿来的鞋子,披上外袍,这才踏出房门,你还好吧?没受伤吧?舒泠还未说话,廊下就响起了一个调侃的声音:我瞧你昏睡了几天,这眼睛啊,就只看得见舒姑娘一人了。

听见声音,沈乾夕连忙转头,面露惊讶:疏华?你怎么也在?看来我是不受欢迎了。

赵修偃向沈乾夕走来,一边不忘丢给他一个白眼,先随我进屋,既然你醒了,我说完正事就走,绝对不耽误你们谈情说爱。

他尤其强调了最后四个字。

我哪有不欢迎你。

沈乾夕笑了笑,被赵修偃扯进屋子。

赵修偃关上门,和沈乾夕一并坐下,屋里只剩他们二人:你中的毒还挺厉害,虽然舒泠说已经给你服过解药,但你仍然昏睡了月余时间。

这么久?那赤月组织……一切顺利,赤月组织已经从江湖上消失了。

萧麟趾从山上逃下来,正好与由庚撞上,现在已被押送至王都。

山上杀手也已尽数歼灭,朝廷派了人暂时看管,清理尸首。

我们的人虽然难免伤亡,但因十杀手不在,损失比预计减少了许多。

等等——沈乾夕抬手打断他,你能不能先让我问几个问题?好,你问。

十杀手呢?被舒泠杀了。

赵修偃顿了顿,又补充道,虽然,我只在林中找到他们的刀和残破的衣服,像是被人用剧毒化去了身体,不过,舒泠说,他们都死了。

她一人杀死了十杀手?沈乾夕震惊不已,那可是赤月十杀手啊,她一个人……你如果见过她出刀,或许就不会如此惊讶了。

赵修偃不以为意道,昔日东华宫一战,那仿佛幽冥鬼火般的青刃,破敌千百,其势不减——他恐怕一生也不会忘记。

我,我当然知道她厉害了。

沈乾夕不服气地说,心里却依旧有些担忧,她没有受伤吗?你是在哪见到她的?你刚才说由庚截住了萧麟趾,所以你派人来找我们了?是她带我下山的吗?你都亲眼见了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字字句句都离不开她。

赵修偃脸色却沉了沉,世人都说我无情,我看,你才是世上最薄情之人。

这话从何……沈乾夕忽然身子一僵,慌乱地抓住了赵修偃手腕,菀青怎么了?你终于想起来其他人了。

赵修偃冷哼一声,她的右手废了,以后,恐怕再也无法握刀。

其余暗卫,全都死了。

沈乾夕怔怔地看着赵修偃,仿佛心中受到重重一击,他张了张口,鼻翼酸涩,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赵修偃似是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移开了视线:菀青的事你自己处理,其他人,我已替你厚葬。

他们的家人,我也给足了银子,足够他们一生衣食无忧。

沈乾夕默然,许久他才垂了眼,松开手,低声:谢谢。

是我该说句对不起。

赵修偃顿了顿,目光歉然,我知道他们都跟了你很久,我……我应该派人去帮你……没关系,幸亏你没有派人,否则恐怕又徒增伤亡。

沈乾夕连忙打断他,摇头笑了一下,以后有舒泠在,我也不需要那么多暗卫了。

就让他们……好好睡吧。

说到这里,我倒是有个问题要问一问你。

赵修偃皱起眉头,冷着脸质问道,我听舒泠说,你是为救她才身中剧毒,你到底怎么想的?不要命了?我……沈乾夕怔了怔,才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只是心里一着急,就……赵修偃一脸无奈:算了,我多余问,反正这件事结束了,以后我也不管你们了。

她背你出林子时,伤势不轻,也中了毒,可始终稳稳地扶着你。

我看她神色,应该是真的担心你,这些日子,她也始终在附近守着。

这么长时间,你终于还是得偿所愿了。

沈乾夕静静听着,温和的目光似乎渐渐染上忧伤。

他没有回应,忽然开口唤他的名字:疏华。

嗯?赵修偃应道。

沈乾夕又顿了一顿,声音安静得仿佛出尘:平成王爷,真的是赤月组织所杀吗?赵修偃目光一沉:你什么意思?沈乾夕微笑,右手食指轻轻敲着椅子扶手,目光深邃如夜:上次舒泠去刺杀,尚且大败而归,而她一人,能单挑赤月十杀手。

不管你是如何同世人说的,但我不信,有人能够不惊动任何禁军和暗卫,在宫里杀人。

赵修偃目不转睛地盯着沈乾夕,片刻才轻轻一挑眉,嘴角微扬,眼眸深处却仍是一片寒光:不错,人是我杀的。

他眯起眼,脸上全无杀害亲弟的惭愧,当日和赤月组织勾结,让舒泠去刺杀我的人,就是赵修远。

他野心勃勃,妄想取我代之,与其养虎为患,我何不趁他羽翼未丰,及时除之?再者,边疆不稳,仓廪不盈,清州近日又闹水患,需要操心的事情数不胜数,我也实在懒得多花心思,同他算计个没完。

我最多,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沈乾夕凝眉看着他,不答,赵修偃顿了顿,冷声反问:现在,你打算如何?将此事公布于众?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