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紫藤苑的时候,黎素晚还没醒,黎夫人坐在床畔满面愁容,见了黎岑忙道:老爷来了。
黎岑嗯了一声,看了看黎素晚,道:晚儿还没醒?可不是么?黎夫人说起这个,十分心疼道:也不知怎么就晕过去了,真是愁人。
黎枝枝适时站出来,面带愧疚轻声道:都是我的错,不小心摔坏了姐姐的东西……这同你有什么干系?黎岑摆了摆手,道:晚儿不是那种小气的人,怎么可能为着一个笔洗晕过去?黎枝枝看着床榻上的黎素晚,她的睫毛几不可见地抖了抖,黎枝枝的唇角微勾,很快就恢复如常,她掩口惊呼道:姐姐醒了!她的眼睛眨了一下。
这话一出,黎素晚想不醒过来都不行了,她微微张开眼,悠然醒转,开口便唤一声:娘亲,哥哥……黎枝枝好心提醒她:哥哥没来呢,姐姐真是晕迷糊了。
黎素晚心里简直要呕出血来,脸色难看无比,黎枝枝忙轻呼道:姐姐好像又要不好了,大夫呢?黎岑欣慰地对黎夫人道:枝枝确实是个好孩子,你看她多关心晚儿啊。
黎素晚咬着牙,勉强道:我没事……黎枝枝可不管她有没有事,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表情诚恳地道:姐姐,先前都是我的错,不小心摔坏了你的东西,害得你晕过去了,姐姐若是心里有气,就尽管打我骂我吧,我绝不会有半个不字。
她的手心微凉,黎素晚好似被蛇咬了,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差点甩开她,但是黎岑和黎夫人都在场,她只能强忍着恶寒,道:我、我不怪你的。
真的吗?黎枝枝张大眼睛,她的眸子在烛光下清亮澄澈,又惊又喜,道:姐姐真的原谅我了?黎素晚很想抓烂她那张漂亮脸蛋,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行,她勉强微笑了一下:真的,我原谅你。
好一通折腾,到大半夜才消停,众人都散了,黎岑明天还要上早朝,径自回主院,路过后花园,却见王婆子端着什么走过来,急忙忙向他行礼。
黎岑看了一眼,随口道:手里拿了什么?王婆子解释道:回老爷的话,是姜汤。
黎岑有些奇怪,道:给谁喝的?是小小姐,王婆子忙道:今儿一早,小小姐起床就有些发热。
闻言,黎岑一怔:她病了怎么不请大夫?王婆子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老奴劝过了,只是小小姐不愿意,说是水土不服,吃姜汤就好了,她不愿意惊动老爷和夫人,怕给您们添麻烦了。
黎岑回想起黎枝枝,从晚饭开始一直到方才,她都没有半点异样,也不见病态,谈笑如常,却原来也是在强撑着么?王婆子感叹一句:小小姐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呢。
是啊,黎岑又想起黎素晚的折腾劲儿,二者一对比,黎枝枝不知要比她好多少,心中的天平不自觉又倾斜了一些,他点头道:枝枝是个好孩子。
……又过了几日,黎素晚的病越来越重了,府里不知怎么,开始渐渐起了传言,说新接回来的小姐和黎素晚八字不合,命格相冲,黎素晚早晚会被克死。
如上辈子一般的走向,黎枝枝早有预料,倒是王婆子十分愤怒,直接拍着腿大骂道:真是不像话,什么克不克的?怎么不说有些人就是命薄呢,消受不了那一份福气,还八字不合,我呸!自己作的,倒怪到正主头上来了,真是吊死鬼打粉插花,死不要脸!她骂骂咧咧,把盆里的水往阶下一泼:去去晦气!两个新来的丫环站在旁边看她骂,半声都不敢吭,生怕招了老太太的眼,正在这时,轩窗开了,黎枝枝立在窗前,一边梳头,一边笑吟吟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哄一哄婆婆,沏茶来给婆婆解渴。
一个机灵点的丫头叫玉兰,她连忙上前,从王婆子手里接了盆,道:婆婆消消气,犯不着和那些碎嘴子计较。
另一个叫海棠,也忙去屋里捧了茶出来,黎枝枝笑着劝道:婆婆快喝茶。
王婆子端着茶,哭笑不得地道:小小姐倒是不生气呢。
生气又有什么办法呢?黎枝枝放下木梳,轻叹道:万事皆不由我。
她不是不生气,只是已经有些麻木了,因为从来都是如此的,她早已习惯所有人把黎素晚看得比她更重要。
……黎岑给黎枝枝请了先生,黎枝枝学习的进度很快,先生对她非常满意,好几次都向黎岑夸赞,说鲜少见过这样聪明的学生。
黎岑起初将信将疑,试着把黎枝枝叫来考较功课,发现确实如此,她学的虽然是些粗浅的东西,但是只要说过一遍,她都会记得,从不会错记漏记,黎岑自是没想到,这个在乡下长大的女儿还有这样的天分,对她的喜爱又多了一分。
这一日,他照例考较完黎枝枝的功课,忽听黎枝枝道:请爹爹送我回乡下吧。
黎岑听了,十分吃惊,道: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黎枝枝垂着眸,表情有些难过,答道:我一回府,晚儿姐姐的身子就不好了,一定是因为我的八字太硬,冲撞了她,所以还是请爹爹送我走吧。
无稽之谈!黎岑哭笑不得,道:你是听谁说的这种浑话?黎枝枝小声嗫嚅:他们都是这么说的……他们?黎岑敏锐地问道:是哪些人?黎枝枝急忙摇首,任是黎岑再如何追问,她都不肯再说了,只说想回乡下去。
见她这般,黎岑隐约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心中不禁起了几分怒意,哪怕一开始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女儿,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对黎枝枝也算满意的,而且这种满意还在与日俱增。
府里的谣言黎岑没亲耳听见,不过也能猜到一二,他虽然不管内宅事,但绝不允许有心人传这种没风没影的事情。
他安抚黎枝枝道:晚儿一向身子骨弱,她只是生病了,过一阵子就会好,与你有什么相干?至于八字相冲,更是荒谬之言,你不要理会就是了,爹自会处理。
正在这时,黎行知从外面进来,表情不太高兴,尤其是看见黎枝枝的时候,他修眉紧皱,眼中透着几分敌意,不客气地道:你和晚儿说了什么?这话没头没脑的,黎枝枝一时间还真没反应过来,面露茫然之色,却见黎行知面露厌恶道:原来世上真的有你这种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小人,真是无耻!黎枝枝有些懵然,迟疑道:哥哥是在说——黎行知不悦地打断她:不要叫我哥哥!黎枝枝也不与他争辩,而是看向黎岑,道:想必……大公子对我有什么误会。
黎岑不禁皱起眉问:你这一进来就是兴师问罪,枝枝怎么得罪你了?黎行知抿唇,对父亲解释道:我方才去看晚儿,发现她在收拾东西,要搬出紫藤苑,说给某个人腾位置。
说到最后三个字,他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盯着黎枝枝,道:当初明明是她自己亲口说,不会跟晚儿争那个院子,现在又反悔,让晚儿抱着病体搬出去,她的病还没好你知不知道?你怎么如此自私?原来是为黎素晚冲锋陷阵来了,黎枝枝有些好笑,不过她没表现出来,只微微垂了眉眼,睫羽扑簌簌地抖动,像是十分无措,呐呐道:我、我没有……还不承认!黎行知像是被气到了,指着她道:你就是要和晚儿过不去,既然那么讨厌她,为什么还要回来这里?难道是图黎家的好处么?够了!黎岑猛地一拍桌子,怒斥道:真是越说越不像话!黎行知终于闭了嘴,黎岑的眉头皱得死紧:我不是吩咐过,让你专心读书,不要管别的事情,她们怎么又找上你了?黎行知辩解道:晚儿是我妹妹,我不过是关心她……黎岑不悦反问:关心她你就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别人了?黎行知愣了一下:什么污蔑?他说这话,下意识看了黎枝枝一眼,便听黎岑答道:那天我问过枝枝,要不要搬去紫藤苑住,那院子那么大,住两个人也使得,晚儿正好多个伴,但是枝枝没答应,说晚儿生病,需要静养,她住疏月斋很好,我就作罢了,所以,究竟是谁告诉你枝枝要搬去紫藤苑的?黎行知张了张嘴,哑口无言,他最近听说晚儿病得更严重了,就趁今天下学早,去紫藤苑看了一眼,发现晚儿正在抱着病体收拾东西,黎行知问了一句,下人们便七嘴八舌告诉他,说是晚儿要搬出去,给黎枝枝腾院子。
黎行知一听,如何忍得?立即就风风火火找过来了,却没想到,这竟是个误会。
黎行知破天荒地没了词:我……没等他说完,黎枝枝忽然开口打断了:爹爹,我想起来还有一张大字没有写,就先回去了,不打扰爹爹和大公子了。
任谁都听得出这是拙劣的借口,黎岑换上一副温和的态度,道:那你去吧。
黎枝枝也不看黎行知,安静地离开了,望着她纤瘦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处,不知怎的,黎行知莫名想起,她方才是叫他大公子,果然没叫他哥哥了。
作者有话说:枝枝内心:死妹控!走着瞧,改天请你喝茶!【修】。